新年伊始，西班牙首都就迎來了一場百年不遇的大降雪。馬德里巴拉哈斯國際機場大量航班取消，市內超市供貨不足，路面交通陷入混亂，地鐵不得不通宵24小時運營。

伴隨着這場前所未有的寒潮，疫情形勢愈發嚴峻。經歷過聖誕節和新年假期，西班牙第三輪的疫情開始抬頭。根據西班牙《國家報》的報道，這一輪疫情西班牙感染人數增加了三倍，住院人數增加了兩倍，檢測的陽性率爲17%，是自去年5月來的最高紀錄。

疫情給西班牙的經濟帶來的影響則更爲深遠。西班牙的國民經濟高度依賴以旅遊業爲代表的第三產業服務業，但是持續肆虐的疫情和各國之間的旅行禁令讓旅遊業受到重創。國民經濟面臨自2008年以來最嚴重下滑。根據西班牙政府和歐盟的預測，西班牙的國民生產總值（GDP）預計會下滑9.2%或9.4%。經合組織（OCED）也預測，西班牙將會成爲歐洲受到疫情衝擊最嚴重的國家之一。

從2008年世界金融危機開始再到歐洲主權債務危機，西班牙的國民經濟已經嚴重下滑，失業率也迅速飆升，尤其是年輕人的失業率居高不下。在疫情的打擊之下，西班牙的失業率也再次成爲歐盟經濟體中表現最差的國家之一。根據西班牙國家統計局（INE）的數據，2020年第三季度總體失業率爲16.26％，其中年輕人的失業率高達40%。

作爲“被命運選中的一代”，這個國家的年輕人給未來尋找的出路，也在發生變化。

考教資：“沒錯，就是因爲穩定。”

巴塞羅那自治大學（Universitat Autònoma de Barcelona）英語文學專業的Edgar說，他以後想成爲一名英語老師，因爲老師的工資可觀並且工作穩定。這場疫情讓他身邊的很多同學開始認真考慮成爲一名老師，尤其是公立學校和大學老師。他自己的父親就是一名大學老師，疫情期間雖然學校停課，但是穩定的工資收入讓他家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在Edgar看來，老師的工資雖然不是非常高但也足夠，更重要的是工作穩定，這是他考慮老師的最重要的原因。

早在疫情到來之前，憑藉可觀的工資收入和穩定性，公務員早就成爲了在西班牙炙手可熱的行當，對年輕人的吸引力與日俱增。由於西班牙經濟不穩和長期增長乏力，選擇創業的年輕人越來越少。根據西班牙媒體的統計，有72%的西班牙人願意成爲政府或者公共部門的僱員，只有4%願意成爲企業家。

讀研：“想樂觀，但現實很難。”

Noa擁有馬德里康普斯頓大學（Universidad Complutense de Madrid）視聽傳播學士學位、薩拉格薩大學（Universidad de Zaragoza）創意設計研究生學位、維哥大學（Universidad de Vigo）的社交媒體和數字內容創作傳播碩士學位。她非常希望自己以後能夠從事社交媒體的內容創作和推廣傳播相關的工作。

Noa說，她想成爲一名樂觀主義者，但是往往很難。“這是我們這一代人遇到的第二次這麼大的危機，這對我們的職業生涯和精神狀態的影響是巨大的。”她一直在讀不同的研究生，一個很大的原因是，她不想因爲沒有工作崗位而讓自己陷入停滯的狀態，但是又因爲嚴峻的就業的現實，讓她選擇通過讀書的方式逃避這個問題。

Noa想從事的工作崗位，往往需要工作經驗，但是公司又不願意把機會給毫無經驗的年輕人，於是就陷入了一種死循環。從2008年金融危機後，越來越多的公司把門檻提高，這對年輕人來說非常糟糕。

她希望學校起碼能夠給予更多的獎學金和助學金給學生，因爲如今的形勢對於許多西班牙家庭來說都非常的困難，尤其是還在讀大學的年輕人。爲了維持學業，她身邊已經有同學通過賣襯衫的方式來賺取可憐的報酬。

西班牙年輕人失業率從2008年金融危機至今居高不下/ www.epdata.es

出國：“我的未來不在西班牙，而在國外。”

Ferran在西班牙龐培法布拉大學（Universitat Pompeu Fabra）攻讀廣告和公關專業。說起他自己的未來規劃，他非常直接，“我想去亞洲，因爲我在韓國交換過一年，我會說4種語言，我還在學韓語。我相信亞洲比西班牙有更多的機會，我能夠在亞洲的公司中勝任。我的未來不在西班牙，而是在國外。”在他看來，西班牙經濟的不穩定性和過度依賴旅遊業是西班牙經濟的病症所在。“我希望我以後能出國學習深造，只有出國我才能對自己的未來重新充滿樂觀。”

“作爲西班牙公民，我依然認爲西班牙學生在國際社會上有競爭力。但是，我們需要走出西班牙。”像Ferran這樣決定出國的西班牙學生不在少數。根據相關機構的統計數據， 有超過八成的西班牙學生希望出國發展，有超過60%的學生想攻讀外國大學的碩士。

不是所有的年輕人都會談論未來

在西班牙，另一個殘忍的現實是，選擇接受高等教育的年輕人在逐漸減少。因爲經濟結構的不合理，大量的服務業崗位不需要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勞動力，而西班牙不同崗位之間的工資差距並不是非常大，所以許多年輕人會選擇不上大學直接就業。他們是西班牙服務業的主力軍，同樣也是最容易受到疫情影響的一羣人。

早在2018年，西班牙國家高等教育協會（SNIES）就發出報告警告，西班牙高等教育註冊的學生比2017年下降了1.5%，而這些年這個趨勢並沒有得到扭轉。直到疫情爆發前的2019年，西班牙的經濟實現了連續5年的增長，伴隨着旅遊業的發展，西班牙的就業率創下了歷史新高。大量的年輕人走上了和旅遊業有關的服務業崗位。

但疫情到來後，年輕人的失業率飆升到40%。

Eric剛滿十八歲，已經經濟獨立。在疫情前，他在一家餐廳有一份全職的工作，足夠他在巴塞羅那租房生活。但是受疫情影響，當地政府開始限制餐飲行業的堂食以及營業時間，他被辭退了。爲了繼續生活，他只能從當地的一家大型連鎖商場中找了一份半天的工作，才能勉強維持房租和開支。他本來打算在2020年夏天出國旅遊，機票酒店都已經訂好。疫情的到來打亂了一切。

不過Eric還是幸運的，他留在了巴塞羅那。還有更多失業的年輕人只能回到父母的家中。23歲的Alejo就是其中的一員。疫情前他在巴塞羅那的酒吧工作。因爲疫情失業後，他只能搬回到西班牙南部，和父母重新住在一起，並且重新尋找一份工作。

對於這部分西班牙年輕人來說，他們的未來和這個國家的命運息息相關，已經無法分割。他們擁有着西班牙人最樸素的樂觀精神，認爲未來依然可以期待，只是希望疫情早點結束，讓他們迴歸到從前的生活——喝點酒、聽聽歌、和朋友聊聊天，活在當下。

被疫情打倒的西班牙政府？

受訪者中沒有一個人認爲西班牙政府對年輕人就業的推動和保障有積極的作爲。一些地方政府雖然有年輕人就業推動和保障計劃，但是就業崗位寥寥無幾，且質量頗低。在Noa看來，這些計劃“毫無作用，就是一個恥辱”。

而西班牙本身的失業率，甚至已經超過希臘的失業率，成爲歐盟國家失業問題最嚴重的國家之一。這也讓政府無力應對年輕人的失業率問題。

就像是在馬德里胡安卡洛斯大學就讀的Daniel說的一樣：“我們都希望政府能夠做點什麼，但是他們什麼都沒有做。他們也沒有什麼好的計劃來對抗病毒。事實上，這場疫情已經把西班牙打倒了。我希望他們以後，最好什麼都別做，那就是最好的幫助了。”說到這裏，他無奈地笑了笑。

好在西班牙和歐盟已於2020年夏天達成救助協議。歐盟將爲西班牙提供超過1400億歐元的救助，其中超過700億歐元將通過轉移支付或直接救濟。但是一波又一波的疫情，不斷反覆甚至更加嚴格的封鎖，對各個行業越來越多的經營限制，不斷提前的宵禁時間，都在告訴西班牙人，儘管疫苗已經來到，但距離這一切的結束還爲時尚早。

說到冬天，春天總會到來；說到疾病，也總會藥到病除。可是西班牙經濟發展的困境，卻誰也看不到盡頭。（文 / 盧安然 責編 / 袁漪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