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方面,李自成獲悉吳三桂已經叛變,經過反覆權衡,他做了兩手準備:其一,安撫好吳三桂的父親吳襄,命人以吳襄的名義寫信,苦勸吳三桂回頭是岸;其二,親率大軍開赴山海關,以武力解決制服吳三桂。

這兩個方案齊頭並進、同時進行。

該年四月十三日,李自成與親密戰友劉宗敏一道,率六萬大軍開赴山海關。軍隊中還特別帶領了攻陷北京城所捕獲到的崇禎帝三子:太子朱慈烺、永王、定王,此外,還有晉王、秦王和吳襄等人。

李自成認爲,只要有一絲和平的希望,就不應該放棄,武力乃是萬不得已情況下的最壞打算。

他想,即使真走到了兵戎相見那一步,也應該在開戰前由這些人出面,通過君、親之義對吳三桂進行最後的奉勸。

與李自成的顢頇和糊塗不同,清廷已經敏銳地覺察到入主中原的機會來了。

這種機會,簡直是千載難逢。

松山大戰後,明朝關外的軍事力量已一蹶不振,清廷統治者的野心早就不滿足於遼東一地了。

起初,他們聽說李自成的農民軍在關內鬧騰得這麼歡,就想同李自成一起瓜分明帝國。

皇太極曾對臣下說:“在我看來,大明朝已經到了必亡之勢了。爲什麼這樣說呢?且看其國內,流寇內訌,土賊蜂起,有百萬之衆,有三四十萬之衆,攻城掠地,難以遏止。原先,大明所恃的兵力不過祖大壽部及錦州、松山的遼東兵,還有洪承疇所領的各省援兵。這些軍隊,現在全部敗亡在我手下,現在,即使又召募了新兵,但新兵只能充數,豈能拒戰?大明的兵將,不但不能敵我,反而自行剽掠,自殘人民,行賂朝臣,虛報戰績,冒領戰功;朝臣喜歡弄奸進讒,遮蔽皇帝耳目,私納賄賂,罰及無罪,賞及無功。從這種種看來,大明的必亡之勢昭然在目。”(“以朕度之,明有必亡之兆。何以言之?彼流寇內訌,土賊蜂起,或百萬,或三四十萬,攻城掠地,莫可止遏。明所恃者惟祖大壽之兵,並錦州、松山之兵,及洪承疇所領各省援兵耳,今皆敗亡已盡,即有召募新兵,亦僅可充數,安能拒戰?明之將卒,豈但不能敵我,反自行剽掠,自殘人民,行賂朝臣,詐爲己功;朝臣專尚奸讒,蔽主耳目,私納賄賂,罰及無罪,賞及無功。以此觀之,明之必亡昭然矣。”)

崇禎十六年(公元1643 年)八月皇太極病死,幼子福臨即位,清廷實權落入皇太極之弟多爾袞手中。次年正月,多爾袞耳聞大順軍已佔陝西全境,便派使者入陝北勾引李自成,寫信稱:“我大清有意和諸公一同協謀合力,並取中原,如果能統一了天下,就可以共享富貴了。”(“欲與諸公協謀同力,並取中原,倘混一區宇,富貴共之矣。”)

彼時,李自成眼裏根本就沒有“韃子”的位置,沒搭理這茬。

陰謀落空的多爾袞還沒有做出下一步反應,李自成已於崇禎十七年(公元1644 年)三月以雷霆萬鈞之勢殺入京師。

多爾袞驚愕之餘,趕緊興兵入關,火急火燎,要趕在大明王朝敗亡之前分上一杯羹。

清廷的元老級謀臣漢官范文程獻言說:“自從李自成闖寇猖狂興起,中原塗炭,近日已傾覆京師,迫死了崇禎帝。因此,他們就應該成爲我國必討之賊。雖然其擁衆百萬,橫行無憚,但其三條必敗之道:一、逼死自己的國主,天怒人怨;二、刑辱縉紳、拷掠財貨,士衆忿怒;三、掠民資、淫人婦、燒人房屋,民衆憤恨。具備了這三條必敗之道,還驕縱不知,可一戰而破。我國家上下同心,兵甲精銳,打着替天行道的旗號向其興師問罪,即可離間大明國的士大夫,拯救困苦中的大明百姓,所謂兵以義動,何功不成!”(“自‘闖寇’猖狂,中原塗炭,近旦傾覆京師,戕厥君後,此必討之‘賊’也。雖擁衆百萬,橫行無憚,其敗道有三:逼殞其主,天怒矣;刑辱縉紳、拷掠財貨,士忿矣;掠民資、淫人婦、火人廬舍,民恨矣。備此三敗,行之以驕,可一戰破也。我國家上下同心,兵甲選練,誠聲罪以臨之,卹其士夫,拯厥黎庶,兵以義動,何功不成!”)

范文程老賊的眼光果然狠毒,他不但看出了李自成的農民軍敗亡的三個跡象,而且一針見血地指出,此番入關,正好以“討賊”爲名,成就大業。

這大業,是什麼大業?

四月四日,范文程又上了一份千言奏疏,將這所謂的大業明白無虞地規劃給清廷決策層,雲:“這是上天特意賞賜給攝政諸王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我私下認爲,建功業而垂範天下就在此時,失支機會而貽悔將來者也在此時。爲什麼這樣說呢?中原百姓慘遭戰亂荼毒至極,百姓都企求太平,渴望能夠安居樂業,我軍入關,即使會遇到一、二個嬰城自守的城池,但這些城池的軍民,不過是爲自己身家性命考慮,絕不是爲國家捨生效力。如今明朝已經病入膏肓,不可復治,河北數省,必屬他人,其土地人民,不患其不得,患我既得而不能有。明朝的勁敵,只有我國與李自成流寇。現在關內的形勢,就如秦失其鹿,楚漢相逐,也就是說,我們現在不是與明朝爭天下,而是要與李自成流寇爭天下。”(“此欲攝政諸王建功立業之會也。竊惟承丕業以垂休萬者此時,失機會而貽悔將來者亦此時。何以言之?中原百姓蹇離喪亂荼毒已極,黔首先依,思澤念主,以圖樂業,雖間有一、二嬰城負固者,不過自爲身家計,非爲君效死也。今明朝受病已深,不可復治,河北數省,必屬他人,其土地人民,不患其不得,患我既得而不能有。夫明之勁敵,惟我國與流寇耳。如秦失其鹿,楚漢逐之,是我非與明朝爭,實與流寇爭也。”)

以多爾袞爲首的清廷統治集團讀了這份奏疏,無不大受鼓舞,紛紛叫嚷着興師入關。

由是,多爾袞下達動員令,“男丁七十以下,十歲以上,無不從軍”,迅速徵調、集結起約十二萬兵馬,於四月九日傾國而出。

清廷原擬進軍路線是繞過堅城山海關,從薊州、密雲破邊牆而入。四月十五日,大軍行至翁後,意外地遇上了吳三桂派來求援的使者副將楊珅、遊擊郭雲龍。

多爾袞一目十行地讀過吳三桂的求援信,也不廢話,馬上命人起草書信向吳三桂招降,稱:“今伯若率衆來歸,必封以故土,晉爲藩王,一則國仇得報,一則身家可保,世世子孫長享福貴,如河山之永也。”(《清世祖實錄》卷四)。

李自成親自率領的大順軍主力已經迫近山海關,吳三桂要做劉琨、要做石敬塘的想法遂告幻滅,只好默許了多爾袞的招降,再次派郭雲龍催促多爾袞“速整虎旅,直入山海”。

吳三桂的五萬關寧鐵騎既已和清廷十二萬騎兵勾結在了一起,李自成此來乃是凶多吉少。

可憐的李自成還矇在鼓裏。

甚至,李自成行至三河縣時,還被吳三桂擺了一道:吳三桂派使者向李自成謊稱自己想通了,知錯了,改變主意了,想再次投誠大順軍。

李自成竟然象三歲小孩子一樣,選擇了相信。

之所以選擇相信,是他嚴重低估了當時形勢。

他曾放話說:“吳三桂兵僅三千,我三十萬,以一百人捉一人,可用靴尖踢倒!而且三桂與北兵(指清軍)久相仇殺,必不相救,即使來救,北兵住滿洲,衣糧馬匹器械,尚須整頓而來,也得曠日累月。”(《吳三桂紀略》)。

出征前,他還許下諾言:“等攻下山海關,我再即位。”(《定思小紀》)

這樣,大順軍的失敗已經不可避免。

四月二十一日上午辰時(約爲八時),吳三桂和高第的軍隊在關內沿石河一線向李自成展開激戰,雙方惡戰了一晝夜,二十二日上午吳三桂軍已處下風,據守北翼城的部分吳軍向大順軍樹起降旗。

吳三桂頭皮發炸,親自奔至離關城僅二里的威遠臺(建於歡喜嶺的小丘陵上,今名威遠城),力請屯於該處的清軍參戰。

清軍由此投入到混戰中。

其時,風沙大作,清軍順着風沙呼嘯而出,猶如山嶽傾崩、大江缺堤,勢不可擋。

已與吳三桂軍惡戰了一晝夜的大順軍猝不及防,陣腳大亂,很快潰散。

大順軍的第二號人物劉宗敏身負重傷,立馬於小崗阜上的李自成自感無力迴天,只得下令急速撤退。

退至永平府范家店,李自成惱恨交加,下令斬殺吳三桂父親吳襄。

二十六日,回到北京,李自成又下令將留在京城的吳三桂家屬三十四口全部處斬。

吳三桂率領關遼軍民剃髮降清,拜平西王,爲清軍前驅,打着爲明覆仇的旗號殺往神京。

李自成也考慮過據守北京,他先在二十七、二十八兩日還積極採取了備戰措施,責令軍民全面拆除城外羊馬牆及護城河旁房屋。但是,斟酌再三,最終還是決定放棄北京,提前西撤。

究其原因,大順軍雖然號稱百萬雄師東征,其實駐紮於京師地區的軍隊不足五萬人,且山海關一戰,軍心已經動搖,京師地區謠言四起,北京居民並不知道吳三桂已經投清,而爭相頌揚吳三桂率“忠義”之師殺敗大順軍,奪回明太子朱慈烺,準備送回北京即位。

軍心、民心都不在應戰狀態,李自成只得在二十九日舉行即位典禮後匆匆率部西撤。

李自成逃出北京時,一把火燒了紫禁城宮殿,據《李朝實錄》載:“宮殿悉皆燒盡,惟武英殿巋然獨存,內外禁川石橋亦宛然無缺。燒屋之燕,蔽天而飛。”

多爾袞這時纔到薊縣,聽說大順軍已經主動撤去,不由心花怒放,命令多鐸、阿濟格和吳三桂等帶領精兵尾隨掩殺,以截留被大順軍運走的財物,自己率領部分兵力馳往北京。

北京城裏的官紳士民目送大順軍遠去,趕緊搬出了專門迎接皇帝的鹵簿法駕出城靜候傳說中的明太子朱慈烺回京登位。哪料,奔騰而來的竟是八旗“辮子軍”,衆人驚慌錯愕之餘也只得將錯就錯地把多爾袞迎入了劫後僅存的武英殿,拜倒在曾與明廷搏殺多年的清廷皇室腳下。

這就是吳三桂所謂“借虜平寇”事之始末。

不過,即使事情的真相是這樣,卻也改變不了李自成的大順軍是大明王朝“仇人”的事實,並且,現在仍然是明、清、順三鼎而立的局面,那麼,滿清有沒有可能同意議和,一同對付大順軍呢?

應該說,還是非常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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