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北交所的戰略價值和導向功能

作者:王泠一

北京是華北經濟優勢的集中體現,天津、唐山等大中城市還各有基礎優勢和新發展潛能。這樣的經濟體量和發展新態勢,需要一個創新型服務型的證券交易所匹配。北交所誕生必然是大勢所趨。

9月2日晚,國家主席習近平在2021年中國國際服務貿易交易會全球服務貿易峯會上說,我們將繼續支持中小企業創新發展,深化新三板改革,設立北京證券交易所(下稱“北交所”),打造服務創新型中小企業主陣地。9月3日,北京證券交易所有限責任公司完成工商註冊,註冊資本10億元。9月17日,北交所明確個人投資者准入門檻爲50萬元,機構投資者准入則不設資金門檻。其戰略價值被中國的決策機構和經濟學家們認定爲:資本市場更好地支持中小企業發展壯大、落實國家創新驅動型發展取向和全面深化資本市場改革重要舉措。任何支持、取向和改革,都會表現出對相應產業、企業的功能新導向。如果設定北交所功能新導向的時間段是面向2035年,那麼,筆者認爲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基於華北經濟腹地的試金石

衆所周知,中國資本市場的主陣地在此之前始終在南方(長江以南)。上海和深圳這兩大國際資本市場上的主力,其服務背景分別是長三角(更廣闊的是華東經濟腹地)和珠三角(更廣闊的是華南經濟腹地);同時也相應地誕生了由城市軌道、高速公路、洲際高鐵互連互接而造福經濟振興的城市羣。而在中國北方尤其是華北經濟腹地,早在北京夏季奧運會之前就已經實現了京津唐區域一體化框架、渤海灣經濟圈的構想,及華北五省份經濟的聯動機制。而且華北(北京、天津、河北、山西、內蒙古)地域遼闊、傳統產業基礎深厚、勞動力人口具有比較優勢;領頭的京津唐等主力城市,又具有尖端科教、技術研發和職業培訓的雄厚實力。但這個區域恰恰多年以來,卻沒有相應的資本市場加以滋養。

筆者是從2011年開始關注、調研京津唐區域一體化和華北經濟腹地的。當時,首都北京的非服務類、貿易類產業要素開始向河北進行轉移;高端科技研發佈局出現高校、科研機構和大企業聯合開發的新態勢;人口趨勢(含自然增長和移民傾向)跟蹤分析系統在政府決策機構主導下順利啓動;對外貿易方面由海關和主要水運口岸、鐵路樞紐和航空港進行轉型方面的探索。十年來,華北經濟的這些探索和努力收穫了豐碩成果。不僅城市面貌煥然一新,鄉村建設不亞於華東地區,人口自然增長平穩且勞動力資源保持着充沛狀態,對外經濟合作從聯動升級爲輻射(如中國國際服務貿易交易會、達沃斯夏季論壇等就是極其鮮明的案例),更爲重要的是,這個黃金十年使得華北五省份的經濟體量有了迅猛的提升。

北京作爲首都,也是華北經濟的主要發動機;其經濟實力如同遠洋編隊中的航母。2020年即“十三五”末,北京經濟總量36103億元(約合5595億美元),相當於北歐的瑞典(5376億美元)、北京超出219億美元。如果按人均國民生產總值計算,北京爲164905元人民幣(摺合爲25560美元),對比歐洲相當於斯洛文尼亞(25211美元)、北京超出349美元。國際社會和投資者們都清楚:北京擁有四大支柱產業,即新一代信息技術、高端汽車和新能源智能汽車、生物技術和大健康、機器人和智能製造。從北京的“十四五”高精尖產業發展規劃來看,北京將在未來五年即“十四五”發展期間,謀求打造面向未來的高精尖產業新體系,培育形成四到五個萬億級產業集羣;高精尖產業佔比超百分之三十,將集成電路、智能網聯汽車、區塊鏈、創新藥等,打造成爲“北京智造”和“北京服務”的新名片。目前,北京在特種機器人、創新藥、自動駕駛和人工智能等領域已處於全球領先地位,在近年陸續湧現出一大批行業型標杆企業。

值得強調的是:北京的第三產業發揮了經濟巨輪前行的壓艙石作用,其對經濟增長率的貢獻達到了87.8%;明顯高於上海、深圳和廣州等南方城市。其中關鍵性的金融、信息服務、科技服務等優勢行業,在今年以來持續發揮着帶動作用。

北京是華北經濟優勢的集中體現,天津、唐山等大中城市還各有基礎優勢和新發展潛能。這樣的經濟體量和發展新態勢,需要一個創新型服務型的證券交易所匹配。筆者此前在調研中發現:先富起來的民營企業主沒有新的發展方向而選擇移民海外、企業股份轉讓之間過於直接而導致司法介入頻繁、大企業病即本來應該有產業鏈支撐體系的大企業變成統統獨自興辦相配套業務、科研資金投入規模龐大而溢出價值並不明朗、科研院所擁有新興技術和自主知識產權者無法近距離在研發地獲得融資和證券等金融服務支撐。因此,北交所誕生必然是大勢所趨。

二、新興城市經濟發展的催化劑

按照北交所最新的制度設計,其對上市公司具有遴選機制和涵養空間;因此作爲試金石,可以基本上保證未來經濟主體的質量、控制或避免系統風險。同時北交所功能體現在導向層面,還是華北和京津唐區域新興城市經濟發展的催化劑。

華北地區和華東、華南區域在改革開放以來的四十多年中,發展模式基本是相當的;也是出口、投資、消費即三駕馬車拉動。只是在出口地緣格局上分別經略的是環渤海、長江口和珠江口。中國經濟經過四十年積累後,已經成爲世界第一齣口大國了;再繼續拼出口總量且作爲帶動經濟增長火車頭,必將遭遇更多的海外市場壁壘。因此,出口對於中國經濟增長的貢獻率是必然要下降的。有經濟學家在和筆者交流時指出,與其被動等待貿易壁壘形成、不如主動開闢好國內循環發展主打經濟區域。“十四五”期間,華北就是比較理想的國內循環主打經濟區域。

要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爲主體的新發展格局,一方面要不斷提高城市羣主體居民的收入水平、讓國內循環的比重可持續增長;另一方面在技術創新、產業升級上充分發揮比較優勢和區位優勢,充分利用所能面對的市場資源條件。可以說華北地區無論是在交通、通信、物流等固有優勢,還是在人力、研發、新產業等後發優勢上,都已積累充裕的市場資源。要點燃其能量,就必須由北交所來催化。

毫無疑問,技術創新和產業升級,必須要有一大批創新型的企業家。企業家要實現創新才能獲得金融支持,同時金融的支持對於整個城市形成創新氛圍也是必需的新條件。以往改革開放政策效果的分析者們並不注重民營企業家第一桶資金的合理來源,甚至強調“英雄不問出處或出身”;不少成功企業家的傳記或回憶對於其創業資金的來源,也都是非常模糊或刻意迴避。而目前,中國已經加入世貿組織二十週年,國際社會對於中國新興經濟體和新型企業投資公告有着更加明確的信息透明要求。因此,北交所的誕生和運行就爲創新型企業家提供了保障。

與此同時,北交所投入運行爲新興城市經濟注入金融活血,也可以說是爲創新提供了動能。筆者曾經連續多年在天津調研可持續發展,天津的空港和口岸、高鐵樞紐完全是一流的,其對華北區域的輻射能力也並不亞於上海對華東區域的同類效能。天津的濱海新區一度比對上海的浦東新區,機制上也努力借鑑和靠攏;但是因爲沒有證券交易所的實質性支持,濱海新區在新興經濟的爆發力上總是有所不足。以往天津在營商環境中強調銀企聯盟,但近年來企業負債率等直接融資的指標並不理想;其中導致的銀行收緊銀根的副作用就是中小企業貸款難。

天津靠海、毗鄰北京,高鐵半小時互聯互通;天津的人均國民生產總值也已經實現了質變,達到了發達國家波蘭的人均水平(人均1.57萬美元)。天津在經濟總量上,則和另一個東歐發達國家羅馬尼亞相當。隨着“十四五”規劃的展開,天津明確了面向2035的發展思路;即突出津城和濱城兩大引擎概念。所謂津城就是指老城區,重點發展現代服務業;而濱城就是近海的嶄新城市體,重點就是要提高現代化製造和科技創新能力。今年上半年,力主創新發展的天津經濟收到了良好的回報;相關指標上優於重慶以及多個省會城市。如天津全市經濟增長率高達11.4%,財政收入進入快速增長新階段、特別是稅收收入增長28%。在創新能級驅動方面,服務機器人、新能源汽車產量分別增長2.7倍和1.6倍,工業機器人產量增長28.9%。同時,新興民營市場主體增加18.4%。面對如此活力和旺盛的發展需求,單純依靠傳統銀行業務的支持顯然是不夠的;這個新發展窗口期北交所的出現,正可謂是一場可以滋潤企業尤其是創新型民營企業發展的及時雨。

三、傳統資源城市轉型的風向標

經過十八個月新冠疫情對經濟體系衝擊的嚴峻考驗,中國包括華北地區不僅在復工復產和創新驅動方面走在了世界經濟體系的前列;而且正表現出最明顯的戰略優勢,即科學的發展預測、合理的產業替代、配套的支撐體系、規劃的政策儲備。北交所恰恰是中國新一輪擴大改革開放和增強資本市場開發力度、廣度的必然引擎,是有預見性和科學性的。就筆者所瞭解的情況而言,天津經濟界對北交所的期待不是祕密。

作爲擁有中國北方的國際航運中心和世界第八大港口的國家直轄市,天津今年上半年經濟已經步入創新型增長軌道,僅今年第二季度淨流入天津生活工作的人口就達到了九萬人。這批高素質人才的流入,極大地豐富了天津的創新原動力和行業分工新內容;其中一個重要因素就是感知到北方經濟發展的前景將如同當年的深圳,北交所正是他們的希冀。這種希冀就是在於:創新型小微企業的運行是有資金蓄水池保障的,只要按照規則理性地創業、投入和進入市場開發,其增長的收益就是轉型發展紅利。

天津經濟界和相關智庫還認爲:華北區域除了京津唐這樣的大城市,還有一大批中等城市也需要步入發展創新的新軌道;因此,北交所對於華北區域內的傳統資源城市的轉型,也是一個資金池和價值風向標。

筆者曾經跟蹤研究過內蒙古明星城市鄂爾多斯,這是一個原本很普通的地級市;但它的自然資源十分豐富並且一度是內蒙古和華北的能源重化工業和毛紡織業基地。以2020年統計:該市經濟總量相當於塞爾維亞(530億美元);人均國民生產總值爲164082元(摺合25432美元),也超過了斯洛文尼亞。鄂爾多斯的支柱產業依次是煤炭、化工、天然氣和羊絨,其中煤炭探明儲量爲全國的六分之一、天然氣儲量是全國的三分之一、羊絨製品產量是全國的三分之一和世界的四分之一。有學者曾比喻鄂爾多斯是華北的中東式富豪,就是沒有什麼改變也能躺着增加收入。

但是,不能依賴傳統資源稟賦和粗放增長模式,已經成爲內蒙古經濟界的共識。經過這些年來的積累,內蒙古經濟總量已經相當於三十個蒙古;而蒙古方面迫切希望加大和內蒙古的服務貿易與技術合作。特別是蒙古方面,也想在未來擺脫單純對畜牧業和礦業的路徑依賴。

因此,鄂爾多斯也在銳意創新。就今年上半年而言,鄂爾多斯已經在新型化工、高新材料、草原生物製藥、高載能、林沙產品加工等新型產業方面,取得了佈局上的突破。同時作爲整個內蒙古自治區的經濟優等生,民營企業家羣體也在探討如何創新驅動、如何獲取相應的金融資源助力,北交所正可謂其轉型的風向標。當然,北交所面臨的轉型支撐需求將撲面而來,如何進行資本投入和募集的效益評估,以及對遼闊華北所需要的轉型產業合理性的科學預判,絕對是大課題。

(作者繫上海社會科學院上海國際經濟交流中心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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