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營養

“我三個月母親就沒奶了。到11歲剛到四川的時候,因爲水土不服,吐了三盆血。”

這是楊絢九的故事,出身書香門第的小女孩,自幼體弱多病,甚至經歷過那個年代恐怖至極的結核病、傷寒病雙重打擊。在一次又一次躲過死神後,她開始變得不驚、不懼,慢慢走上了一條少有人走的道路。

兒時的楊絢九喜歡唸書,尤其是化學。爲了能夠上學,她拒絕了家裏一手操辦的婚姻。後來,她如願考上金陵女子學院化學系,卻發現自己輕度色盲,看不出化學反應。這無疑是一道晴天霹靂,但楊絢九沒有灰心,她重新做出了屬於自己的決定。

在北京,曾經有過一所極具特色的大學,雖僅存27年,卻赫赫有名。辦學宗旨爲“專事國學之研究,故取《論語》‘會友輔仁’之義。”這便是楊絢九新的選擇,放棄金女大之後,她轉學至輔仁大學的家政系學習了與農化相關的營養學。那個對飢餓與死亡有着刻骨記憶的小姑娘,怎麼也想不到,20年之後,自己會進入一個與之截然相反的領域,併成爲新中國一個全新醫學學科的推動者與研究者——營養學。

“我那時候就開始唸書了,他們下午放學走,我就在那喫了飯晚上上自習,所以那個系主任挺喜歡我的,考試老是考的很好。”

將發展營養學作爲肩上重擔時,楊絢九並不樂觀。中國營養學的開端,與一個詞緊密相連——“非戰鬥減員”。1937年,全面抗戰爆發,隨着相持階段的到來,主要死傷竟轉變爲因斷糧、缺醫少藥所造成的“非戰鬥減員”。在當時的後方醫院裏,超過20%的疾病由營養缺乏導致。如何能讓戰士不生病?如何讓戰士拿起槍?如何讓戰士保住命?這是楊絢九爲代表的醫護人員必須思考的問題。

爲了讓戰士的傷口快速癒合,楊絢九知道最關鍵的是補充蛋白質,因爲它是人體組織損傷修補的主要原料。但在那個風雨飄搖、一無所有的年月,動物蛋白極其稀缺。如此,楊絢九想方設法,找到了極爲有效的“植物蛋白質”,把黃豆磨成粉沖水餵給戰士,以促進傷員體內蛋白質能夠快速生長。

艱難前行

楊絢九見識到了營養學的力量,但卻未曾料想,營養學的發展竟如此多舛。隨着戰爭結束,在人們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的時候,營養學開始顯得那樣的不合時宜。燕京大學、輔仁大學、華西大學等高校的家政系相繼被取消,專業營養師如同一支“熊貓隊伍”,被分佈於幾所大醫院中。楊絢九來到了天壇醫院。

“以前就跟職工食堂一樣。有的時候多點奶、多點麪條、喝點雞蛋羹什麼的。就是隨病人要,隨大夫開。”

看到這樣的場景,楊絢九隻有一個念頭,營養學是醫學的分支,是疾病管理的重要部分,營養科絕不能變成一個大食堂。

“將病人食堂改叫營養室,我負責,還要撰寫營養室制度,基本膳食和滯留膳食,普通病人喫普通飯,胃不太好的喫軟食,做了胃手術的喫半流食等等。”

在進入70年代後,中國遭遇了歷史上規模最大的肝炎爆發。儘管此時西方已經有了較爲完善的營養科模式,但是中國學不來。沒有經驗可以借鑑,這迫使楊絢九與營養科的同仁必須根據中國的疾病特性進行調整。

“當時他們這個腹水很多。一個一個挺着大肚子,低頭都看不見自己的腳。腹水還會壓迫到心臟,喘氣都很困難。臉色是又綠又黑,晦暗的,都跟非洲人似的。”

爲了緩解肝腹水病人的痛苦,醫生們會將患者體內大量腹水抽出,與此同時也就意味着患者體內大部分蛋白質的流失。此時,爲了保持正常身體機能,患者需即刻補充流失的蛋白質。但富含優質蛋白的魚蝦、禽肉、畜肉、蛋類及牛奶,對於大部分肝腹水患者而言,不僅無法起到補充、提升的作用,反而可能會因爲氨基酸含量過高,造成患者肝昏迷。

“傳染性肝炎特別多,我們就把能治好病人的膳食寫成一本冊子,第一天、第二天喫什麼,第三天喫什麼。各病房按照標準安排膳食。後來慢慢其它醫院也參考我們的結果。”

矢志不渝

1984年,楊絢九發表《肝病合併糖尿病的膳食治療》一文。次年,北京佑安醫院正式成立營養科,同一時期,中國營養科,進入了黃金髮展的時代。馬上,由中科院牽頭,中國成年男子蛋白質需要量的工程啓動,楊絢九負責大樣本計算工作。

算三遍,查三遍,用了三年時間,計算了上千例樣本,最終她得出了,中國成年男子蛋白質需要量這個極爲珍貴的數字,不但爲臨牀診斷提供了標準,更爲此後制訂《中國居民膳食指南》貢獻出切實的依據。

自小命運顛簸的楊絢九,她經歷過飢餓,經歷過殘酷的重慶大轟炸,也見識過生活的粗糲,但無論如何,她從未放棄過自己的未來,也不曾放棄營養學的未來。她清楚自己的工作,多是些平凡的小事,她更明白,小事不小,那關乎營養科的未來,關乎一個健康中國的未來。

如今,中國的全民營養,已快速成長爲護佑國人健康的大樹,而在樹蔭之下乘涼的我們,始終不能忘記,那一個又一個的楊絢九。

更多關乎民族大業、救治大任的故事,敬請關注BTV生活頻道6月26日起每週六1945播出的25集大型紀錄片《共和國醫者》。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