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科技訊 北京時間5約31日上午消息,據報道,《紐約時報》社論專欄的知名記者爲了不起眼的新聞通訊平臺,離開主流媒體,這樣的事情聽起來不可思議。但是,該專欄長期撰寫科技、隱私和政治相關的獨家報道記者查理·沃澤爾最近決定從《紐約時報》辭職,入駐新聞通訊出版商Substack。沃澤爾打算在Substack上開一個“Galaxy Brain”的通訊專欄。

事實上,最近幾個月,許多像沃澤爾這樣的知名作者都陸續來到Substack,其中包括馬特·泰比、格倫·格林沃德、馬修·伊格萊斯、希瑟·哈弗萊斯基、羅克珊·蓋伊、安德魯·沙利文、巴里·威斯等等。考慮到沃澤爾在《紐約時報》上積累的讀者羣,讀者們大概率會接受他的改變,在其他平臺上繼續當他的忠實讀者。當然,在讀者排隊訂閱之際,沃澤爾自己也將賺個盆滿鉢滿。

這背後,是Substack推出的“Substack Pro”項目。Substack Pro向作者預先支付一年費用,支持他們推出自己的專欄;作爲回報,在第一年,Substack將從作者的訂閱收入中抽取更大比例的分成,然後在第二年,恢復到正常的10%分成。

最近,Substack又宣佈,以“約6.5億美元”估值完成6500萬美元B輪資金,加州硅谷的風投公司a16z領投本輪融資。獲得融資之後的Substack表示,該公司打算“迅速”擴大“Substack Pro”項目,並計劃啓動“Substack Local”項目來加強本地新聞的報道工作。

新聞行業新契機

Substack及其競爭對手平臺的崛起意味着新聞行業迎來新的契機,一個將作者署名的影響力與神祕性,和博客所能提供的編輯獨立性相結合的契機。在信息自由一遍又一遍、無止境地被強調之後,Substack如今告訴我們,不僅讀者願意爲精華內容付費,而且在讀者有機會爲新聞內容“自選”付費而不是“套餐”付費之前,市場低估了一部分作者的內容。

Substack讓一些傳統的精英媒體類型陷入恐慌。《紐約客》最近刊發了一篇題爲“Substack真的是我們願意看到的未來媒體式樣嗎”的專題報道。《紐約時報》媒體專欄作家本·史密斯在“我們爲什麼對Substack感到不安?”這篇專欄文章中分析了Substack引發的變革。沒錯,Substack看起來像極了一場變革,感覺上也像極了一場變革。然而,正如許多人看到的那樣,Substack其實是向中世紀時期新聞行業起源的迴歸,這種更強調作者而非內容的趨勢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紀末。Substack或許正在告訴大家,給新聞行業帶來高價值的,到底是作者還是編輯。

在十九世紀九十年代,署名還未流行之前,記者在他們的讀者們眼中基本上都是隱形人物。但有了署名之後,讀者便可以將故事報道和特定的作者對應起來,於是像理查德·哈丁·戴維斯、安布羅斯·比爾斯、內利·布萊和斯蒂芬·克雷恩等作者成爲讀者心中的明星。每當這些明星發表自己的署名報道時,那一期刊物的發行量就會大漲。這也促使出版商爭相籠絡明星作者,希望能從他們的名聲中獲利。Substack如今也做了類似的事情,招募了諸如格林沃德(Intercept的聯合創始人)等知名作者在Substack的平臺上發表時事通訊。眼下看來,這個策略是成功的。根據《金融時報》的估計,在Substack從訂閱收入中拿走10%的抽成之後,頂級作者(如格林沃德)每月的收入仍可高達16萬美元。

你也可以說,Substack復興了博客——一個曾在二十年前風靡一時的內容形式,但是隨着社交媒體的興起逐漸衰落。或者,更具體一點,Substack解決了博客無法解決的難題:如何將人氣變現。

就像博客一樣,Substack的新聞通訊讓個體記者如今能夠再次掌握他們對內容的控制權。和Substack之前的博客一樣,新聞通訊將橫亙在作者與讀者之間的傳統出版商剔除。而主要的區別則在於,新聞通訊的收益。當初,幾乎沒有人因爲寫博客而賺錢,而高薪也向來僅限於傳統媒體機構的少數明星作者。如今,不僅知名作者有這樣的高薪機會,其他比如NFL選秀、歷史時事等小衆話題的作者也有這樣的機會。自2017年成立以來,Substack平臺上已有上萬個新聞通訊入駐,聚集了50多萬付費訂閱用戶,目前每月新增用戶1200萬。

新聞通訊作者可以選擇將其專欄設置爲免費或者付費,或者採用免費與付費混合的模式。訂閱費用爲每月5美元起步,具體價格視作者而定。Substack提供專欄與電子郵件推送的託管服務,並從訂閱收入中收取10%的分成,以及另外2.9%的信用卡交易手續費。如果作者不收取任何費用,Substack也不會收取任何費用。

作者賺錢,讀者滿意

但是,這一新的新聞契機不止關於收入和博客復興。Substack式的新聞通訊更像是在宣告作者的獨立。這些作者爲這一天的到來,期盼已久,他們想要擺脫編輯,把編輯推進歷史洪流永遠地跟他們說再見。通過直接向讀者呈現內容的方式,新聞通訊作者如今可以把編輯從新聞聖殿的大祭司位置上趕下來。Substack的作者可以寫自己的文章,不會有往常的編輯干涉。作者也不需要再等待編輯對選題的點頭許可,他們可以直接寫他們想寫的話題。他們也不需要等待內容的編輯,更不需要同意或者反對編輯的意見。沒人可以要求他重寫。這與傳統媒體制作的專業新聞通訊有很大的不同。誠然,傳統媒體的新聞通訊也會通過電子郵件向訂閱用戶推送,但是這些內容依然是由一名編輯根據一系列標準篩選出來的,和傳統的新聞內容幾乎沒有區別。

而Substack向作者提供了一個槓桿和支點,彷彿在說:“來吧,讓我們看看你是否可以憑一己之力撼動全世界。”這對許多報道種族、民族和性別議題的非正統作者尤其具有吸引力。Substack消除了作者的顧慮,他們不用擔心一旦文章不符合多數員工品味和政治立場的話,出版商的多樣化委員會或激進的Slack羣會以內部抗議的方式扼殺他們的成果。據報道,正是這種內部新聞編輯室衝突促使格林沃德、伊格萊斯、威斯和沙利文出走原先的出版機構。

毫無疑問,Substack對作者的錢袋子有益。但是,這樣的新聞通訊對讀者也有益嗎?

訂閱Substack的專欄,就好比直接暢飲從奶牛身上擠下來的牛奶,而不再等待乳品商對牛奶進行巴氏消毒、做均脂處理再瓶裝。就像喝生牛奶一樣,Substack的閱讀體驗也有好有壞。在Substack上,很少有文章——哪怕是知名作者所寫的文章——是簡明扼要的精品。倒不是說自我放縱一無是處。坦白說,比起編輯打磨過的文章,人們似乎更願意閱讀格林沃德寫的原始文章。當然,如果你喜歡經過修飾、專業編輯和事實檢查,並且邏輯通順的內容,你也可以找到一些適合的Substack專欄。而有些Substack作者則更喜歡閒散聊天式的風格,在表達他們的觀點時喜歡使用迂迴曲折的方式,彷彿便利店就在家門口,卻一定要繞最遠的路去買牛奶一般。很多Substack文章讀起來都像是懶散的初稿。

這足以讓人們對獨裁編輯的消失感到遺憾。但是令人驚訝的是,讀者似乎並不介意。Substack作者隨心所欲的筆觸似乎並沒有阻礙他們吸引大量的付費用戶。人們對未加修飾、連篇累牘的內容的追捧,似乎可以解讀爲對編輯崇拜的另一重打擊。Substack讀者似乎更喜歡不完美但及時的內容,而不是華而不實的正經內容。追求簡明扼要的最初原因可能與新聞版面的稀缺性以及編輯希望節省版面塞下更多內容的做法有關,而跟讀者滿意度壓根不沾邊。有這樣一個例子,曾經有一名編輯表示,因爲沒有足夠的“版面”,所以只好將作者提交的文章砍掉大半篇幅。但如今,對於互聯網而言,處理和呈現1000字的報道和1萬字報道,沒有任何區別。很多作者因此更願意用長篇幅去講述寥寥幾句就可以解釋清楚的事情。隨着消費者越來越習慣於快煮餐、宜家傢俱和其他需要少量組裝的DIY產品,讀者也越來越傾向於接受不完美的內容,也願意不時地動動腦筋思索一番。對這類讀者而言,Substack提供了理想的形式。

本地新聞沙漠中的綠洲

電子郵件新聞通訊創業公司Substack,最廣爲人知的事蹟大概要數一系列知名專欄作者離開大型出版機構,卻在其平臺上另立門戶。

如今,Substack希望再向前邁開一步,啓動一個100萬美元的“Substack Local”項目,向平臺上有興趣報道本地新聞的獨立記者提供資金和其他福利支持。少數作者已經使用Substack向付費訂閱用戶出售針對本地新聞的電子簡報。於是,這家公司認爲,在適當的激勵下,一定會有更多人願意做這件事。Substack在博客帖子裏也寫道:“這不是贈款項目,也並非出於慈善目的。我們的目標是爲獨立的本地新聞樹立有效的商業模式,進而爲增長帶來更多空間。”

該公司的聯合創始人漢密斯·麥肯茲表示:“我們確實觀察到令人鼓舞的跡象,證明該模式也適用於報道本地新聞。這就是我們投入這筆可觀資金的原因。”

Substack的本地激勵措施的條款與之前用來吸引知名作者加入該平臺的“Substack Pro”項目的條款也些許相似之處:作者可以一次性獲得高達10萬美元的預付報酬,並可以保留第一年新聞通訊帶來的任何收入的15%。之後,他們將自行負擔費用,但是可以保留90%的訂閱收入。Substack表示,該公司也會提供來自其他Substack記者的培訓指導,以及獲得醫療保障補貼和其他服務的機會。

Substack有此決策是因爲該平臺正引起越來越多的報道、爭議和競爭。Substack已然成爲輿論界的癡迷對象,比如之前提到的《紐約時報》前專欄作者查理·沃澤爾拋棄該大型出版公司,轉而在Substack上開設專欄。在有些情況下,這些記者搬到Substack上後,每年可以掙到數十萬美元。

回到本地新聞本身。本地新聞在過去二十年一直處於不斷惡化的危機中,陷入一個惡行循環:互聯網逐步搶奪本地新聞機構的廣告收入,致使本地新聞編輯室越來越捉襟見肘,進而導致內容質量下降、讀者流失、收入流失,如此循環。

我們當然也看到人們試圖爲解決這個問題而進行的各種嘗試,從Patch(曾經一度雄心勃勃的計劃,以在全國範圍內按城鎮比例建立純數字新聞編輯室)到美國新聞計劃(試圖將慈善、企業捐款和訂閱收入組合到一個非營利性的新聞模式中去)等等。

但Substack並不宣稱自己可以憑藉一己之力拯救本地新聞,只是相信會有讀者願意付費閱讀本地新聞,也會有記者以此爲生。

然而,這都是尚未經驗證的論點。Substack提到了一些記者,將他們視爲從事本地新聞事業的成功案例。但是這些記者表示,Substack上的收入並非他們的全部收入來源。也就是說,他們並沒有花全部的時間爲Substack提供本地新聞報道;Substack充其量只是本地新聞的一個額外來源,並非傳統報紙的替代品。

馬特·埃利奧特,在Substack上開設了一個 “City Hall Watcher”專欄,報道多倫多的時政新聞。埃利奧特說,他有900名訂閱用戶,向他支付每月5美元或每年50美元的訂閱費。但同時,他也有其他的收入,包括爲《多倫多明星日報》撰寫每週專欄以及在大學教授新聞學。他說,Substack的收入代替了他之前爲其他出版機構撰寫的一次性付款的報道。但是Substack的收入更穩定,所以他也樂意使用Substack。他說:“這差不多類似於自由職業的一個保障,而且對於自由職業者來說,這也確實是一個好東西。”

亞當·雷恩在Substack上有一個“Importantville Substack”專欄,報道印第安納州的時政新聞。雷恩擁有432名訂閱用戶,他們每年支付高達150美元的訂閱費。雷恩說,他的讀者包括地方遊說人士和關注該州動態的國家記者。但是,他每週花在撰寫這個新聞通訊上的時間大約只有5到6小時,而且通常是在“凌晨”。雷恩也有一份全職的記者工作。但是他說:“我只是覺得Substack可以成爲新聞工作的一個補充。”

還有一個更鼓舞人心的案例。前自由作者喬西·赫爾曼於去年秋季在Substack開通了“The Mill in Manchester, UK”專欄。如今,赫爾曼的專欄有850名訂閱用戶,每月向他支付10美元的訂閱費。現在,赫爾曼已經有錢僱傭另一名記者,並租下一小個辦公室。他覺得,未來他應該可以僱五到六名記者和自由職業者,他們將撰寫專題報道,並“做一些真正的深度調查”。

赫爾曼說,Substack上的收入並不是“我賺過的最高收入”。但是,他認爲,Substack給他提供了一個機會,讓他去做一些本來不可能的事情——一個商業模式介於《金融時報》和“Patreon”之間的本地雜誌。赫爾曼說:“如果能一直保持現在這樣的增長,我想這可以成功。”

競爭、與傳統出版商的劍拔弩張

Substack或許的確激起了連鎖反應。但未來很多傳統出版商可能也會提高自己支付給作者的報酬。另外,傳統出版商也不乏大量的人才儲備,Substack彷彿攪動了這一池平靜的深水,讓更多新聞人才有機會嶄露頭角。

另一方面,諸如沙利文、威斯、格林沃德等不循規蹈矩的Substack作者的受歡迎程度,也說明讀者對大多數編輯抗拒的新聞內容有十分大的需求。這些都足以讓傳統出版機構吸取教訓,但不至於擔心新聞通訊式的報道會取代傳統新聞。

當然,Substack也讓一些用戶感到憤怒。他們指責Substack爲一些他們看不順眼的作者提供了平臺。如今,既然Substack已經證明了付費新聞通訊模式的可行性,該平臺也面臨衆多競爭壓力,競爭對手包括Facebook、Twitter以及非營利開源平臺Ghost。

聯合創始人漢密斯·麥肯茲和克里斯·貝斯特談到所有這些問題時表示:他們的平臺並不像有些人認爲的那樣,會威脅到《紐約時報》這些傳統機構的生存,相反他們爲一些作者提供了新的選擇;他們平臺上的作者具有各種各樣的觀點和興趣,他們也無意干涉任何Substack作者的創作內容;以及,他們認爲Substack作者可以自由地去留,選擇其他平臺。他們的工作,是說服這些作者留下來。

然而,說服作者們留下來也不容易。

知名女權主義作者朱迪·埃裏森·薩迪·多伊爾在一篇帖子中指責Substack通過“Substack Pro”項目向作者提供資金激勵以吸引他們到自己的平臺上,其中不乏一些在邊緣化羣體中聲名狼藉的作者。

在沃澤爾等知名作者入駐的同時,一些不滿平臺“弱化編輯公正性”的作者也上演了一場集體出逃的戲碼。有些記者乾脆在Twitter上討論起Substack的最佳替代方案,比如Medium、TinyLetter、Bear Blog、Ghost、Buttondown和ConvertKit等等。與此同時,一家電子郵件營銷公司的首席營銷官認爲,沾染上政治傾向的Substack,也會讓一些用戶在選擇新聞通訊供應商時思忖再三。

但最終, Substack的出現,確實讓記者的價值得到了潛在的提升,讓讀者在傳統新聞選擇之外也多了一個不受束縛的新聞通訊選擇。皆大歡喜。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