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一切，美國政府心知肚明卻懶得解決，因爲這些阿富汗口譯員是沒什麼利用價值的“棋子”。

駐阿富汗美軍開始撤軍，阿富汗和平進程又一次站到十字路口，同樣站到十字路口的還有那些曾受僱於美軍的阿富汗翻譯。

被殺風險驟增

阿富汗戰爭期間，美軍從當地僱傭大量精通英語、達里語和普什圖語的戰地口譯員，他們是美軍的“耳目”，在指道引路、戰地執勤、搜捕抵抗分子等方面發揮特殊作用。美國特戰協會創始人埃爾金斯稱，“沒有翻譯的幫助，美軍在阿富汗待不了30天”。正因如此，在很多阿富汗百姓，特別是有親屬被美軍誤殺的人眼中，這幫人被視爲“美國特務”，揹負“通敵賣國”的罵名，輕則受到親朋好友和街坊四鄰鄙視排斥，重則被塔利班盯上，成爲暗殺對象。

阿富汗口譯員在美國大使館門前抗議。來源：DAWN

總部位於紐約的國際難民援助組織估計，每36小時就有一名阿富汗口譯員被殺。雖然許多口譯員試圖隱瞞工作性質，平時深居簡出，不得不外出時都要戴上頭巾、口罩和眼鏡，有的爲了保護家人還單獨租房住，但一旦被“鎖定”，家人難免受牽連。不久前，口譯員基恩（化名）的兩名親戚被路邊炸彈炸死。“塔利班不會憐憫，他們會想方設法找到你的親人，然後殺掉他們。即便你辭職不幹，也難逃厄運。”基恩說，之前迫於駐阿美軍存在，塔利班還有所忌憚，如今美軍回國，口譯員遭報復暗殺的風險驟增。

4月30日，也就是美國正式開始撤軍前一天，數十名阿富汗口譯員聚集在喀布爾的美國大使館門前抗議，公開向美國總統拜登喊話：“我們是被遺忘的人，不要把我們丟下不管。”一名曾爲美軍工作四年並曾中槍的口譯員直言：“我們的主要訴求就是移民去美國，這是他們當時答應的！”

簽證審查嚴苛

美國早在2009年就頒佈特別移民簽證項目（SIV），爲幫助美軍的阿富汗人提供“避風港”，也成了阿富汗口譯員眼中的“救命稻草”。但實際上，SIV只是“看上去很美”。

美國《國家利益》雜誌透露，SIV審查非常嚴苛。首先，必須滿足年限的硬性要求。一開始要求口譯員必須證明與美軍合作超過12個月，後來增加到24個月。其次，必須證明已向美軍提供“忠實而寶貴的服務”，需要申請者給出“由主管出具的推薦信或書面肯定”。這讓口譯員們大傷腦筋，因爲他們的主管全是短期部署，更換頻繁，難以聯繫。最後，申請者還要提供“威脅聲明”，證明本人經歷過或正在遭受“因幫助美國而產生的嚴重威脅”。這就更麻煩了，雖然塔利班有時會發出恐嚇信之類的書面威脅，但大多數時候只是口頭恐嚇。

阿富汗戰場上的士兵和口譯員（右）。來源：CONVERSATION

SIV審批繁瑣，整套流程至少需要14個環節。申請者須自費800美元到指定診所體檢，如果簽證審批期間體檢結果超過有效期還要重新體檢。申請者須通過相關背景審查，可在阿富汗，幾乎每個人都得在各方勢力間“閃展騰挪”，一不小心就會和塔利班扯上點關係。更誇張的是，申請者還要通過反間諜測謊，大多數阿富汗人甚至不知道測謊儀是什麼，結果因緊張或喝了能量飲料導致心率不齊，曾有數千人在這一環節“落馬”。因此，能獲批SIV的幸運兒並不多，2021財年第一季度申請被拒者高達1646人，有的人連續6次被拒籤。

除了中籤率不高，審批速度也極慢。雖然拜登上臺後要求SIV流程在9個月內完成，但實際處理申請需要658天，還不包括申請人準備各類證明文件的時間。通常情況下，從開始申請到最後獲批大約要3到6年，有的甚至要7到10年，很多人還沒等來簽證就已被殺。

失去利用價值

截至去年年底，SIV積壓的簽證申請近1.9萬份，超過10年來獲得SIV簽證的阿富汗人總和。這些積壓的申請有83%還停留在流程第一階段，有的申請人發出的電子郵件30天都無人問津。要知道，美國國務院配給SIV的身份審覈員才一個人，而評估顯示，至少需要增加50人才能消化目前的申請。同時，美國提供的SIV簽證數也遠難滿足需求，2019財年簽發了9741份SIV簽證，2020財年降爲1799份。滑稽的是，SIV審批還存在官僚主義和腐敗問題，有人簽證資料被官僚機構弄丟，有人收到的永遠是自動回覆，有人乾脆花錢“買通”赴美之路。

美軍開始撤離阿富汗。來源:BBC

對這一切，美國政府心知肚明卻懶得解決，因爲這些阿富汗口譯員是沒什麼利用價值的“棋子”，況且美國還擔心阿富汗移民過多，更害怕恐怖分子冒充口譯員入境。而即便那些拿到簽證的“幸運兒”也好不到哪去，一名口譯員透露，“到了美國後，安置機構給了我500美元，然後就不管了”。許多人在美國難以謀生，有的甚至不得不回到阿富汗。

出品 深海區工作室

撰稿 吳健 梁君

編輯深海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