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豐三年二月初十(公元1853年3月19日),從武昌順江而下的太平軍一舉攻克江寧府,奪取金陵城(南京城),並於二月二十日改金陵爲天京,作爲自己的革命大本營,正式建立了和清廷軍事對峙的武裝政權。

十一年後,即,同治三年六月十六日(公元1864年7月19日),湘軍攻破金陵,太平天國被連根拔起,這場中國歷史上最大的一次農民起義宣告失敗。

湘軍攻破南京

換句話說,太平天國試圖以南京爲中心,在江南建立根據地,繼而達到推翻清朝統治的目的,在當時的環境下已經不太可能。

天王府

此時的南京,不僅沒有四百年前元末大亂時期的戰略優勢,相反,還要面臨着來自各方面的危機,一旦形勢惡化,南京城猶如甕中之鱉,城中被困的人要想突圍,必須付出慘痛的代價。

事實上也是如此。

太平軍定都南京後,清廷就先後兩次,分別於揚州建立江北大營,於孝陵衛、丹陽建立江南大營,對南京起到包圍之勢,爲了打破這種戰略包圍,大量的太平軍被牽制在南京城,以致於北伐軍缺少支援,最後以失敗告終。

那麼同樣是定都南京,並以南京爲中心,擴大在江南地區的統治區域,蓄積力量後,最後揮軍北上一統天下的思路,爲什麼太平天國就是錯誤的?

南京滄波門內的孝陵衛清軍江南大營

其實這是由南京的地位決定的。

南京在明朝時政治地位超然,是陪都,到了清朝統治時期,雖然失去了陪都的身份,但她卻是兩江地區的政治核心,這裏不僅是清王朝的兩江總督(清朝八大地方總督之一,地位僅次於直隸總督)所在地,也是江寧將軍(清朝八旗兵駐防地方的十四名將軍之一)的駐地。

故而,明朝時的陪都,清朝時的江南核心,南京對於清王朝鎮而言,是威懾蘇南、皖南地區的要地(明末清初的易鼎之際,一貫給人軟弱形象的江南百姓,卻是反清最爲激烈的地區之一)。

何況,兩江地區是清王朝重要的賦稅來源,無論是太湖流域(在延伸至浙北),還是鄱陽湖流域,都在南京的輻射範圍內,太平天國定都南京,並以此爲中心,來奪取江南擴大自己的根據地,就等於在經濟上扼住了清王朝的經濟命脈。

出於政治、經濟兩大因素的考慮,清王朝必定調重兵爭奪,在這樣的環境下,太平天國想在江南建立根據地,並取得穩定的發展機遇是不現實的,這從清朝組建江北、江南兩大營就能看出來了。

清代南京在兩江地區的位置

除此外,江南地區的地主、士紳階層是太平天國無法真正降服的,雖然他們在武力的威脅下暫時屈服了,但反彈更爲嚴重。

太平天國以宗教立國,本身對其信仰具有盲目的排外性,尤其是對儒家、釋教、道教的打擊最爲嚴重,而江南地區,如,蘇州府、徽州府、常州府、松江府、鎮江府、池州府、寧國府、太平府等,都是清代的科舉重府,換句話說,這裏是深受儒家思想沉浸的重要地區,也是“三教合一”思想流行的主要地區,和“拜上帝教”是極爲衝突的。

故而,這就意味着江南地區的地主、士紳們對太平天國統治的反抗,以及對太平天國政權穩定的破壞比其他地區更爲兇猛,而太平天國想從江南地區獲取賦稅、供給,自然也是難上加難。

這也是太平軍初定南京後,爲什麼急切北伐和西征,以擴充自己的根據地,而不是先東進蘇南,南下皖南的根本原因。

齊一心志,聯團各數百里。以仙女鎮之衆竟能殺賊千人,賊安敢四出?故賊僅以江寧爲老巢,謬以北犯爲進取,實以安徽、湖北、江西爲大供給所。---《賊情彙纂》

太平天國統治下的地主、士紳,並沒有停止對太平天國的反抗

而更爲重要的一點是,上海已經開埠,成爲西方侵略者對江南地區覬覦的橋頭堡。

咸豐三年,太平天國定都南京之時,上海早已取代廣州成爲當時中國最大的對外貿易口岸。加上江南本身的富庶,也是清王朝的茶葉、絲綢、瓷器等重要輸出地,故而,蘇南、皖南一帶已經成爲西方侵略者在和清王朝的經濟貿易過程中,掠奪廉價原料和傾銷工業品的重要市場。

但太平軍定都南京,必須擴大自己的賦稅範圍,保障政權的穩定和運行,這樣一來,勢必會和西方侵略者的經濟利益發生嚴重衝突,從而引發侵略者們的武裝干涉。

這一點,從英國公使文翰下令英艦長期駐留上海黃浦江港口就能看得出來,當時西方列強雖然保持中立,但也是建立在太平天國不會對他們的利益造成影響和威脅的基礎上,所以,太平天國想要穩定江南根據地,如何平衡和西方列強之間的利益關係十分重要。

上海租界示意圖

既然南京不適合定都,那麼,哪裏適合呢?事實上,在打下南京城後,太平天國內部曾經有過一次是否定都南京的討論,按照洪秀全的想法,是打算在河南選一座城池建都,但楊秀清堅持建都於南京。

天王與東王尚是計及分軍鎮守江南,天王心欲急往河南,欲取得河南爲業。後有一老年湖南水手,大聲揚言,親稟東王,不可往河南,雲:“ 河南河水小而無糧,敵困不能救解。爾今得江南,有長江之險,又有舟只萬千,又何必往河南。南京乃帝王之家,城高池深,民富足餘,尚不立都,爾而往河南何也?” ……後東王復想,見這老水手之言,故而未往……移天王駕入南京,後改爲天京。---《李秀成自述》

汪郎以爲,咸豐三年的洪秀全還是具有戰略意識的,他通過對當時局勢的思考,認爲太平軍應該在分兵鎮守江南的基礎上,快速挺進河南,在河南建立和清朝分庭抗禮的根據地。

只可惜,這條高瞻遠矚的戰略被楊秀清給否決了,最終還是選擇了南京作爲自己的大本營。

明朝時期的南京城

當然,洪秀全提出在河南成就霸業,但沒有具體指出選擇哪一座城市,按照歷史的習慣,大體上會選擇在洛陽建都。

如果真的選擇了在洛陽建都,洪秀全在大概率上能獲得最後的勝利,並最終將清朝皇族趕出紫禁城。這一點,太平天國滅亡後,清朝部分地主知識分子在總結太平天國運動對江南百姓的影響時深信不疑。

亶令守金陵、阨鹽漕,而躬都洛以爭天下,勝負之數可量哉。---《江表忠略》

不過汪郎以爲,即使太平天國真的進入河南,並選擇洛陽建都,實際也不太合適,河南在當時是中國的糧倉之一,畢竟每年能向紫禁城輸送糧食二十二萬石。①

況且河南也是漕運的重要組成,清王朝不見得不會瘋狂反撲,故而站在當時的歷史環境下,汪郎以爲,真正適合太平天國建都的城市,非襄陽莫屬!

河南,中州之地

那爲什麼是襄陽?

1、襄陽的地理位置佔據優勢,極具戰略價值。

襄陽地處湖北西北部,居漢水中游,背靠秦嶺,神農架,北連南陽盆地,南接江漢平原,屬於五省通衢之地,具有戰略意義。

以襄陽爲中心,太平軍通過陸路可進入豫、陝、川、湘,並能獨霸鄂省,無論是北伐、西征、東進、南下,相比於定都南京,其發揮的優勢是巨大的。

例如東進,因爲太平軍佔據襄陽,扼守長江上游,可對江南地區起到威懾作用,此時只要派出一支疑兵,即可促使清王朝在江南集結重兵嚴陣以待,從而減輕清廷對襄陽的軍事壓力,畢竟要想平定江南,從長江上游長驅直入是最爲有利的軍事進攻路線,隋滅陳、宋滅南唐,都是如此,而江南對清王朝的重要性不需要多複述。

如果要北伐,因爲襄陽緊鄰河南,太平軍能快速進入中原地帶,這一點比南京繞道安徽,再進入河南的行軍路線要近得多,速度也快得多,可節省大量時間。

河南還是捻黨的主要活動地區,本身的反清力量就強,以太平天國的土地綱領,是擁有大量百姓基礎的,而且咸豐時期的河南還沒有受到西方列強的資本直接入侵,其本地的地主、鄉紳也正是太平天國打擊的對象,所以這些都有利於太平天國能夠迅速建立根據地,不僅能增強自身的軍事實力,又能獲取中原糧倉。

清代同治年間的襄陽城圖

以此爲基礎,如果再派出一支軍隊由河南繼續向北,一路殺進山東、河北,又可以牽制北方的清軍主力,迫使清廷在京師一帶集結重兵防守,減輕襄陽的軍事壓力。

事實上,太平天國定都南京後,如果不是林鳳祥、李開芳的及時北伐,有力地牽制住北方的清軍主力,也許都支撐不了11年。

連鎮逆匪,若能及早殄除,不但該逆不敢窺伺河北,大兵且可乘勢南下,皖楚之匪亦可次第埽除。若以敗竄餘匪,牽掣大兵,曠日持久,深恐別滋他變。---《咸豐實錄.卷之一百三十三》

即使要西征,因爲已經打下了武昌,湖北一帶的清軍幾乎被消滅殆盡,故而只要兵分兩路,一路沿長江進入川蜀之地,一路進軍漢中、秦川,就能牽制住兩地的清軍,爲襄陽的漢江平原根據地的鞏固贏得時間。

而南下更具優勢。因此前在湖南留下的革命痕跡,無論是再次攻打長沙,還是打岳陽,相對太平軍來說都是輕車熟路,何況還能將湘軍限制在湖南境內而不能出省。

更爲重要的是,太平天國還能和兩廣地區,雲貴地區及湖南本土的起義軍取得聯繫,互爲犄角,互相扶持,使得這些起義軍起到牽制南方清軍分散各地作戰,無法集結長沙的作用,這一點,比定都南京有優勢的多。

以襄陽爲中心的戰略之地

2、襄陽的後勤供給和保障。

湖北屬於荊楚文化範疇,自古就有“天上九頭鳥,地上湖北佬”的說法,荊楚百姓自楚國時期就養成了不服周的霸氣,故而民風彪悍。

尤其襄陽地區,背靠大山,面臨漢江,無論是山民還是漁民,這些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百姓,其可塑性是很強的,這對於急需吸納新鮮血液的太平軍而言十分重要,因爲這都是敢戰、能戰的優質兵源。

否則,曾國藩在籌建湘軍之時,爲何只選那些幾乎沒有文化,但又忠厚老實的農家漢入伍,其實道理是相通的。

兵源可以就地徵集,加上太平天國的土地綱領,進一步加強了太平天國和漢江平原地區的百姓之間的聯繫,又爲鞏固襄陽根據地增加保障,這就是優勢。

至於糧食,襄陽屬於漢江平原上的重鎮,本身並不缺乏,因爲漢江平原自明朝中後期開始就逐漸成爲中國古代的大米生產基地和集散地,是“湖廣熟,天下足”的核心地帶之一。

明清兩代的著名商幫,徽商,米業已經成爲僅次他們經營的四大主業(鹽、典、木、茶)之外的第五大支柱產業,徽州山多地少,糧食產量有限,那如何能靠大米造就商業神話?其實就是長途販運湖廣地區的大米,到江浙、京師等缺糧地區售賣,由此可見該地區的糧食生產豐盈。

這種就地取糧的方式,遠比定都南京後,還要通過北伐和西征來開拓糧食的供給地輕鬆的多。

襄陽城

3、襄陽地區只有清朝統治基礎,沒有西方列強幹涉!

太平天國失敗的一個重要因素,還在於西方列強的武裝干涉,因爲太平天國定都南京,勢必會觸及西方侵略者的經濟利益,這是西方侵略者們絕不允許的。

但襄陽地處內陸,咸豐時期,西方列強的觸角還伸不到這裏,太平天國完全可以利用外國侵略者短暫“中立”的時機,派出一支東進的疑兵將江南地區打造成牽制清軍主力的次戰場,從而加強對漢江平原的鞏固,專心對付清廷!

這樣一來,以太平軍最初的戰鬥力和意志力專心經營的話,汪郎以爲,他們要想瓦解清朝在漢江平原一帶,甚至是河洛平原、洞庭湖平原的清朝統治根基,易如反掌。

事實上,太平天國定都南京後,通過西征奪取安徽的淮河平原,瓦解清朝的統治基礎其實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成功了,這還是在清軍集結的情況下取得的。

同治元年(公元1862年),湖北巡撫嚴樹森畫的湖北地圖

汪郎說:

當然,既然是起義就一定會有失敗的風險,如果定都襄陽也失敗了呢?

汪郎以爲,襄陽之地還有一個好處,就是進可攻、退可守,其地處湖北西北部,往西可進入神農架(通四川),往西北進入秦嶺(通陝西),山高林密,擁有足夠的地理天然防禦體系,明朝時就是流民聚集反抗朝廷的重要地帶。

故而,一旦戰事不利,只要躲進深山養精蓄銳,也會有一絲東山再起的機遇,明末李自成爲什麼能多次被明廷打得丟盔棄甲,最後還能再次捲土重來?就是依靠大山得已休養生息!

當然,這是汪郎的胡言亂語,諸公且當戲言,一笑而過即可!

注:

①《清季酒運遺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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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豐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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