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打工人“逃跑計劃”:35歲掙完一輩子工資,離開不光因爲“996”

楊玲玲

大廠彷彿一座圍城,有人想進去,有人想逃離

“按照我現在的收入,以及未來漲薪的趨勢來看,35歲‘退休’是有這個條件的。” 吳英雖然只在騰訊待了短短几年時間,但對退休這個話題已經進行過深入思考。

外界認爲,互聯網打工人提前退休符合情理,大廠工作不好乾,肉體和靈魂遭受雙重摺磨,這注定難以成爲一份終生職業。與此同時,大廠動輒幾十萬、上百萬元的年薪,也讓互聯網打工人們更容易手握提前退休的資本。

根據財報數據,2020年,騰訊員工人均年薪81.11萬元,華爲員工人均年薪70.6萬元。

日前,脈脈上一名認證爲騰訊員工的用戶發帖稱,35歲已準備好退休。該員工寫道,自己有1000萬元的房產、1000萬元的騰訊股票、300萬元的現金,“995”工作模式下拼了10多年,就是打算把別人一輩子的錢提前賺完。

這或許是大廠打工人提前退休的底層邏輯,但在此之上,每個人的情況又各有不同。熊廠(百度)、鵝廠(騰訊)、貓廠(阿里)、菊廠(華爲)……大廠裏彙集了最聰明的頭腦,他們追求自我價值實現,對事物也有自己獨特的思考判斷,善於嘗試與創新,他們父輩在國企一干就是一輩子的橋段,很難再發生他們自己身上。

在吳英看來,目前自己工作還有雙休,稱不上壓力很大,反而業務形態穩定,缺少創新機會,是自己想逃離的更重要原因。

吳英希望做出得意的“產品”,獲得精神上的滿足,也獲得現實中的升職加薪。但這種機會現在已十分“稀缺”,和努力無關,只因行業已經過了創新大爆炸的發展階段。

圖源:視覺中國

既然努力無用,徒耗青春與熱情,不如躺平,早早做好逃離大廠的規劃。

在脈脈發佈的《人才吸引力報告2020》中,互聯網人滿意度最低的三個方面是壓力、強度與未來發展。

近日,三位互聯網打工人向時代週報記者分享了自己的故事:有人對大廠的生存現狀做了評估,早早將退休計劃安排上日程;也有人將一部分精力放在開拓副業上,希望儘早實現財富自由;還有人因踩準時代紅利,靠房產逃離了高強度、快節奏的大廠生活。

儘管如此,互聯網大廠永遠不缺“後浪”。一場畢業旅行、一次畢業告白、一臺畢業演出和一份大廠入職Offer,被稱爲當下年輕人畢業的4大必備清單。

“閃着金光”的互聯網大廠彷彿一座圍城,城外的人想進去,城內的人想出來。

晉升無望,還沒脫單就開始準備退休

吳英,28歲,互聯網大廠產品經理。  

畢業後的第二份工作,我以社招身份進了騰訊,目前已經入職快3年,中間做過一次職業方向轉變,從原來的數據分析轉到現在的產品經理。

和外界想象“996”“007”的互聯網大廠不同,我的工作時間雖然是早10點到晚10點,但中間包括午休和健身的時間,真正有效的工作時間也就8個小時左右。不需要爭分奪秒地上廁所,也沒有出現過一邊打點滴一邊工作的情況,我還有正常的雙休。

問題在於,我所在的業務部門,已經過了高速增長期,成熟的業務就那樣日復一日地運轉,很難創新,也很難顛覆,雖然工作壓力不大,但成就感也不大。

老員工說,以前其實並不這樣。那時候產品的新功能剛上線,組織架構還沒成熟,就得先跑起來,中間會有無數的困難,一個人需要充當多個角色。現在完全變了,幾個人圍繞一小塊業務打轉,部門之間可能還有溝通、內耗的問題。

隨着業務架構成熟,一個比較普遍的的現象是,相當部分的中基層管理幹部和普通員工都處在30+的年齡段,這就讓普通員工很難向上晉升,但公司對老員工還比較寬容,很多人都是自己主動離開,並不是被公司“優勝劣汰”。

公司每年也會招聘一些履歷漂亮的新人,今年我們部門就有幾個清華大學、哥倫比亞大學畢業的校招生。

爲什麼業務需求不大,還要不斷招新?我理解這是搶人的一種方式,這些人不被騰訊收下,就會進阿里、華爲、字節跳動等其他大廠。

人員在增加,工作內容卻沒有明顯變化,工作中內卷的現象就會比較嚴重。我之所以對退休規劃得這麼早,也是因爲職場中看不到什麼發展空間,我算是那種還沒脫單就已經積極準備退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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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我的稅前年收入在40萬-50萬元,手頭淨資產差不多100多萬元,今年上半年剛在廣州買了房,總價450萬元,貸款部分的月供在1.6萬元左右。

我的退休計劃比較簡單,先把房貸還清,然後手頭握有400萬-600萬元的現金。這些錢可以保證自己有一定的被動收入,即,不用花太多時間和精力,就可以自動獲得的收入,比如銀行存款利息、低風險理財產品的收益。

我理想的退休年齡是在40歲之前,退休倒也不是完全不工作,只是不用像現在這樣爲了掙錢而有規律性的上班,還是會做一些比較靈活的事情,比如做諮詢顧問。

如果暢想我退休之後的生活,應該很大一部分精力會用來輔導孩子學習,我對小孩的教育還是很重視的,這可能跟我自己的經歷有關。我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特別聰明的小孩,但是通過教育,也做出了一些成績,所以未來可能是個雞娃的家長。

曲線救國,想靠副業實現財務自由

李毅,25歲,互聯網銀行web前端開發。   

2018年7月,我從軟件工程專業本科畢業,一般來說,我們這個專業畢業後,都想進互聯網大廠。大廠裏,我最喜歡的還是騰訊,畢竟鵝廠的QQ、遊戲、微信等產品從小用到大。

遺憾的是,那時候騰訊的“提前批次”招聘和正式春招都沒有錄用我。我後來進了騰訊牽頭髮起設立的中國首家互聯網銀行——微衆銀行,在裏面做web前端開發,年收入30萬-40萬元。

畢業時,我給自己定了兩個小目標:2019年7月31日,資產達到30萬元,2020年7月31日,資產達到100萬元。我算了下,這兩個時間節點,我的實際資產都只達到了目標的一半,直到今年5月,我手中的淨資產才達到100萬元。

我沒有退休的概念,因爲我熱愛投資,很喜歡巴菲特的生活,他現在快91歲了,還每天“跳着踢踏舞”去上班。相比於退休,我更想達到的是財富自由,根據自己的想法過一生,不再需要爲了生存出賣自己的時間。

我對自己的職業規劃很明確:繼續目前的程序員工作,可以給我提供穩定的收入,但不會像剛畢業那會兒幾乎每天“007”,下班時間就去做自己的事情。

我覺得主業之外有副業是非常有必要的,不僅能增加收入,拓寬興趣愛好,還能在實踐中鍛鍊自己。

創業和投資,是我畢業後開始嘗試的副業,它會帶來困難,但也充滿了樂趣和成就感。

去年,我試水女裝電商生意,開了自己的淘寶店鋪,經營了5個多月,基本實現盈虧平衡,甚至小有盈利。當時做這個店鋪,本是想積累經驗和資源。比如,與合夥人的合作模式;選款、拍款、上架、營銷、物流、售後的全流程學習;整合供應鏈資源等。

今年,我打算看看按摩養生店,這個跟我的工作環境不無關係,身處互聯網加班重地,身邊的同事普遍是加最晚的班,做最多的理療,我也經常去做肩頸按摩。

開店不是一時腦熱,我前期做了不少調研。譬如,從開店成本來看,房租+低底薪的低固定成本模式,抗風險能力較強;先收會員費、顧客充值費,再慢慢將顧客實際消費作爲工資發給員工的負賬期模式,有較好的現金流。

目前,店鋪正在籌備階段,最近也在陸續見一些人,我清楚創業需要大量知識、能力、資源的積累,現階段也正處於這樣的時期。

趕上好時代,懷揣3000萬房產逃離深圳

林輝,34歲,前互聯網大廠銷售。    

我是蘭州人,喜歡開車,平時就在機場到市區這條線上跑跑網約車,一天掙個300元到400元,每天接觸不同的人,和不同的人打交道,時間自己安排,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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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州對我最大的吸引力還是當地美食,我覺得自己的生活跟普通人沒太大區別,只不過就是財富自由一些,我在深圳時見過很多有錢人,都很平常,越有錢越平常。

2008年,我從蘭州理工大學畢業,南下深圳打拼,曾在百度工作過4年。那時候,百度在大廠裏面遙遙領先,排位還在阿里和騰訊之前。當時,我機緣巧合進了銷售部,最開始對銷售這個行業並不熟悉,性格也比較內向,經過幾年鍛鍊才逐漸變得喜歡和人打交道。

銷售這個行業收入還不錯,我剛進百度時,每月掙3000多元,半年後差不多就漲到每月6000多元,一年後基本上已經月薪上萬元。

我算是趕上了好時候,那時候深圳房價還不算高,打工人努努力還買得起房子,我也正好有結婚的打算,所以就動了買房的念頭。

2009年上半年,我先在福田梅林街道辦附近買下了人生第一套房,80平方米,總價才40多萬元。第二年,家裏幫忙添了一點錢,我又在離公司更近的南山蛇口買了第二套房,126平方米,總價不到90萬元。

那時候,蛇口還是工業區,買房主要爲上下班方便,沒想到後來會成爲“豪宅區”,現在兩套房子加起來也要3000萬元。

雖然有了兩套房產,但2012年我還是和當時的女朋友分了手。受此影響,我也開始思考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深思熟慮後,我辭掉了大廠工作,離開了深圳,輾轉回到蘭州。

現在,深圳的房子託管給專業機構在打理,每個月只管收租。我媳婦兒是蘭州人,因爲家裏房子拆遷,我們在蘭州市區還有4套安置房,基本上算是實現了財富自由。不過,我每天還是會去跑網約車,不爲別的,只是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回過頭去想,“普通家庭在深圳買兩套房”這樣的時代紅利已經很難複製。2012年後,深圳房價飛漲,當時有個朋友在我回來的時候去深圳,他現在還在那邊,一直沒有買房,現在想買房也會比較喫力。

(應受訪者要求吳英、李毅、林輝均爲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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