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5日,國家電影局發佈《關於進一步加強當前電影院疫情防控工作的通知》(下稱《通知》),提出從嚴從緊從實抓好電影院疫情防控工作,據風險等級動態調整情況,按照當地疫情防控部署要求,該限流的限流、該暫停的暫停、該關閉的關閉。

《通知》明確,低風險地區電影院上座率不得高於75%,中高風險地區電影院暫不開放。

但實際情況是,不少低風險地區的電影院也關了。一家位於東北地區的影院經理告訴《證券日報》記者,“儘管哈爾濱市屬於低風險地區,但在8月初就收到防疫通知,市內電影院已經全部停業,何時復工還無法確定。”

與此同時,原計劃於8月12日上映的電影《長津湖》也宣佈延期。“即便是沒有停業的影院,也面臨無片可放的窘境。”一位中型院線公司高管在接受採訪時表現出擔憂,“暑期檔似乎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約2000家電影院停業,有影院拖欠百萬元房租

這是電影院遭受的第二次大規模停業,2020年初,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全國電影院集體放了一場長達175天的“長假”。未曾想,2021年電影市場剛出現回暖跡象,在傳統熱門檔期暑期檔即將發力之際,停業通知再次來襲。

除哈爾濱市外,武漢市、西安市、南京市等多地區均有影院宣佈停業。拓普數據顯示,8月6日,全國範圍內仍在營業(有票房收入)的影院共8991家。而一個月前(7月6日),這一數字是11144家。由此可以粗略推斷,約有2000餘家影院暫停營業。

停業的決定壓垮了一部分本就生存艱難的影院。8月2日,在北京市通州區經營了5年的北京東融國際影城(月亮河)店突然關店。一份張貼在影院門口《致東融影院廣大會員及合作商戶的告知書》顯示,該影院拖欠凱瑞地產租金、滯納金、違約金等各項費用高達千萬餘元。

東融國際影城相關負責人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東融國際影城與房東(凱瑞地產)合同約定全年租金爲450萬元,但受疫情影響,2020年該影院只營業了4個月。因而,2021年春節前,雙方達成備忘錄,以170萬元了結當年租金。2021年以來,影院票房一直低迷,雙方於7月23日再次協商,東融國際影城先繳納150萬元,後續再說。但8月3日交付150萬元後,凱瑞房地產拉閘堵門,並張貼告示稱,影城欠其500萬元本金,1300萬元滯納金。

去年銀幕總數增至7.56萬塊,上座率卻一路下滑

越來越多的電影院無奈退出。天眼查App數據顯示,截至2021年8月6日,2020年以來我國企業名稱或經營範圍含“影院、影城、電影放映”的影院相關企業註銷數量近4000家。

某院線巨頭相關負責人向記者表示,公司旗下部分影院已經停業,如果停業範圍擴大,時間持續延長,或將對上市公司產生不可逆的影響。

過去幾年,中國電影院經歷了飛速擴張期。

2018年12月份,國家電影局印發《關於加快電影院建設促進電影市場繁榮發展的意見》,提出加快電影院建設發展五個舉措,其中包含現金資助困難地區的縣級城市影院的運營發展。《意見》指出,到2020年,全國電影院銀幕總數計劃達到8萬塊以上。

如今我們是否該反思,中國市場真的需要這麼多電影院嗎?據國家電影局統計,2020年,全國銀幕總數達到75581塊,尚未達到8萬塊預期,但已呈現飽和趨勢。銀幕數量在增加,觀影人次卻沒有太大變化,導致上座率一路下滑。

燈塔專業版App數據顯示,2014年至2021年,一線城市影院的上座率從18.4%下降至10.2%;二線城市也從15.4%降至9.3%。

悅東文化CEO師燁東向《證券日報》記者表示,“過去幾年中國的影院數和銀幕數增長幅度遠超票房增速,但回頭來看,這樣的增長並不理性,部分地區(影院擴張)甚至脫離了市場的實際需求。”

“近年來中國的影院平均盈利能力持續下滑,很多中小影院經營狀態並不健康,日常消費者不多,靠春節檔的利潤‘喫一年’,有的甚至靠‘偷票房’維持生存。可以預計,未來電影院的集中度會進一步提升。”師燁東表示。

《長津湖》撤檔,曾停拍9個月損失1.5億元

從電影產業鏈來看,上游製片方與中游宣發方的日子也不好過。

8月5日,由陳凱歌、徐克、林超賢聯合執導,吳京、易烊千璽主演的電影《長津湖》宣佈撤檔。《長津湖》是博納影業推出的“中國勝利三部曲”系列之一,該系列首部電影《中國醫生》正在上映中,已經斬獲12.7億元票房,是暑期檔以來唯一一部票房收入超過10億元的電影。

2019年底,《長津湖》準備開機,就在一切準備就緒時,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打亂了劇組的計劃,全組1800人滯留丹東市。2020年2月2日,博納影業CEO於冬決定停拍,此次停拍造成的損失高達1.5億元。2020年10月25日,該片重新進入拍攝流程,直至今年5月份殺青。於冬在今年上海電影節期間也曾表示,《長津湖》是迄今爲止中國電影投資規模、製作規模之最。

而業內對《長津湖》期待頗高,一位數據平臺分析師告訴記者,《長津湖》的票房預期在20億元以上,本指望這部影片帶動暑期檔觀影熱情。“電影延期往往是無奈之舉,電影的回款週期很長,《長津湖》宣發工作基本完成,上映時間拖的時間越久影響越大。一方面,如果製片方沒有及時回籠資金,勢必影響後續項目的投資拍攝計劃;另一方面,拖的時間越久變數越多,市場偏好是瞬息萬變的,比如2016年至2018年間青春片大賣,如果往後拖兩年就不受歡迎了。”

燈塔專業版App顯示,《長津湖》背後有7家出品方及10家聯合出品方,其中主要出品方是博納影業和八一電影製片廠。

電影業資本寒冬,企業資金問題難解

電影業的寒冬不能簡單“甩鍋”給疫情了事。資本市場的態度從某種程度決定了電影品質,某大型企業內部FA告訴《證券日報》記者,如今的一級市場,投資機構基本不考慮影視了。一方面,2018年以來政策層監管趨嚴,讓投資方望而生畏;另一方面,就是投資方現在的痛點——難以退出。

2019年7月5日,證監會發布《再融資業務若干問題解答》,解答對募集資金投向予以明確。“募集資金應服務於實體經濟,符合國家產業政策,主要投向主營業務,原則上不得跨界投資影視或遊戲。”

“目前資本市場的政策,對影視企業不太有利,即使投中一個優質企業,也很難上市,沒有流動性也就很難退出,資金被持續佔用是最大的問題。退一萬步說,港股上市是一種選擇,但即使上市了,一二級市場價格倒掛的現象也非常嚴重。”上述FA人士表示,投資市場有一個潛規則,在一級市場,價格是不能下滑的。後一輪融資一定是比前一輪估值高的,因此很多企業在上市前不斷的融資,推高了估值,這樣的企業在二級市場上市後就會被打回原形。

在今年上海電影節期間,光線傳媒董事長王長田表示,“2018年下半年開始,資本對於影視行業態度發生了重大轉變,導致整個行業投資急劇減少。比如股權投資方面,幾乎很少有公司在創立初期,或者是運營期間,能得到股權投資。對於項目本身的投資也急劇減少,導致很多項目無法開工。基本上是一種封鎖的政策,我們這個行業沒有新的公司上市,也沒有辦法進行融資。直接使一些企業、上市影視公司,也出現了資金問題。”

投資方對電影行業的態度逐漸保守,在記者採訪過程中,不止一位投資人表示,目前除電影公司外,外部資金幾乎不會投資電影項目,因爲不可控的風險太多,中國也沒有建立起完片保險制度。而電影公司融資難的問題一直沒有解決,這也就導致整個產業走上慢車道。

轉行的電影人,進擊的劇本殺

北京中小影視公司大本營——高碑店,正在成爲劇本殺店勝地。電影寒冬下,不少從業人員轉型進入劇本殺業,而線下劇本殺的興起也對電影院造成衝擊,這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站在高碑店公交站搜索,5公里內有148家劇本殺店,在“高碑店文化產業園”隨意閒逛,每走幾步就能看見一家劇本殺店。大部分劇本殺店是在2018年影視公司倒閉潮時,轉型而來的。

2021年,曾參與過《老炮兒》《尋龍訣》《神奇女俠》宣發工作的卓然影業增加了劇本殺業務。卓然影業CEO張進告訴記者,當下劇本殺宣發環節仍有很大提升空間,公司憑藉原本電影發行資源可以快速進入劇本殺行業。

在2020年深度介入劇本殺產業後,張進快速組織起一個約10人的小團隊,目前已完成與超7000家劇本殺店面聊,“在全國展開地推的這種能力,現在劇本殺行業的公司都還不具備。”張進表示,我們未來可以與對方在內容和創作者層面實現資源共享。

此前,卓然影業與專業綜藝劇本殺編劇團隊“君頤鳳凰”(代表作《明星大偵探》《密室大逃脫》等)聯合成立了劇本殺行業服務機構“發車啦”。

張進明確表示,進入劇本殺行業並非處於電影寒冬的轉型考量。但在他看來,儘管目前劇本殺與電影行業的體量相差很遠,未來公司劇本殺業務有機會超越電影業務。

公開數據現實,截至2021年上半年,我國現有36.1%的消費者偏好選擇劇本殺,這種線下的娛樂方式僅次於看電影(38.3%)與運動健身(36.4%);在劇本殺玩家羣體中55.9%爲90後,且76.3%的玩家羣體聚集在一二線城市。

“劇本殺行業已形成一條自內容創作到發行、再到劇本售賣的完整產業鏈。在電影寒冬下,大批失業的編劇、導演等進入劇本殺行業,劇本殺本身就是影視、綜藝的線下衍生品,二者是有共通之處的,因此相關電影從業者、影視企業轉型時會更加容易。”上述券商分析師表示。

張進認爲,“電影寒冬或將持續很長一段時間,這不僅僅是疫情影響或劇本殺崛起而造成的,更多的原因在於電影行業本身,無論是從內容層面還是渠道層面,電影產業都亟待提升和優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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