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1.7萬年前,在今天的阿拉斯加地區,一頭雄性的真猛獁象(猛獁象的一種,拉丁名爲Mammuthus primigenius)遊蕩在北極。它曾經隨着象羣一同遷徙,也曾離開家族獨自去更遠的地方闖蕩。最終,它停在了阿拉斯加州布魯克斯嶺的北邊,永遠留在了28歲。

這並不是什麼動畫的情節,而是一頭猛獁象真實的故事。你可能會懷疑,在近2萬年後,我們要怎麼知道它的生活軌跡呢?其實,這頭猛獁象一生的經歷,都“寫成日記”放在了它的象牙裏,而一羣科學家找到了它,並且“破解”了這份“日記”的內容。

在長牙裏寫“日記”

怎樣知道一棵樹的年齡?是的,靠年輪。對許多樹來說,每過一年,樹幹上就會長出一圈年輪,這是陪伴樹木一生的記錄。而猛獁象也有類似的“年輪”,就長在它們的象牙裏。

每一年,象牙都會長出新的一層,這就代表猛獁象長了一歲。如果我們剖開一枚猛獁象牙,就會發現這些生長層像“妙脆角”一樣一層一層地摞在一起,最尖端的一層代表猛獁剛出生的一年,最靠近頭部的一端代表象牙停止生長——也就是猛獁象死去的那一年。如果想要知道這頭猛獁象有幾歲,只要數一數他的牙上摞了多少個“妙脆角”就可以了。

比如,在今年8月發表在《科學》雜誌的一項研究裏,科學家所研究的這枚象牙從最尖端到最底部一共有28層。也就是說,這頭猛獁象已經有28歲了。不過,象牙能告訴我們的不止年齡:象牙每一層的“妙脆角”都像是一篇“日記”,記錄了猛獁象當年的生活軌跡。只是書寫這本“日記”用的墨水很特別,我們無法直接閱讀——這就是同位素。

同位素:元素的不同“味道”

你或許已經知道,同一種元素其實可能對應着好幾種原子。這是因爲原子核由質子和中子組成,只要質子數一樣,即使中子數不同,這些原子也會被叫做同一種元素。這有點像是小熊軟,雖然長相一樣,但可能有草莓味、橘子味、蘋果味等不同的味道。

爲了加以區別,我們會把同一種元素裏的不同原子稱爲“同位素”。通常,會用元素加上相對原子質量來表示。比如氧的同位素就有氧-16、氧-17、氧-18等等許多種(不過氧-17和氧-18非常稀少)。

猛獁象用來在象牙上“寫日記”的也是同位素,但並不是氧,而是一種名爲“鍶”的元素,更準確地說,是鍶-87和鍶-86這兩種鍶同位素。

讓我們先想象一個場景:附近有兩家超市,都賣同樣包裝的混合口味軟糖,但一家的軟糖草莓味比較多,另一家橘子味比較多。那麼如果你拿到一包軟糖,只要算一算裏面草莓味和橘子味的比例,就能知道這包糖是從哪裏買的了。

這其實就是科學家破譯“象牙日記”的原理。在地球上不同地方的岩石裏,鍶-87和鍶-86的比值都不一樣。就像是無數家賣軟糖的超市,每一家草莓味和橘子味的比例都不一樣。

雖然猛獁象不會直接喫石頭,但當這些岩石變成土壤,土壤中再長出植物之後,岩石裏的鍶同位素比例就會“傳到”植物體內。等猛獁象喫掉這些植物,植物裏的鍶同位素比例又會“傳到”長出的象牙裏。也就是說,每到一個地方,猛獁象的象牙就會記錄下這裏的鍶同位素。

那麼如果我們知道每個地區的鍶同位素比值,再測一測象牙每一層裏的鍶同位素比值,對比一下,是不是就知道這頭猛獁象都去過哪些地方了呢?科學家也是這麼想的!他們在這頭猛獁象的象牙上取了大約34萬份樣品,分別測量了樣品的鍶同位素比值。接下來的工作就是“連連看”——把每個點的同位素比值連到對應的區域。

聽起來似乎很簡單,但在實際的研究過程中,會受到很多複雜因素的影響,使得“連連看”沒有那麼容易完成。爲此,科學家還參考了其他同位素的數據,並且藉助計算機程序,終於模擬出了這頭公猛獁象最有可能的活動軌跡。

猛獁象的一生

根據鍶同位素數據,研究者把這頭猛獁象的一生分爲了4個階段:新生兒、青少年、成年和生命的最終階段

在故事的開端,這頭猛獁象出生在阿拉斯加地區育空河的下游附近,不到1歲的它可能還沒有辦法走得太久,所以這一段象牙裏鍶同位素比值的變化幅度也最小,代表着他並未離開出生地區太遠

從2歲開始,這頭猛獁象長大了很多,進入了“青少年”階段。他開始有能力跟隨象羣完成一些遠距離的遷徙:在2~16歲的象牙裏,鍶同位素比值的變化幅度明顯變大,並且有規律地在幾片區域(圖中黃色和橙色)之間,重複進行長途旅行。這種行爲方式和現代的大象十分相似,因此科學家推測,這頭猛獁象很可能也是在隨着象羣定期遷徙。

幸福而穩定的家族生活持續到了它的16歲,從這時起,曾經的“小夥子”似乎已經完全長成了一位可靠的成年猛獁象,它開始向更遠的地區移動,活動模式也更不規律。這可能說明它已經離開了象羣,開始獨自闖蕩。在自由的10年時間裏,它甚至去到了從未跟着象羣去過的地方(圖中紅色的區域)。

在生命最後的一年半時間裏,它的活動範圍突然縮小,只有北極圈內海岸附近的一小片地區。關於這頭公猛獁象死亡的原因,研究者也有一些推測:另外兩種同位素(氮-15和碳-13)顯示,它在生命最後的一年裏,獲得的食物明顯減少。或許是飢餓加上冬季的寒冷,讓它永遠停留在了這裏,直到1萬多年後,被古生物學家重新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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