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的人封她爲神，討厭她的跳起腳來罵。脫口秀這門“冒犯性藝術”的特性似乎在她身上體現地淋漓盡致。

|作者：王喆寧

繼被舉報之後，又遭遇被“下架”，脫口秀女演員楊笠“恰飯”失敗，這次鍋都被砸了……

3月18日，英特爾筆記本官宣楊笠爲其代言人。在宣傳視頻中，楊笠依然以一貫講脫口秀的口吻和氣場說着：“英特爾的眼光太高了，比我挑對象的眼光都高。”

這一文案迅速引發部分網友不滿，微博上，“英特爾 楊笠”“抵制楊笠”的tag熱度不斷走高。

有人表示，英特爾CPU的主力消費軍是廣大男性消費者，此次品牌卻找以往經常“調侃”男性的楊笠代言，“以後不會再用他家的東西了”。

雖然不少人也從女性角度對其進行聲援，但兩方言論始終無法調和。一片混戰中，英特爾率先投降，被迫下架了這條代言信息。

·英特爾相關微博下方評論已經被網友“屠屏”。

楊笠再次“沸騰”，距離上次她在脫口秀中一句“男人還有底線？”的發言引爆輿論場，可能還不到3個月時間。而她作爲脫口秀新星的整個職業生涯，可能也不過兩年有餘。

在短時間內走紅的楊笠，靠着那句“男生爲什麼明明看起來這麼普通，但是他卻可以那麼自信”出圈。她的段子風格一邊讓大量女性倍感舒適，另一邊成了專戳男性網友肺管子的工具。喜歡的人封她爲神，討厭她的跳起腳來罵。脫口秀這門“冒犯性藝術”的特性似乎在她身上體現地淋漓盡致。

然而，當一切感官反饋超越脫口秀的邊界，上升到舉報、抵制、人身攻擊，楊笠的脫口秀似乎成了性別對抗的“宣泄口”，事情開始朝着撕裂又迷惑的方向發展。

“遲鈍”的脫口秀內容把控者

2019年，楊笠站上《脫口秀大會》第二季的舞臺，迅速走入觀衆視野。在此之前，她只是一個剛入行沒幾年的新生代脫口秀演員。

在成爲脫口秀演員前，楊笠有過幾年在社會上掙扎的經歷。她大學在北京服裝學院學設計，相比身邊家底好、有見識的同學，出身於河北農村的她沒什麼存在感。畢業後，大家都很快找到工作，在藝術行業順風順水，她卻難以承受設計領域的壓力，經常改稿改到崩潰，一個人在家哭。

那時的楊笠對自身充滿懷疑，覺得自己不是喫設計這碗飯的，便在租住的房子附近找了一份場務工作，每天負責檢票，再將觀衆領到固定座位。有時遲到的觀衆非要進場，她還會因爲規定和他們吵起來。

雖然這段時間心情得到了極大放鬆，但她很快對這份完全依靠體力的工作失去了興趣，覺得這並不是自己想做的，便再次辭職。一次次的放棄也讓她越來越沒自信。

就在楊笠覺得人生愈加不順的時候，她看到了《吐槽大會》，發現脫口秀竟是個可以讓人釋放抑鬱情緒的東西，給當時迷茫的她打開了一扇窗。

第一次上臺前，楊笠花費了整整一週時間編一個段子，在臺上瘋狂輸出觀點，卻只講了3分鐘，也沒激起什麼水花。但她覺得很帶勁，因爲壓抑了10多年的表達欲終於得到了滿足。

2018年加入笑果文化，是楊笠事業邁進的一大步。她與笑果文化CEO賀曉曦見面後，就開始了在上海的演出。

·賀曉曦和李誕（右）

當脫口秀演員，不僅讓她擺脫了以往依靠父母給生活費、省喫儉用的生活，也給予她身份上的認同感和歸屬感。

然而，欣喜之餘，這份事業也沒少給她製造壓力和質疑。

2018年，她一度因爲脫口秀而產生抑鬱傾向，主要的問題在於她搞不清什麼“當講”，什麼“不當講”。

楊笠在內容把控上很遲鈍，認爲有些讓人不舒服的話“沒什麼不能講的”，但是一些人對她說“要注意尺度”，否則只會讓觀衆感覺尷尬。她開始審視自己，思考自己究竟適不適合幹這一行。

對脫口秀表演的最終目的產生質疑，她心裏充滿了問號：一段好的脫口秀表演是不是隻要搞笑就夠了？觀衆笑了，段子裏沒什麼結構和立意也可以嗎？

自己的表達似乎和這個世界永遠隔了一層東西，這讓她感到困惑不已。

世界卻幾乎沒有留給她思考的餘地。2019年，爆紅來得猝不及防。

當時，楊笠因爲在《脫口秀大會》第二季中懟天懟地的言論，迅速走紅。她從女性視角出發，不僅講述了女性的相貌焦慮，遭遇的偏見和性別歧視，還對“普信男”進行了抨擊。她的一系列觀點精準踩到了大衆的敏感點，一時間爭議來勢洶洶。

跨年表演點燃“邊界之爭”

徹底把“兩性問題”的討論推向高潮，源於楊笠在2020年《脫口秀反跨年表演》中的一場演出，那次更多引發的是關於“脫口秀邊界”的爭論。

在跨年表演中的段子裏，她說：“沒有男人，我會過上平靜幸福的生活”“男人還有底線？”此話一出，再次被網友刷屏，紛紛表示“被笑死”，而有些人也敏感地覺察到——“被冒犯”了。

第二天，池子在微博發聲“脫口秀肯定不是楊笠那樣”，公開抵制和反對楊笠，登上熱搜。

·在池子的微博評論下，也有人扒出他以往針對王琳、瞿穎身材講的段子，將其上升到了侮辱女性的層面。

至此，網絡上聲討楊笠的浪潮徹底被掀翻，甚至有人以“演出內容涉嫌性別歧視，多次辱罵全體男性，煽動羣衆內部矛盾，製造性別對立，不利於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和諧發展”爲由向廣電總局舉報了楊笠。

在此期間，不少明星站出來聲援楊笠。2020年12月27日，女星姚晨發了一條微博稱：“每當這樣一份冒犯被慢慢接受，我們的世界也就多了一份關於生命的、人性的可能。”

而事件發酵以來，唯一一個爲她聲援的男明星吳鎮宇，則在社交平臺表示，一個人有幽默感很難，要去欣賞一個人的幽默感更難，也提醒廣大網友“不要對號入座”。

楊笠從參加《脫口秀大會》開始，便因爲關注女性話題而保持很高的熱度，她在臺上不對自我進行僞裝，而是習慣不加修飾地表達觀點。此次爭論中，楊笠無疑站在風口浪尖，作爲“靶子”的她不可避免地被攻擊，但背後實質上是人們關於兩性議題和脫口秀邊界的撕扯。

近幾年脫口秀這一藝術形式，逐漸走入國內觀衆的視野，李誕、池子、羅永浩等脫口秀演員爆火，他們的觀點多數很辛辣，諷刺起來不留情面，時常會引發網友熱議，但像楊笠這樣因爲吐槽男性引起部分羣體不適而多次捲入爭議的還是頭一人。

事實上，羅永浩曾評價過楊笠的觀點：“她雖然罵的是男性，但絕大多數男性都不覺得是在罵自己。”

脫口秀本身是對自身看法的一種通俗性的輸出，在國外也被稱爲“冒犯的藝術”，而如今網友們所能接受的這個“尺度”究竟在哪兒，不少人心中都打上問號。

“代言”被罵，爭議何去何從

早在代言電腦之前，楊笠就與海瀾之家男裝有過合作。在她之前，李誕也曾因爲在直播間帶貨女性內衣“翻車”。當時的文案引起部分女性不適，李誕不得不出面道歉。

·李誕引發爭議的內衣帶貨文案。

依靠性別反差來做代言，無疑是品牌營銷的一種手段，但恰恰容易“擦槍走火”。海瀾之家男裝由一位發表過針對男性言論的脫口秀女演員代言，也引發了部分網友的質疑。

但相比之前小範圍的討論，這次英特爾事件的嚴重程度要大得多，楊笠的代言信息直接被迫“下架”。網上的言論更是五花八門，主要分成3個戰場：

一些人攻擊楊笠，稱她“靠攻擊男人吸引流量還要賺男人的錢”“挑撥男女關係引發性別對立”等；

也有一些人則是轉頭去罵英特爾，“你們英特爾怎麼那麼普通，卻那麼自信”；

部分支持她的網友則表示“楊笠本身沒有問題，是一些極端的人挑起了矛盾”。

英特爾中國的官方微博號評論早已被網友“屠屏”，爭吵愈演愈烈。3月22日下午，英特爾終於對此作出回應，稱品牌已經注意到相關爭論，表示“這種情況並非預期”，也表示多元、包容是品牌文化的重要部分。目前，楊笠還未對此次事件做出回覆。

其實，拋開針對楊笠的一些爭論，本身脫口演員的職責，就是在舞臺上用輕鬆幽默的形式表達自己的觀點。

楊笠曾經在採訪中說過，談論這些話題並不是想替誰發聲，只是想讓大家更包容一些，把困惑和不舒適的地方說出來，讓大家一起聊一聊。

數次發生在楊笠身上的爭議，也反映出如今人們對兩性議題的普遍關注。正因爲每個人持有的觀點不同，表達異見才顯得難能可貴。

楊笠從一個普通學生，到如今的話題中心，憑藉獨特的脫口秀表演成功“出圈”，卻也承受着大衆帶着放大鏡的審視和議論。

爭議背後，楊笠的出現無疑給了大衆一個對敏感話題進行探討的機會，只是如果太多人選擇對號入座，對她的言論過多解讀，甚至上升到人身攻擊，藉機進行無端的謾罵和指責，那就不免會偏離話題初衷，陷入矯情的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