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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因爲最近這部紀錄片,也許很少有人會知道,曾有一位世界級大導演,先後多次來到中國,爲中國拍了17部電影,記錄了中國50年的歷史變遷。

然而至今,那些作品在網上都找不到完整版:《伊文思看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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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1月,中國漢口。

一支全由外國人組成的電影拍攝小組,悄然抵達。

他們主動聯繫了當時的國民政府,表達意願:我們要拍一部,幫助中國人抗戰的紀錄片。

政府人員半信半疑:醜化中國人的電影,我們見得多了,拍紀錄片?不會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吧?

最終他們得出結論:這可能是一隊,在歐美找不到工作,來中國混飯喫的叫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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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夥人,請好萊塢當紅巨星爲他們作證…

國民政府才發現,原來這是個爆款團隊:

導演,荷蘭人尤里斯·伊文思,人稱“紀錄片之父”,當時已是國際知名導演。

不久前,他和美國作家海明威,深入西班牙戰場,拍攝了共和軍反抗獨裁政權的戰鬥《西班牙土地》,爲他贏得了國際聲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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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來中國拍攝的幾乎是原班人馬:攝影師費諾,荷蘭人,圖片攝影卡帕,匈牙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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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在跟國民政府交涉多日之後,伊文思的團隊得以順利開拍。

他們揹着200多公斤的設備滿中國轉,隨時可能挨槍子…就這樣,堅持了整整8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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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拍“血戰臺兒莊”之後,被日軍洗劫的村莊,到處都是人類和動物的屍體、垮塌的房屋,滾滾濃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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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戰役一結束,馬上有老百姓回到村裏。

一個大膽的農民,回來只爲一件事:去廢墟里尋找妻子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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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還拍戰鬥的中國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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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鴉片戰爭以來,中國人被稱作“東亞病夫”,中國軍人給人的印象總是軟弱不堪,一打就跑,伊文思鏡頭裏的軍人卻訓練有素,充滿民族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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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拍西安、上海、南京、漢口、廣州…

拍飛機轟炸、頹垣斷壁,民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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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蔣介石、周恩來、宋慶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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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拍苦難之中頑強的中國民衆:

兩名男子在廢墟中不斷地挖掘,他們想救出幾個倖存者,但最後挖出的只是一具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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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男子抱着老母親,跟着人潮往前奔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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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揹着比自己更小的妹妹,跟着大人無頭緒地亂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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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婦女,腳有殘疾,卻沒人照顧,爲了活命,只能跪在地上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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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線士兵在浴血奮戰,後方百姓也在以自己的方式抗日。

學生們紛紛走上街頭,振臂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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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開展籌款運動,以購買糧食和彈藥,支援前方的戰士,捐錢的百姓擠破了門檻。

這其中有:精壯的成年男子,握着鈔票直接來的;未懂事的孩童,抱着存錢罐來的;身穿軍裝的中國軍人,拿着爲數不多的軍餉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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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文思用一幀幀真實的畫面,告訴我們:那些真實的淚水,不加修飾的苦難,不畏死亡的戰鬥,實實在在發生在我們祖輩身上。

伊文思說:我觸到了中國,中國也觸到了我,我拍了戰爭,拍了一個在戰爭中瓦解,又在戰火中重生的國家,我看到了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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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人們自發組織唱響《義勇軍進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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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集國產紀錄片《伊文思看中國》,今年9月在央視播出,爲我們揭開了一段鮮爲人知的電影故事。

1898年,伊文思出生在荷蘭一個富裕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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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斯·伊文思

但他拒絕繼承家族生意,決心要當一名藝術家,13歲就拍攝了人生第一部電影。

1928年,他憑藉作品《橋》和《雨》,被荷蘭電影界稱爲民族電影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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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雨》

後來在蘇聯,他成了一名共產主義者。

1938年,伊文思第一次來到中國,拍攝了《四萬萬人民》

這是第一部正面表現中國抗日的紀錄片,充滿了對中國人民的同情。

次年,電影在美國和法國上映,引起轟動,廣受媒體讚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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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日軍在國際社會上粉飾侵略行爲,說是爲中國帶來和平,中國人還用鮮花歡迎日軍。

伊文思的影片,彷彿是給日本一記響亮的耳光。西方世界被真實發生在中國大地上的苦難所震驚,被勇敢的中國軍民打動…

一年後,美國切斷了對日本的鋼材出口和石油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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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萬萬人民》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來中國,伊文思結識了與他同齡的周恩來。

得知延安沒有拍攝設備,他把一臺35毫米埃姆攝影機和兩千英尺膠片送給剛剛成立的“延安電影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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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臺攝影機在延安拍攝了很多重要鏡頭,成爲中國共產黨電影事業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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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後的50年,伊文思又多次來到中國,爲中國拍攝了多部電影。

他一生拍了很多國家,但只有中國,他反覆地拍。用他本人的話講,叫“跟一個國家談了戀愛”。

1958年,伊文思60歲,來中國拍攝了紀錄片《早春》

那是新中國成立不久,百廢待興。

他拍內蒙古海拉爾的風雪中套馬,沙漠中駝隊在運輸,孩子們打雪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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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乍暖還寒的太湖上,鴨子在嬉戲,飄浮着的船隻,湖邊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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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無錫鄉村的春節前夕,孩子們玩兔子燈、吹糖人、放炮仗,大娘燒團圓飯…

從北國到江南,他勾畫了一幅新生共和國欣欣向榮的早春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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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他和妻子瑪斯琳來到中國,拍攝紀錄片《愚公移山》

歷時五年,跨越北京、上海、江蘇、山東、黑龍江等地,拍工人、農民、軍人、教師、學生、演員、手工藝人…

最後整理出5個長片,六七個短片,共12個小時,真實還原了當時中國老百姓的日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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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是應中國邀請,伊文思的拍攝完全按自己的想法來。

比如,有人建議他去拍人民公社,他沒同意,他覺得那還不是成熟的經驗,

比如,有人建議他,專門給拍某位領導拍一部影片,他拒絕了:我只拍中國人民。

比如,翻譯讓他提前給採訪問題,他也不同意。

他不要提前排練好的東西,而要捕捉採訪對象當下最真實的反應,“現場是什麼樣,就拍什麼樣”。

對此,周恩來總理相當大度,他說:這不是中國的電影,是伊文思的電影,要按照伊文思的風格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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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文思拍攝追求真實,一絲不苟。

爲了拍攝得更順利,中方爲伊文思配了攝影師,但幾乎都被他挑剔過。

當時中國攝影師習慣了把機器架在三腳架上拍,伊文思卻要求攝影師必須扛着機器,參與到活動裏。

他說:機器不是在旁觀,而是深入到裏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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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次,攝影師看到畫面裏,門上掛着的草鞋上有泥,覺得不雅觀,就去把它擦乾淨。

結果,一向溫文爾雅的伊文思生氣了,怒道:你是導演我是導演?

因爲在他眼中,擦去泥土,就是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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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一個地方拍,他總是先和當地人聊天,跟他們做朋友,拍工廠,就先進車間勞動,體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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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爲這樣的精耕細作,才讓我們看到如此生動的歷史畫面。

而更有趣的是,多年之後,《伊文思看中國》追隨伊文思的足跡,找到了當年鏡頭裏的人,那時活潑靈動的孩子、年輕人,如今已是白髮蒼蒼…

正在洗頭的小孩,滿頭的肥皂沫…

多年過去了,笑容依然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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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雙推磨”的小姐妹,如今還保持着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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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位,因爲參加了伊文思的電影,命運就改變了,從一個農村姑娘變成了一名錫劇藝術家。

上海藥店的售貨員包阿姨,驕傲地對着鏡頭說:我每個月工資40塊,我愛人是59塊,家裏我管錢。我是一個解放了的婦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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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阿姨和愛人共同撫養孩子,一起燒飯帶孩子,孩子睡了,她織衣服,老公就拿着搓衣板和木盆,去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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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之後,這對夫妻恩愛如初,攜手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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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對着鏡頭說:伊文思拍出了我媽媽最美的一面,幾十年以後看到,還是很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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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文思拍出了70年代中國人的羣像,給爲新中國努力奮鬥的普通勞動者,特別是新一代中國女性,留下了珍貴的歷史畫面。

而他對拍攝對象,永遠保持謙虛。

他說:

羣體勞動場面,閃耀着理想主義的光芒。

在中國,我被勞動人民打動…

這些人,就是愚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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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伊文思和妻子離開中國,在飛機底下,他們和送行的人一一擁抱,彷彿生離死別…

所有的人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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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公移山》在巴黎上映後,全球觀影達到一億兩千萬人次,讓西方認識了真實的中國。

但隨之而來的,是西方世界的批評,他們指責伊文思美化中國,無條件支持中國…

這也不是伊文思第一次受到爭議了。

早在上世紀40 年代,他爲印尼反抗荷蘭殖民拍了紀錄片《印度尼西亞在呼喚》,因此被祖國荷蘭拒之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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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蘭人不知道他,電影學院都不準提伊文思和他的電影。

而拍《愚公移山》,他被質疑粉飾中國,導致在法國十年沒有找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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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歷史終會給一個忠於自我的導演,以公正的評價…

後來,英國、法國、意大利都相繼給伊文思授予非常高的榮譽。

1984年,荷蘭政府向他道歉,第一次承認他的貢獻,此時,距離他被禁,已經過去了3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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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文思一輩子都沒掙到錢,沒能力買房。

他在歐洲,一個月能掙到大約1500美元,但在中國,一個月就200-300美元,虧着錢在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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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愚公移山》的時候,他的衣服都破了,周總理要給他做兩套衣服。伊文思堅持說縫縫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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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拿到了獎金,他也都分給了一起工作的兄弟。

他說,追求財富,是對自由的束縛。錢多了,會讓人留戀那種生活,喪失對理想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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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90高齡的伊文思,完成了人生最後一部作品,依然是關於中國:《風的故事》

在這部影片中,他拍后羿嫦娥,拍李白,拍長城,拍兵馬俑,拍樂山大佛,甚至化身孫大聖…

那是一位西方藝術大師,對東方文化的瘋狂熱愛和極致想象。

電影完成大半年之後,他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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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風的故事》劇照

伊文思一生,爲中國拍攝了17部電影,架起了中西方文明交流的橋樑。

他始終懷着善意,去捕捉中國普通老百姓身上的質樸善良、勤勞真誠…

或許,正如一位網友所說:你心裏裝着什麼,就能看到什麼樣子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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