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 丨 暑期檔開局不利,600億票房KPI,能靠國產動畫片背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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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電影院失去00後

文/李秋涵 編輯/魏佳

來源/深燃(ID:shenrancaijing)

00後小雨回憶起早年進電影院的情景。2015年,還在上初中,她和班裏一個男孩相約看電影,男孩選了一部《速度與激情7》。她至今還記得當時紅遍大江南北理髮店的主題曲《See You Again》,以及身邊男孩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

後來,她轉學了,故事不了了之,但和朋友一起去看電影的習慣保留了下來。最多的時候,一週能看7部,而且還得買最好的影廳,“低於IMAX、4K水準的我都覺得虧”。不過,現在,她已經記不清上一次去影院是什麼時候了。

疫情是轉折點。不能去電影院的日子裏,她發現,和朋友社交可做的事除了看電影還有很多,久而久之,她沒有再去電影院的念頭,更別說關注暑期檔有哪些電影上映了。

像小雨這樣曾經喜歡泡在電影院的00後不算多,更多00後告訴深燃,他們之前就沒有去電影院的習慣。疫情期間,宅在家裏可以用電腦、手機、iPad看電影,疫情之後,去電影院的次數就更少了。

影院經理大飛沒工夫去思考00後還來不來電影院,2020年影院因疫情停工180天,復工這一年,影院大部分時間連人影都沒有。

2021年,暑期檔票房低迷。這個以年輕觀衆爲主體,往年可以產出150億左右票房,爲全年貢獻近30%票房比例的檔期,今年存在感正在降低。根據拓普數據統計,6月總票房爲21億元,月度觀影人次5974萬,這僅有2019年同期的50%,刷新今年當月新低,自2015年以來,這樣低的票房只出現過兩次。

大飛所在的影院流水還不到2019年的四分之一,每個月平均虧損30萬。他正忙着跑企業,拉一些團體包場,給影院帶點客流,但他知道這很難持續,這些上班族沒有了團體優惠票,下一次進電影院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影院經理蔣葳正在盼着一部爆款。“如果暑期檔能像2020年有《八佰》,2019年有《哪吒·魔童降世》,2018年有《我不是藥神》,2017年有《戰狼2》,我們就心滿意足了”,他想的是,先用爆款把市場點燃,一部一部接上,就能讓年輕觀衆重新迴歸到影院來。

但情況真的這麼樂觀嗎?

00後還去電影院嗎?

最近影院有哪些電影?

98年出生的小可打開手機軟件看了看,定檔的電影裏,《燃野少年的天空》是歌舞青春片,不太感興趣,《盛夏未來》的主演吳磊和張子楓都是她喜歡的演員,有CP感,不過她不想去電影院喫狗糧,看來看去,也就《青蛇·劫起》能讓她有些興趣,但她懶得爲了看一部電影出門,“如果和朋友去商場,時間合適的話可能會去看看”,她說。

00後蘇桑已經回憶不起上一次進電影院是什麼時候了。

2020年上半年因爲疫情宅在家,他把以前沒看的片子都補上了,開始是用電腦,後面直接用手機,更方便。疫情之後,他也沒再去過電影院,春節期間爆火的《唐人街探案3》《你好,李煥英》,都是在手機上看的。

果果也是習慣在線上看電影的年輕人。他們學校有一座巨幕影城,票價在16元-32元不等,比市場價便宜,他還是沒有去看的慾望。“宿舍裏可以找到資源,爲什麼要去電影院?”果果反問。還有人把時間花在了其他線下娛樂活動裏,比如劇本殺、密室逃脫。小胡是在2021年開始迷上劇本殺的,一週玩上一兩次,他覺得這種娛樂方式更新奇有趣,還能因此認識新朋友。

大飛在影院工作了十多年,也感覺到了變化。他讓00後小女兒來他工作的地方免費看電影,怎麼請都請不來,“她說有這個時間要打遊戲,電影在手機上也能看,電影院還不能快進和二倍速”。

早在2018年,貓眼數據就覆盤了2016年-2018年三年暑期檔觀衆畫像,指出“35歲以上觀衆佔比逐年增加,24歲以下觀衆下降”的趨勢,當時就有不少媒體對年輕人不去電影院提出了擔憂。到了2019年暑期檔,趨勢仍在持續。在疫情來臨前的2019年全年報告裏顯示,平均觀影年齡持續上漲,首次達到29歲,同時,30-34歲觀衆成爲新觀影主力人羣。

2020年情況特殊,疫情後出現報復式觀影潮,年輕觀衆們曾回到過電影院,復工後最近的檔期即爲2020年暑期檔,當時24歲以下觀影人羣佔比由2019年同期的29.5%暴漲至39.4%,但隨後佔比在2020年國慶檔、2021年春節檔再接連下滑,直到2021年五一檔,佔比又明顯回升,不過也是這一次,貓眼研究院解析指出,年輕人集中在檔期看電影的趨勢更爲顯著。

“其實是去電影院的門檻變高了”,一位行業製片人表示,這表明年輕人只有在檔期時期,加上有不錯的電影內容,纔會觸發去電影院觀看的念頭。

另一則可以參考的數據是,平均觀影年齡也正在增大。貓眼數據顯示,2017年-2019年,三年平均觀影年齡分別爲28.25歲、28.73歲、29.18歲,儘管在2020年疫情報復式觀影潮裏,平均年齡爲28.80歲,有一定回落,但還是掩蓋不了平均觀影年齡增大的事實。

一則不算新的統計,側面反應了電影院在00後心中的位置。2018年企鵝智酷曾針對00後、05後做過一個統計,在被問及“學習外的自由時間你一般會做些什麼?”時,出現的前六個選項分別爲,社交聊天、瀏覽網頁、看視頻、玩網遊/手遊,逛街/逛電商、運動,裏面沒有“去電影院”選項,唯一跟電影有關的,是看視頻。

現在去電影院看電影,對於00後意味着什麼?

在影評人聆雨子看來,年輕人依然構成了電影院的絕對消費主力,但他能明顯感覺到,和80後將電影院視作觀看電影的重要渠道不同,這些年輕人中的大部分,只是“觀衆”,甚至只是“看客”,而非“影迷”。

電影只是他們日常文化娛樂消費中的一個選項,與手遊、追劇、綜藝、劇本殺等娛樂活動並列,甚至不是優先選項。當某一部電影有能力形成口碑效應和話題效應時,他們會很自覺地進入電影院,但如果作品質量和熱度不足,他們也不會抱有“好久沒看電影了,有點可惜有點掛念”的心態。

這也是爲什麼在2021年,電影市場“檔期依賴症”加劇,行業二八效應顯著的原因。80後、90後和00後與電影院的情感連接,明顯不一樣。

電影院爲什麼失去吸引力?

不止一位從業者提到,電影院在失去年輕觀衆,首先和當下優質內容缺失有關。

根據貓眼專業版上映日曆信息進行統計,2021年暑期檔(6月-8月),共有123部定檔作品(不含重映),截止到7月17日,其中已有78部上映,貢獻了37.44億票房,僅爲2019年、2018年同期的一半。

剩下的65部待映影片,主要以動畫電影與劇情片爲主。儘管看起來數量並不少,但能引起關注的僅有《青蛇·劫起》《燃野少年的天空》《盛夏未來》等少數幾部。不止一位影院經理告訴深燃,看似有不少選擇,但實際上他們無片可排。同樣的故事在五一檔、端午檔反覆上演。

放到整個行業來看,票房也不樂觀。今年上半年,全國電影總票房275.7億元,較2019年的313.3億元下降12%;總觀影人次6.82億,較2019年的8.10億下降15.8%。2月春節檔斬獲的122.69億票房,佔據上半年總票房高達45%,剔除這一個月的特殊影響,2021年相較於2019年,平均每月降幅實爲24%。

某電影公司資深製片人馬萌告訴深燃,一部電影的製作週期在一半年左右,2020年上半年受疫情影響,電影行業停工停產,大量新拍作品沒有完成,影院還在消化積壓電影,“這些疫情後新拍的片子,很多至少得到明年上半年才能上映了”。另一方面,國外電影行業受疫情影響更大,不僅大量國外影院仍處在關閉的狀態中,好萊塢新片也多被推遲到下半年或明年上映。

“進口片觀衆以年輕人爲主體,今年漫威、DC(美國兩大漫畫巨頭)的片子都沒有”,影院經理弓水錶示,儘管近年來國產電影票房佔比明顯大於進口片,但對於年輕觀衆而言,好萊塢大片仍具有絕對吸引力。

00後蘇桑就告訴深燃,雖然他已經過了無腦追好萊塢大片的階段,但提到《變形金剛》系列、《鋼鐵俠》系列、《復聯》系列的時候,還是會興奮。

特效大片缺失,“本來電影院獨特的優勢是視聽效果的沉浸感、體驗感,這個方面都被磨平了的話,也一定程度的削弱了部分觀衆的消費動力”,馬萌表示。

內容缺失只是一方面。

電影院從誕生開始,作爲電影的放映終端,就因爲獲取內容+社交兩大屬性吸引着年輕人。而現在不得不承認的是,不論是獲取內容,還是社交,電影院都面臨着時代更迭帶來的新對手。它們正瓜分着更喜歡嘗試新鮮事物的年輕人。

在內容的播放渠道上,線上視頻以其便捷性,分走了一部分對大銀幕沒有追求的觀衆。一個可以參考的數據是,2018年、2019年、2020年近三年觀衆平均觀影頻次分別爲3.06、2.88、1.73次,頻次明顯下降。貓眼數據對觀影人羣進行分析,儘管首選線上觀影的人羣沒有線下的多,但首選線上的人羣裏,25歲以下年輕觀衆明顯居多數。

電影方也不再只將電影院當做唯一的播放端口,窗口期縮短,院網同步上映,甚至直接把電影放在流媒體上播出,已經是行業中不再罕見的事。近期在北美熱映的《黑寡婦》,就是第一部同步在迪士尼Disney+上首映的漫威系列電影,根據迪士尼公佈的數據,票房達到了6000萬美元,與北美票房的8000萬美元和國際票房的7800萬美元相差不遠,線上渠道正在衝擊線下影院。

在線下娛樂社交層面,從艾瑞數據來看,00後、90後新生代在文化娛樂消費的佔比已超過24.5%,在遊戲電玩城、真人CS等新線下娛樂場所的參與率方面,00後、90後每週至少參與一次線下娛樂的用戶接近50%,而80後、70後大約佔比30%-35%。

“現在觀影人羣跨度確實很大,小到兒童,大到我們的爺爺奶奶輩,他們都會不同程度的走進電影院,但更年輕一點的客羣,現在的娛樂方式太多了”,影院經理馮強表示,他也想過影院是否需要吸引年輕人,但讓他無奈的是,“影城是電影行業的終端,很多東西都已經固化了“。

電影院在社交屬性方面的競爭力,也因其他線下娛樂活動的興起,不再佔據中心地位。00後詩詩最近迷上了劇本殺,王可可喜歡玩密室逃脫,還有探店、玩遊戲、逛漫展等活動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作爲內容從業者,馬萌也感覺到了新線下娛樂活動的興起給行業帶來的影響,她身邊就有不少影視朋友開了劇本殺店。

電影院對於年輕人來說,只是萬千線下娛樂活動中的一個。

影院自顧不暇,來不及留住年輕人

儘管如此,很多影院人來不及思考這一問題。

眼下,電影院的日子並不好過。“要餓死了”、“西北風都喝不着”、“這麼下去真的要完蛋了”,2021年上半年,在一些電影院的社羣裏,幾乎每天都有從業者發出類似感嘆。

馮強來不及思考年輕人與電影院的關係,因爲迫在眉睫的是怎樣讓影院運轉下去。很多影院爲了喫口飯,不停找企業團體談包場,一次能拉來三四十人,他也在這樣幹。雖然能帶來一些收入,但讓他感到沮喪的是,自發前來觀影的觀衆少,來影院看電影的年輕人更少。

“還能怎麼辦呢?”大飛說,他已經有些麻木了。春節後的三四月,上映的片子本來就不多,他先是把希望寄託在五一檔,但來的觀衆不多,他安慰自己,沒事,等端午檔再看,沒想到來的人更少。現在到了暑期檔,市場還沒有一絲火熱的跡象,他乾脆放棄了掙扎,“過一天是一天了”。

他回想起剛入行的時候,線上購票平臺還沒有開啓,人們都是來電影院窗口排隊買票,忙的時候人手不夠,他和保潔一起打掃衛生,《變形金剛1》《戰狼》上映時,票房火爆,可以說是一票難求。電影映前的貼片廣告,被廣告商包年買下,一個一年能產出1000萬票房的電影院,可以拿到30萬包年的廣告費,燈箱廣告也有三家廣告公司來搶,影院直接把這個版塊打包了出去。

但現在,貼片廣告空窗,沒有廣告商來投,燈箱廣告公司做了半年就倒閉了,以前還有幾家充電寶地推來搶合作位置,現在也都不來了。

蔣葳在集團剛剛彙報完影院板塊的工作,資料準備了一週,彙報之前心情很忐忑,畢竟上半年的指標遠沒有完成。他覺得現在影院到了最困難的時候。疫情期間影院停工,雖然難熬,但沒有太多運營成本,現在影院開着,員工得就位,房租得交,空調得開,日常支出省不了,但是來看電影的人少,利潤也少。

他們能做的只有開源節流。

爲了將成本降到最低,蔣葳所在的影院精簡了30%的人員,甚至一些部門直接由區域管理。爲了節約成本,總部也是前所未有的狠抓能耗管理,各店都制定了詳細的制度,在3月、4月、6月這幾個淡季,關閉了一些影城的上午場次。

另一方面,他們一直在嘗試跨界合作、多種經營。比如他們在大廳裏引進了美甲店、電子煙體驗店、花店、飾品店等,用來分攤房租。

聽說最近劇本殺很火,他正在尋找合作伙伴在影院拓展劇本殺業務,他們提供場地,提供管理人員,對方只需要提供技術、設備和培訓。“做這一切的目的,是希望爲影院賦予更多娛樂功能,讓影院面對市場淡季,抗壓性更強”,他說。

大飛也考慮過在影院開闢一個劇本殺門店,後來他了解後發現,劇本殺投入的精力不小,生意也不好做,他已經放棄掙扎了。

他覺得,屬於電影行業的輝煌時代回不來了,這也不是影院、也不是他能改變的。

但也有人抱持希望。

弓水曾是一名律師,九年前,他逃離了那份壓力巨大的工作,索性在影院紮下根來,“這九年過得非常快,也很開心”,他說,他喜歡電影院變幻莫測的未知感。

“幾年前,沒有人想到《復仇者聯盟》能拍三四部,能一鳴驚人。電影的奧妙就在這裏,有人養了,就會開花結果。也許未來會有更多國產片大火,還有國漫能締造光芒,年輕人肯定是主要的羣體之一。隨着時間變遷,年輕人會老去,但他們的孩子會成爲新的生產力,這就是變遷。”

弓水承認疫情正深遠的影響着電影院,但他依然對行業充滿信心。他告訴深燃,很多進入電影院工作的從業者,都有一份情懷在,這也是2020年電影院停工大半年,很多人並未離開的原因。

蔣葳也是如此。“有情懷就會有信心,有信心就不會失落”,他說。

*題圖來源於Unsplash。應受訪對象要求,文中小雨、馮強、小可、蘇桑、果果、小胡、馬萌、馮強、詩詩、可可、弓水爲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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