祕書好心整修西花廳，周總理卻被氣得不回家，陳毅出面也勸不住

周總理逝世之後的第十二個春天，鄧穎超曾深情悼念道：

春天到了，百花競放，海棠花又盛開了。看花的主人已經走了，走了12年了，離開了我們，他不再回來了。你不是喜愛海棠花嗎？解放初期你偶然看到這個海棠花盛開的院落，就愛上了海棠花，也就愛上了這個院落，選定這個院落，到這個盛開着海棠花的院落來居住……

那個海棠花盛開的院落，就是周總理和鄧大姐晚年的家——西花廳。周總理曾在那裏生活、工作了整整26年，從解放初期直至最後一次病重住院。

西花廳原是末代皇帝溥儀之父載灃住過的西花園，是清末京城常見的舊王府式四合院建築。清朝滅亡之後，西花廳又幾度成爲辦公場所。經過半個多世紀的風風雨雨，周總理入住之時，西花廳早已不見昔日王府的豪華氣派。青磚灰瓦的屋宇顯得破敗，雕樑畫棟亦已褪色斑駁……

此外，西花廳的居住環境也不好。它兩面臨街，與大馬路只隔了一道牆。外邊時常有汽車經過，引擎聲和喇叭聲不斷，甚至屋內的玻璃也時常因共振而忽然響起。

陪總理一起看房子的祕書何樹英勸道：這裏不行，太吵了。周總理可以說是全國最忙最辛勞的一個人，他要操心各部門的大事小事，整天不知疲憊地工作18個小時。對周總理來說，休息時間是多麼寶貴啊！跟隨周總理多年的祕書，心疼周總理啊！

但周總理卻非常喜歡院落的古樸素雅，喜歡院子裏盛開的海棠花，喜歡家離人民羣衆近的感覺。更重要的是，他住這裏覺得吵，別的同志就不覺得吵嗎？念及此處，周總理便對祕書說：我住下吵，別人住下就不吵嗎？隨時可以聽到市聲，感覺上也離人民羣衆近些。

於是，周總理便搬到了西花廳，將菊香書屋讓給了毛主席。西花廳看着大，但因爲總理和鄧大姐生活和工作都在這個地方，其實房間不太夠用。生活方面，周總理和鄧穎超只在後院各佔了一間臥室，因爲兩人休息時間不同；客廳則是兩人合用，兼做餐廳。

入住不久後，祕書們就發現，比環境吵鬧更嚴重的是房子年久失修，質量太糟糕了。地上雖然鋪了青磚，但因爲年頭太久，一到夏天就泛潮泛鹼。加上房間採光不好，非常陰溼昏暗。新刷的牆壁，一兩年就因發黴變得灰暗了。

到了深秋時節則更加糟糕，房子原本就陰暗潮溼，加上連日不斷的秋雨，房間格外陰冷。周總理在夜間辦公時兩腿總是不停地交換位置，一會兒將左膝藏入右膝窩，一會兒又將右膝藏入左膝窩。

開始的時候，祕書還以爲周總理是坐久了，蹺二郎腿舒適些。但觀察幾天後，祕書才恍然大悟，周總理哪裏是在蹺二郎腿，他這是在輪流給兩個膝蓋取暖啊！當時周總理雖然才五十出頭，但因爲早年過於奔波勞累，膝關節勞損嚴重，時常鬧腿疼和膝蓋疼的毛病，辦公時一坐又是好幾個小時，夜間的冷氣通過老舊的地磚嗖嗖往上冒，扛不住那種陰冷啊！

想着想着，祕書何樹英的眼睛就溼潤了。他趕緊找來一塊小毛毯，輕聲走到總理身旁，輕輕幫總理蓋住了腿和膝蓋。周總理放下筆，和藹地說道：謝謝你！我這裏沒什麼事了，你先去休息吧！

何樹英還想勸周總理在臥室鋪一塊地毯，但卻忍住沒說。之前他就曾和同事一同建議總理修一修房子，但周總理卻生氣地說：

我們的經濟還這麼困難，大多數人還住不上這樣的房子，現在又是抗美援朝，怎麼能爲我花這個錢？你們想都不該這麼想！

抗美援朝勝利後，經濟也漸漸好起來了。何樹英又想到了爲總理裝修房子的事，其實遠不止是要加一塊地板，窗簾太薄要換，窗子縫隙太大要整修，舊澡盆有容易讓總理摔倒的安全隱患，房梁和天花板經常往下飄灰……

何樹英知道，如果直接跟周總理說要怎麼怎麼弄，那周總理肯定又要說“想都不該這麼想”。那該怎麼跟總理說呢？何樹英想到這處房子本身也是應該保護的歷史建築，其他首長年歲也大了，家中都鋪上了地毯。於是他對周總理說道：

總理，這些房子是國家財產，而且是有文物價值的歷史建築。現在年頭這麼久了，按照正常情況，應該進行維修，否則房子會損壞的。另外，屋子太潮，首長們經常到您這來開會，坐久了容易腿腳受寒，特別是一些老首長，本身就鬧腰腿疼。

何樹英提的這兩點，都是從公事的角度來考慮的。事實上，也只有從公事的角度出發，纔可能爲周總理謀點私，做周總理的祕書，也只能這樣“以公謀私”。

周總理聽完何樹英，凝眉深思了一會兒終於點了點頭。不過，周總理也意識到祕書可能是想借機改善自己的生活條件，於是特意叮囑道：

辦公室可以鋪地毯，來客人了共同得益。臥室只我一個人住，鋪了浪費。房子可以正常維修，堅決不能浪費，哪裏壞了修哪裏，要儘量節約。

看到周總理終於鬆了口，何樹英高興極了。他按捺住心中的喜悅，不動聲色地建議道：那就由我們安排一下，利用您外出的時候弄？周總理嚴肅地點了點頭，並再次叮囑要節約。

不久後，周總理去南方視察工作，何樹英即留在家裏負責房屋的整修。當時，所有在西方廳工作的人員，都將那裏稱作家，也真心把那裏當成家。何樹英曾回憶說，當時自己和其他祕書說家的時候，指的必定是西花廳，而不是別的什麼什麼地方。

何樹英先向鄧穎超及總理辦公室主任童小鵬徵求了意見，隨後便按照自己的想法忙了起來。忙完辦公區域後，何樹英終於向總理的生活區域“下手”了。

他首先指揮工人將總理臥室的潮溼地磚換成了地板，接着又在上面鋪上了一條地毯；接着讓工人釘緊了門窗，並且換上了一塊比較厚的窗簾。衛生間也是重點整修對象，弧形的舊澡盆容易讓人滑倒，總理洗澡時又不要別人幫忙。何樹英知道蓋釣魚臺賓館時剩下一些澡盆，便搬了一個有扶手的過來換掉了舊澡盆。

此外，客廳連個沙發都沒有，鄧穎超連個像樣的梳妝檯都沒有，何樹英便從賓館儲備倉庫中搬了幾個過來……

弄完之後，何樹英長舒了一口氣，他可是“蓄謀已久”，如今終於達成所願！此前的他一直擔心，如果人民羣衆知道總理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得指着他這個祕書的鼻子大罵呢。

當然，整修好了不代表真的就好了，得周總理回來看過後點頭，那纔算真的弄好了。想到這裏，何樹英趕緊重新檢查了一遍整修工作，確定每一項都有理有據，沒有任何鋪張浪費。尤其是臥室的整修，完全是“低標準”，符合節約原則。

幾天後，周總理從南方回來了。接周總理回家的途中，何樹英完全沒提整修的房子的事，他有心給周總理一個驚喜。但他沒想到的是，周總理看到屋子的變化後，驚是驚了。但完全沒有喜，而是怒和氣。

周總理一隻腳剛踏進房門，便怔住了，另一隻腳則留在了門外。據何樹英回憶，當時周總理用銳利的目光掃視了一邊地毯、窗簾和沙發，臉漸漸變得通紅，鼻翼張大，呼吸加重，腮幫鼓起。

接着，周總理把跨進房門的那隻腳抽了回來，嚴厲地說道：何祕書！你花了多少錢？

何樹英被嚇了一跳，趕緊解釋道：房子太舊，潮溼陰冷，夜裏您辦公……

周總理打斷道：我問你花了多少錢？

何樹英道：不多，很多東西都是倉庫積壓的，放着也是放着……

周總理猛然提高聲音，非常生氣地說道：你也是老同志了！我都是怎麼交代的！爲什麼搞這麼鋪張？現在我們還困難啊，很多老百姓生活都還很困難啊！誰叫你添置這些東西！

之後，周總理被氣得說了兩句非常重的話：胡鬧臺！這是不允許的！周總理是個非常有修養的人，再生氣也不會爆粗口。他極度氣憤時，口頭禪便是“胡鬧臺”和“這是不允許的”。

聽到周總理連說兩句極度氣憤時才說的話，何樹英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沒有辯解，而是主動承認了錯誤，並勸周總理先進屋休息，自己則去寫詳細的檢討。

可是，周總理卻生氣地擺了擺手，嚴厲地說道：我進去，接受既成的現實？你算算自己花了多少錢？我自己賠！

何樹英忍不住小聲回了句：您賠不起。周總理和鄧穎超的錢都由何樹英管理，他清楚地知道，總理和大姐的存款才1000多（當時的1000多塊錢相當於現在的幾萬塊）。這點錢全部拿出來，也不夠這次整修的費用。

周總理聽到何樹英的話後，一邊伸手指向房裏，一邊怒道：那就把那些東西統統撤走！否則我就不進去！

其他的同志看到周總理氣成這個樣子，趕緊上前勸解。此時的周總理剛從南方回來，路途奔波，正需要休息啊。可是，周總理轉身就離開了，邊走邊說“這不是我的家了”。

之後，周總理臨時住進了他平時接待外賓的地方。這可把何樹英和其他祕書急壞了，周總理被氣得不願回西花廳，這怎麼得了？

可是，何樹英連寫了幾封檢討書，周總理就是不消氣。以往，周總理生氣過後，很快就會來向對方道歉，檢討自己過於衝動……就連鄧穎超出面去勸，周總理也不聽。或許，周總理也正生鄧大姐的氣呢，怪她沒阻止何樹英。

這下可把何樹英愁壞了，他心中既感到有些委屈，又感到有些後悔。周總理被他氣得不願回家，他怎麼也得把周總理請回來啊！最後，何樹英想到了幽默風趣、與周總理私交非常好的陳毅元帥，便建議鄧穎超請陳毅來勸周總理。

陳毅先是趕來西花廳看了一下房子，看過之後，他笑着對何樹英說道：啥子了不起的事嘛，不過是修了該修的地方，換了該換的東西。何祕書你做得沒錯，沒有什麼鋪張浪費。

於是，陳毅便信心滿滿地去了勸周總理。可是，陳毅也沒能把周總理勸回來。他不僅沒把周總理勸回來，還被周總理拉到了每週一次的國務院辦公會議上。在會議上，周總理以自己作爲反面教材，沉痛地進行了自我批評：

我親自制止了一些樓堂館所的建設，但沒想到自己家中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要求別人做的事情，自己卻沒做到，非常慚愧，非常難過。

與會的幹部們聽到周總理的自我批評後，都好奇到底犯了多大的“錯誤”。於是都悄悄在會後來參觀西花廳，看看到底修成了怎樣一個宮殿。令他們震驚的是，整修過後的西花廳一點都談不上奢華，周總理的臥室甚至連他們自己的都還不如……

這麼一點根本不是事的小事，周總理就“小題大做”，自責到無以復加的地步……這對其他同志，起到了非常好的警醒作用。

大半個月過去了，周總理仍沒有回西花廳。何樹英知道怎麼勸也沒用，索性在檢查中說了幾句心裏話：錯已經錯了，只要總理回家，給我什麼樣的處分我也沒意見，哪怕把我開除。

周總理收到這份檢查後，仍然感到生氣。但善良如他，此時心中又非常過意不去。他馬上想到，自己不理何樹英，這得把他給愁成什麼樣啊！於是，周總理馬上派人把何樹英找到了辦公室。

何樹英到了辦公室後，站在總理辦公桌前，低着頭不敢說話。周總理忽然抓起何樹英的手，輕輕用手指拍了他的手幾下。隨後長嘆一聲，柔和地對何樹英說道：

小何啊，你跟我這麼多年，還不理解我嗎？我身爲總理，帶一個好頭，影響一大片；帶一個壞頭，也影響一大片。我的房子修了，帶了一個很壞的頭。副總理、部長、副部長，各級幹部，他們的房子要不要修？這樣一級一級發展下去，那還得了？那個時候我要不要批評，要不要制止？我還怎麼說別人？這個頭是我帶的啊……你不要聽有人說修了只該修的，任何事情都會有不同意見，萬一哪個人做了不允許的事，拿這件事當擋箭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