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三日,抵達徐州。

得知高傑北上,清方地方官員慌亂成一團。

清方署沛縣知縣胡謙光告急塘報雲“本月貳拾日戍時高兵匝地南來,於三更在沛城之外紮營。於四更時,卑職巡視,有馬千騎,步兵無數,見今在於沛城之下及四門困圍,水泄不通,系至急至危”。

清方河道總督楊方興也說:“該職看得,豐沛逼近河干,高(傑)劉(澤清)兵馬不時窺伺,今且稱兵犯順矣。”爲此,他一個勁地呼救:“除職一面分兵救援外,竊念高劉貳逆,逼處淮徐,詭謀叵測,或發兵南下,或設兵防守,事在燃眉”。

事既如此緊急,清廷當然不敢等閒視之,趕緊遣清肅王豪格等人率兵南下。

於是,淮徐一帶也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戰場。

甲申十一月二十一日,陳洪範回到了徐州曾向高傑“具言清勢方張”,想勸高傑降清,高傑一句:“彼(清)欲得河南耶?請以北京與我易之。”陳洪範大感狼狽,“僞爲中風狀”,連夜逃跑了。

爲了對付豪格等人,高傑寫信約劉澤清助戰,並稱:“清朝發一王子(即肅王豪格),領兵號二十萬,實七八千,齊駐濟寧。近日河南撫鎮接踵告警,一夕數至。開封上下北岸俱是清兵,問渡甚急。恐一越渡,則天塹失恃,長江南北盡爲戰場。時事至此。令人應接不暇,惟有殫心竭力,直前無二,於萬難之中求其可濟,以報國恩而已。”

這信中不難窺出,高傑慨然已有以天下爲己任之志。

弘光元年正月初九日,高傑在沒有其他隊伍爲後勁的前提下,按照史可法的部署,毅然提兵北上,準備至開封地區後即向西面滎陽、洛陽一帶推進。

鑑於清肅親王豪格對自己多次勸降,高傑給他回了一信,信中說:“逆闖李自成進犯宮闕,禍及君父,天下臣子,莫不痛憤於心。現在,高山河流都爲此事帶上了羞愧之色,臣子又怎麼可以與李自成同活在一片藍天下呢!感謝關東大兵,幫我收復神州,禮葬我先帝,雪我深怨,救我黎民。之前,我朝已經派出使臣給貴朝奉上了金幣,聊表謝意。原諒我們的禮金太少,不足報答高恩厚德於萬一,而逆闖李自成尚跳梁於秦晉,尚未剪除,凡是臣子及一時豪傑忠義之士,無不西望泣血,恨不得食其肉而寢其皮,人人晝夜臥薪嚐膽,一心想着殺闖逆、報國仇。貴國對我國有莫大之恩,我們感謝還來不及,絕不會有任何不良的想法,私自做一些忘恩負義的舉止。高傑才疏德薄,奉命堵河,不自量力,只急着想與貴國勁旅會兵,分道入陝,斬下逆闖李自成的腦袋,哭奠先帝。這樣,高傑的血忠已盡、心願已畢,自然散發入山,不問世間事,一心一意祝福曾經幫助我復我大仇的人。現在,即使是尺寸之光,也想憑藉;一腔積懷,偏偏無從當面傾訴。總之,高傑的真實心意,千言萬語,都是想與貴國會師合剿李闖,幫助成就貴國恤鄰之名。”(“逆闖犯闕,危及君父,痛憤於心。山川俱爲羞色,豈獨臣子義不共天!關東大兵,能復我神州,葬我先帝,雪我深怨,救我黎民。前有朝使謹齎金幣,稍抒微忱。獨念區區一介,未足答高厚萬一,茲逆成跳梁西晉,未及授首,凡系臣子及一時豪傑忠義之士,無不西望泣血,欲食其肉而寢其皮,晝夜臥薪嚐膽,惟以殺闖逆、報國仇爲亟。貴國原有莫大之恩,銘佩不暇,豈敢苟萌異念,自幹負義之愆。傑猥以菲劣,奉旨堵河,不揣綿力,急欲會合勁旅,分道入秦,殲逆成之首,哭奠先帝。則傑之血忠已盡、能事已畢,便當披髮入山,不與世間事,一意額祝復我大仇者。茲咫尺光耀,可勝忻仰;一腔積懷,無由面質。若傑本念,千言萬語,總欲會師剿闖,始終成貴國恤鄰之名。”)

高傑這一封信的目的表面上只是對清人的策反勸降進行明確的拒絕,實際上還有一個巨大的陰謀,即以“會師剿闖”爲名,麻痹豪格,以渡河後便給其以致命一擊。

爲此,高傑在信中不厭其煩地一再重申我高傑這一次帶兵來,是要同你們“會合”、“分道入秦、殲闖賊之首”、“若傑本念,千言萬語,總欲會師剿闖”等等。

然而,陰森狡猾、老謀深算的豪格都是嗅出了裏面的危險氣味。

這主要是高傑自抵達徐州後,一直在忙碌着沿河築牆,專力備禦,其所備禦的對象正是隔河相望的清軍,根本就沒有“急欲”“剿闖”的跡象。

所以,不管高傑在信中寫得多麼真誠,不論他又是“剖白心跡”,又是指天賭咒發誓,“豈敢苟萌異念,自幹負義之愆”說得信“誓”旦旦,極其“虔誠”,豪格都不敢相信。他給高傑回了一封信,全信如下:“肅王致書高大將軍,欽差官遠來,知有投誠之意,正首建功之日也。果能棄暗投明,擇主而事,決意躬來,過河面會,將軍功名不在尋常中矣。若第欲合兵剿闖,其事不與予言,或差官北來,予令人引奏我皇上。予不自主。此復。”直截了當地拒絕了高傑“會師”的建議,反邀高傑“過河面會”。

既然雙方誰都騙不了誰,哪就只有以後戰場上見分曉了。

弘光元年(公元1645年)正月初九日,高傑率部抵達歸德(今商丘市),派人給鎮定在睢州的許定國贈送千金、布百匹,並寫信給許定國本人,要其投入到收復中原大業中來。

許定國,字膚公,號太翀,河南太康人,貧寒農家子弟,膂力過人,能手舉千斤大鐘,人稱“許千斤”。神力蓋世之外,還有一身超凡的武藝,能從平地飛躍而起以雙手攀住房簷懸空半身,來回攀行數遍,面色不改。少入行伍,曾在一次戰鬥中,以鐵箭射敵,“貫人於板死焉”,箭羽穿透敵人高舉着用來防身的木板將敵人射死。早期,在登萊巡撫睢州人袁可立帳下聽命,擢爲中軍。因在山東平滅白蓮教有功,得升爲副總兵。崇禎年間又以剿“流寇”功升山西總兵。

不久,李自成圍開封,許定國沁水戰敗兵潰,被逮論死。犯事被逮下獄。崇禎十六年,朝廷缺將,年已七十的許定國特赦出獄爲河南總兵。許定國蒙赦,卻心生怨恨,毀家養軍,一心經營自己的勢力,以圖亂世自保,拒絕聽令於朝廷,擁兵自固,割據一方,聚有萬餘能戰之士。崇禎十七年(1644年)三月間,大順軍直抵北京城下,崇禎帝遍詔諸將勤王,加許定國官職。許定國幸災樂禍,不但不肯赴援,反而率部下軍將趁亂大掠商丘、寧陵,與當地明軍相廝殺,殺人盈野,蹂躪地方。

如前文所述,大順軍西撤,清軍入據神京,弘光帝繼位於南京。河南一帶竟成了權力真空地帶,弘光帝授許定國“鎮北將軍”一職,名義上是高傑的部屬。

高傑對許定國的過往是知根知底的,知此老是兵油子出身,對崇禎帝的話也敢置若罔聞,要他奮起報國,除非太陽從西邊出。只不過許定國“擁衆四五萬”,是一支不容小覷的地方勢力,如果能吞併得這支隊伍,無疑在很大程度上壯大自己北征的力量和聲勢。而且,睢陽是個軍事重鎮,只要得到並守住這個地方,南明的兩淮和長江下游地區皆可安全無虞。

高傑贈送財物給許定國,是想以財物爲釣餌,尋隙收編他的隊伍。

財物送出後,高傑命令麾下的李成棟、王之綱、李本深、胡茂禎、郭虎、高進庫等等西移,將睢州團團圍住,作出虎吞之勢,給許定國施以壓力。

不過,說到底,許定國也是朝廷大員一鎮諸侯,在弘光朝尚無明顯惡行,高傑還不便做出下一步動作。

在高傑看來,許定國只能有兩種反應:一、乖乖服軟,無條件加入到自己的北征隊伍中來,聽從自己指揮;二、跟自己對抗,搞個以卵擊石,自取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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