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中國雙人滑冬奧會首金獲得者，也是一對冰上情侶（下）

昨天我們說到申雪/趙宏博在1999年的世錦賽上，因爲受到裁判的打壓，遺憾地失去了本該屬於他們的金牌，屈居亞軍。

但就是這枚銀牌，也是我國花滑運動員獲得的第一枚世界花樣滑冰錦標賽的獎牌，它標誌着申雪/趙宏博這對來自中國的雙人滑選手，已經歷史性的躋身了世界頂尖選手的行列。

從赫爾辛基回來以後，姚濱就在琢磨，如何才能使申雪/趙宏博在技術上，更進一步。他想到了“拋4周”（就是在雙人滑中，男運動員將女運動員拋向空中，女運動員要在空中完成四周轉體，然後落冰）。這是雙人滑中的最高難度動作，風險極大，但一旦掌握，就不得了！

當然作爲教練，他首先要徵求運動員的意見。

趙宏博同意。很顯然，西方裁判對我們是有偏見的，比賽中如果我們和西方運動員做出的都是同樣難度的動作，即使我們完成的水平更高，只要是他們沒有明顯的失誤，那些裁判也會給他們打出更高的分數，所以，我們只有在技術難度上，明顯超過他們，纔有可能戰勝他們。

申雪也同意，雖然她很清楚“拋4周”的巨大風險，但是好吧，既然需要，那我就去做。

師徒三人開始了這個高難動作的練習。申雪戴着頭盔、護腕、護膝，可謂全副“武裝”。“這，可能嗎？太難了吧”他們的隊友佟健說，“相對於‘拋3周’，‘拋四周’對男運動員來說，還好說，只要力量夠大，儘量把女運員往高拋就行了，而對於女運動員來說，就難了，要在空中完成四周的轉體，再落冰而不失去平衡，太難了！我就看着她（申雪）一次又一次地摔倒，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是鼻青臉腫，走路一瘸一拐的，真是太遭罪了！”

趙宏博對申雪也是很欽佩，每次申雪被他高高地拋出去，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樣無助，而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摔倒，冰面上、檔板上，到處都是她留下的慘烈印記，但爲了至高無上的國家榮譽，她是真豁出去了！可這個動作實在是太難了，真的能練成嗎？漸漸地，他也產生動搖……

起初，申雪父母是完全被矇在鼓裏的，因爲懂事的申雪不想讓她們擔心，就沒有告訴他們，自己正在攻克這樣一個風險極大的高難度動作。直到有一天，申傑在和女兒通話時，忽然聽到了姚濱的聲音，“小雪，四周跳又進步了”，他拿着話筒，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後來，”申傑說：“有一些哈爾濱的教練去北京參加培訓班。他們回來時，告訴我，“你家小雪正在練習‘拋4周’，被摔得那叫一個鼻青臉腫啊，我們站在一旁觀看，最後都不忍心看下去了。我妻子聽了，擔心極了，就說我們應該馬上去北京。但小雪卻不同意我們去，如果我們去了，實際的情形可能會讓我們更加擔心，而她的訓練也會受到影響。”

申雪的母親呂曼麗也說：“我當時急壞了，高血壓，都住院了。那些回來的教練之所以對我們吐露實情，是因爲他們親眼看到了‘拋4周’訓練竟然是如此危險，他們希望我們勸說小雪，還是放棄這個動作吧，這要是摔壞了，她的運動生涯也就到頭了……”在回憶這段往事時，這位母親始終在流着淚。

“一些隊友在看到申雪在練‘拋4周’時摔得那麼厲害，都開始恐懼練‘拋3周’了；我後來聽說當時北京電視臺曾經去首體錄製了她‘拋4周’的過程；但最後還是沒有公開播出，因爲怕引起別的運動員家長的恐慌。”申傑繼續說：“後來，總局的領導知道了這件事，給隊裏下了指示，‘一定要全力保證申雪的安全。訓練時，教練、隊醫都必須到場，當時，還安排了一輛救護車，在小雪訓練時，停在訓練館外，以防意外發生。”

他們終於練成了這個動作（嚴格地說，還不能說是“練成”了，因爲成功率還不到百分之五十）！

趙宏博也是長長地鬆了口氣。此時，申雪在他心裏，已不僅僅是冰場上的搭檔，而是戀人。

從此，在首體的院子裏，只要申雪出現在哪裏，趙宏博就一定會出現在哪裏。他們甚至會在運動員食堂，共用一個盤子、一雙筷子；休息日，他們會手挽手地去逛公園；隊裏開會時，他們也總是坐在一起，她喜歡把自己的手和他的手放在一起做出兔子、小雞、小鳥等各種有趣的形狀；隊裏別的男孩都暗暗羨慕趙宏博，因爲女孩子們總是不留情地嘲笑他們髒兮兮的冰刀（鞋），而趙宏博是唯一的例外，每次訓練結束後，申雪都會把趙宏博的冰鞋和她的放在一起，擦拭得一塵不染。

和別的男孩子一樣，有一段時間，趙宏博癡迷於電子遊戲，他把一臺新電腦搬進了自己的宿舍，理由冠冕堂皇，爲了學英文。申雪不樂意了，她知道很多狂熱的電子遊戲迷一打起遊戲來，根本就顧不上喫飯、睡覺。作爲運動員，如果你天天打遊戲到深夜，休息不好，第二天如何能保證正常的訓練？於是，她便不由分說地把那臺電腦搬到了自己的宿舍，沒收了。並告訴趙宏博，她不介意他在她那裏玩遊戲，但是到了就寢的時間，你必須乖乖地回自個兒房間睡覺。姚教練誇獎了申雪，說：“你就應該監督着他。”

申雪的宿舍顯得很擁擠，裏面有超過一百個毛絨玩具，其中最大的一個是趙宏博送給她的——一隻憨態可掬的泰迪熊。這隻泰迪熊就放在申雪的牀上，每天晚上，她都會抱着她入睡。房間還掛了很多花花綠綠的照片，都是她和趙宏博的合影，有比賽照，也有生活照。

宿舍—冰場—食堂，運動員的生活其實是相當枯燥的。艱苦的訓練壓迫着每一個人的神經。申雪，這個曾被趙宏博稱作“小跟班”的年輕女孩兒現在越來越顯示出她的聰慧，她在巧妙地爲自己和趙宏博的生活尋找着快樂，同時又不違背運動隊的各種紀律。

最先感到不安的是申雪的父母，因爲在保守的他們看來，這對年輕人過分親暱的行爲是不適當的，應該被阻止。然而，姚濱教練則表現得不以爲然，顯然他是同情趙宏博，28歲了，這個年紀很多人都已經娶妻生子。而這個可憐的小夥子直到現在，還沒有約會的自由。

而且還有一個無法迴避的問題，雙人滑比賽要求選手在場上，一舉手、一投足都要帶着“愛”，而且是表現得越是纏綿、越是熱烈、越是羅曼蒂克，就越能打動觀衆，獲得裁判的青睞。而我們東方人在這方面，一般都是含蓄的、內斂的，特別是對於像申雪、趙宏博這種在傳統體育機制下，培養出來運動員，雖然他們是青梅竹馬，有着令人羨慕的高度默契，但要讓他們在衆目睽睽之下，表現郎情妾意、卿卿我我的甜蜜，仍會感到十分尷尬，他們的藝術表現分長期徘徊不前，顯然是那些來自西方國家的裁判，不滿意，或者說是理解不了他們這種對於愛的太過含蓄與內斂的表達方式。所以，姚濱以爲，非但不應禁止他們發展親密關係，反倒還應鼓勵他們去發展這種關係。

姚濱甚至告訴冰協的負責人。他之所以要從北美給申雪/趙宏博請來三位編導的最主要目的，就是請他們來指導申雪/趙宏博提升他們的羅曼蒂克“技巧”。

一天下午，羅卡（姚從北美請來的三位編導之一）親自給趙宏博示範一個細節——圖蘭朵公主的美貌讓卡達夫王子心旌搖盪，王子伸出手，想去撫摸公主的臉。羅卡讓趙宏博伸出手，輕輕托住申雪的下巴，然後，隨着申雪的轉向，將手掌慢慢地轉移到她的臉頰上。“眼中要充滿柔情，我反覆地提醒他，但一開始他太心急了，幾乎是直接就抱住了她的頭。”羅卡說，“哦，不，不是這樣的。”於是，趙宏博又在他的指導下，笨拙的一遍遍地重複這個動作，直到完美。“讓我感到欣慰的是，這個靦腆的大男孩最後告訴說，他很喜歡這個設計，他甚至央求我再給他增加一些這樣的細節……”

2001年夏末的時候，姚濱帶着申雪、趙宏博去了美國，試穿二萬美元訂做的比賽服，還請了一個著名化妝師向申雪傳授了一些化妝技巧，跟申雪一起去的工作人員用DV完整地記錄那位化妝師給申雪化妝的全過程，以備她回國後，隨時“溫習”。中冰協已經告訴申雪，準備好改變一切，包括她的眉毛和牙齒（在比賽中，需要使用牙套），還通知她說，奧運會已經越來越近了，現在來不及了，等奧運會一結束，就會安排你去日本，矯正你的“虎牙”。

秋天到了，申雪/趙宏博的“拋4周”成功率，已達到了百分之六十。他們在2001年世界盃首個分站賽（德國杯）上，在出場前熱身時，在一千多德國觀衆面前，成功的跳出了這個動作，但在正式比賽中，卻沒有使用。這次比賽，他們首次使用了全新編排的《圖蘭朵》，令所有裁判眼前一亮，得到的藝術分，超過他們以往任何一次比賽。

他們都興奮地期待着在多倫多舉行的大獎賽總決賽，這也是他們在鹽湖城冬奧會前，最後一次與他們的主要競爭對手（一對俄羅斯選手和一對加拿大選手）碰面。這次，仍沒有使用“拋四周”這個“殺手鐧”。最後，他們得了第三名。這個結果也告訴他們，光靠修眉和羅曼蒂克還是不足以打動裁判，要在鹽湖城冬奧會上，向金牌發起衝擊，他們就必須要在比賽中亮出“拋4周”這個“殺手鐧”。

2002年鹽湖城冬奧會上，申雪/趙宏博創造了在世界大賽上，首次使用四周拋跳的歷史，儘管他們的這個動作失敗，但仍獲得了銅牌（其實，當時就場上的形勢來說，他們根本不用做這個動作，就已能確保一枚銅牌，但爲向金牌發起衝擊，他們還是決定要做），這也是中國雙人滑在冬奧會上獲得的首枚獎牌。

鹽湖城冬奧會結束後，申雪/趙宏博又馬不停蹄地趕到日本長野，參加了在那裏舉行2002年世界花樣滑冰錦標賽，憑藉着對《圖蘭朵》的精彩演繹，奪得了他們個人運動生涯的第一個世界冠軍。這枚沉甸甸的世錦賽金牌正好可以作爲是他們拉手10年的紀念。

在接下來的2006年都靈冬奧會的備戰週期內，申雪/趙宏博的主要對手是俄羅斯搭檔托特米安妮娜/馬列寧，這對來自傳統花樣滑冰強國的對手在藝術表現上幾近完美，技術也很出色，是很多國際裁判的寵兒。但是，申雪/趙宏博在與他們多次的強強對話中，幾乎仍能保持着與他們平分秋色的態勢。

2005年的8月，申雪/趙宏博在新賽季開始前，在高原訓練中，趙宏博在一次訓練中，跟腱斷裂，好在治療及時，恢復得也還不錯。當兩人出現在都靈冬奧會的賽場上，瞭解他們的觀衆在看到趙宏博這位已經32歲的老將，用他剛剛修復、尚未完全長好的跟腱，忍着疼痛一次次地起跳，都爲他的這份堅持和堅強，感動得無以言表。最終，他們憑藉着在自由滑《蝴蝶夫人》中的出色表演，再次收穫了一枚奧運會銅牌。

申雪/趙宏博這對搭檔在共同經歷了無數的苦難、挫折、喜悅和幸福之後，他們的愛情也到了該瓜熟蒂落的時候。

2007年，趙宏博在東京舉行的世界花樣滑冰錦標賽上，自由滑比賽結束後，單膝跪地向申雪求婚的一幕，不知打動了多少在現場和電視機前的觀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