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黃曉明楊穎官宣離婚:當愛消失 

來源:三聯生活週刊

今天中午,黃曉明和angelababy楊穎在微博上官宣離婚。兩人用了同樣的微博文案,聲稱離婚後依是一家人。

作爲演藝明星,黃曉明和楊穎的婚姻在這兩年已遭遇諸多猜測,如今靴子落地,人們難免唏噓。有人對娛樂圈的愛情與婚姻有模糊的感受:那些講述美好愛情的電影大多是指向商業的,虛構的成分要多得多;但那些講述分手,尤其是離婚的電影,編劇和導演的個人經歷就佔據了主導地位,大都是無可救藥的現實主義作品。

一段愛情正着看,倒着看,外人的關注點顯然截然不同。確定的是,如今,相較於“在一起”,離婚和分手更像是勇敢者的遊戲。

理智與情感

寫到“愛情裏的分離”這個主題,諾亞·鮑姆巴赫立刻鑽進了我的腦子。這位在紐約布魯克林出生的美國導演曾經說過,自己的電影或多或少地都與自己的童年經歷有關。

其中,與他個人經歷最契合的恐怕就是那兩部講離婚的電影——《魷魚和鯨》與《婚姻故事》。前者是他父母的離婚故事,後者是他本人的離婚經歷。

諾亞·鮑姆巴赫出生於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小說家,母親寫文藝評論。《魷魚和鯨》幾乎復刻了現實生活中導演父母的身份和關係,其紐約屬性,或者說大都市屬性在於,觀衆從這個故事裏找不到婚姻題材常見的性別議題、道德困境,有的只是每個人對自我的認知和重新定義。彷彿無論是愛情還是婚姻,它們都不是唯一且確定無疑的。在今天這個古典主義愛情消亡的年代,相愛、分手、離婚,經歷它、處理它幾乎是一門必修課。

無論在紐約,還是眼前的北上廣,在大城市離婚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相較於忍受婚姻,爭奪孩子撫養權、財產分割、居所變動,還有拖泥帶水的分居,這每一項都能勸退想要衝破婚姻牢籠的人。如今,相較於“在一起”,離婚和分手更像是勇敢者的遊戲。

電影裏的父母決定分居,父親從大房子裏搬出來,在中央公園邊租了一間破舊的公寓。這位寫作事業陷入瓶頸的中年男人依然恃才傲物,從沒覺得在這段婚姻裏虧欠什麼,走到今天這地步,不過是因爲妻子背叛了他。

母親倒是從沒這麼覺得,儘管她的確已經有了新的情人。在這場離婚裏,母親佔據了主動,她一半是當事人,一半是旁觀者,靜靜注視着,在丈夫的固執和法律的細枝末節糾纏下,這場婚姻將如何收場。

就像在網球場上一樣,他們的家庭分成了兩個陣營。他們分割了一切可以分割的,母親還耍了知識分子式的小心思,把自己的書藏在了弟弟的牀下,以防被父親帶走。兩人輪換照顧孩子的時間表恨不得以分鐘來計算,誰對誰都很客氣,但父親的客氣背後是男人的自尊,母親的客氣是希望這件事趕快了結。

很多年後,寫在《婚姻故事》裏的諾亞·鮑姆巴赫本人的離婚經歷和父母竟極爲相似。2013年,他與演員詹妮弗·傑森·李離婚,在那之前,他們經歷了三年的分居生活。一個是在加州生長的女演員,一個是紮根在紐約的知識分子導演。《婚姻故事》裏查理和妮可夫婦的關係也是導演與前妻的翻版。比《魷魚和鯨》更深刻的是,在講述自己的離婚故事時,諾亞·鮑姆巴赫站在一個悲觀的視角上看透了當代婚姻的本質:“當你身處其中,它絕對會佔據你的生活。當它結束時,你就再也不想聽到它的聲音……在某種程度上,這個體系的設計就是讓你們互相敵對。”

妮可覺得自己漸漸在婚姻中失去自我,於是選擇與查理離婚。他們本想給彼此留一份情面,私下解決,但在孩子的撫養權問題上彼此無法妥協,最終不得不走上法庭。在法庭上,面對雙方律師毫不留情地攻擊彼此,他們羞愧地低下了頭。這不是對冰冷的婚姻法的控訴,因爲在法庭外,他們情緒失控的爭吵和詆譭是一種更深的彼此傷害。

諾亞·鮑姆巴赫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和兩部電影告訴觀衆,無論是感性面對還是理性處理,離婚都是件殘酷的事。愛不愛都是其次了,在這過程中你必然要面對一個更爲糟糕的自己和更殘酷的對方,擊潰自己的往往不是愛情消失了,而是被戳穿和內心的陰暗面被自己和對方看到。就像《婚姻故事》裏,妮可和查理最後的爭吵,兩個有教養的人失去了教養,兩個即便要離婚也依然有愛的人失去了愛,曾經最深刻的彼此理解變成了一把把尖刀,扎進對方最脆弱的地方,刀刀見血。

逃離婚姻

看《婚姻故事》時,很容易聯想到另一部戳穿婚姻本質的電影——情感故事大師英格瑪·伯格曼的《婚姻生活》。

在看這些雞飛狗跳的愛情散場電影時,我總有個模糊的感覺,樣本量可能不夠,但也可以說出來分享:那些講述美好愛情的電影大多是指向商業的,虛構的成分要多得多,畢竟美好是容易被幻想出來的。但到了那些講述分手,尤其是離婚的電影,編劇和導演的個人經歷就佔據了主導地位,大多數以離婚開場或作爲最終目的的電影都是無可救藥的現實主義作品。

《婚姻生活》何嘗不是呢?英格瑪·伯格曼這位經歷過五次婚姻的導演,控訴起離婚來,比後輩諾亞·鮑姆巴赫要肆虐得多。在這部近三個小時的電影裏,導演用殘酷的鏡頭撕開了這段幸福婚姻的真相。

“我們確實有意見相左的時候,但總的來說,我們相處得十分和諧。”電影開場,約翰和瑪麗安這對中產階級夫婦結婚十多年,有兩個女兒,是衆人的婚姻楷模,他們自己也對此深信不疑。但婚姻的解體幾乎是一瞬間的,約翰不同意懷孕的瑪麗安生下孩子,並坦白自己愛上了別人。在這過程中,兩人撕扯過,身爲精神學講師的約翰甚至對妻子動了手。他們嘗試挽救這段婚姻,但無論是理智的溝通還是虐戀般不放過對方,婚姻和愛情都像手裏的沙子一樣,無法控制地從指縫中流逝,他們痛惜、恐慌,但無能爲力。

沒錯,又是一整套分居、分財產、爭奪撫養權的離婚流程,兩人終於分乾淨了。之所以說《婚姻生活》是比《婚姻故事》更堅定的對婚姻本身的控訴,是因爲伯格曼的態度更鮮明。瑪麗安這樣分析她爲何喪失了愛的能力:“你和我生活在一個自我封閉的環境裏,一切都秩序井然,就像一個時鐘一樣,但缺乏氧氣窒息了我們的生活。”很多年後,瑪麗安的自我反省得到了印證,這對曾經在婚姻裏恨不得殺死對方的夫妻早已各自有了新的家庭,卻又無可救藥地重新愛上了對方。這事兒很反諷,好像婚姻是他們相愛的唯一障礙。

《婚姻生活》拍攝於上世紀70年代,就像90年代好萊塢生產了很多像《諾丁山》《西雅圖夜未眠》一樣經典的商業愛情片一樣,70年代,歐美探討婚姻的經典電影也是扎堆兒出現的。

這與當時大的時代背景有關。上世紀70年代,歐美興起了很多新的思潮。越戰和“水門事件”之後,美國社會情緒陷入低谷,產業結構的調整,此起彼伏的種族和女性主義運動,這一切所帶來的社會壓力大多轉嫁到了作爲美國大多數的中產階級身上。他們開始質疑曾經堅定的一切,也不是質疑,就像李安的電影《冰風暴》所呈現的那樣,傳統的中產階級家庭觀和道德觀在瓦解,新的秩序和目標尚未建立,衝突、絕望、放逐和新的自我意識就在這社會轉型的縫隙裏出現了。

在這段時間裏,《克萊默夫婦》也是和《婚姻生活》一樣,具有代表性的作品。70年代末的一天,梅麗爾·斯特里普飾演的克萊默夫人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能永遠陷於瑣碎、無意義的家庭生活裏,她是個高材生,是個有精神追求的個體,她應該追求自己的人生目標,嚐嚐自由的滋味。於是,她和兒子告別,毫無預兆地離開了她那幸福的家庭。

妻子的內心戲克萊默先生完全沒感知到,那段日子,他正像今天的後廠村社畜一樣,整個人都陷進工作裏,一邊焦頭爛額,一邊擁有看得到的升職加薪的光明前景。

妻子的突然離開讓他手足無措,不得不擔負起照顧孩子的工作。一個連西多士都煎不好的男人第一次感受到家庭生活的瑣碎,第一次真正與兒子建立了親密的父子關係。但這時,已經成爲設計師的克萊默夫人回來了,要與他爭奪撫養權。好在,最後是個美國式的大團圓結局,這讓電影收穫了更高的票房。

愛,分離與自我

比《克萊默夫婦》早兩年拿到奧斯卡最佳影片和最佳導演獎的《安妮·霍爾》講的也是個分手故事,也與情感關係中的自我價值及女性意識有關。

伍迪·艾倫自己飾演的喜劇演員艾維是個猶太人,這一身份讓他十分困擾。這個神經質知識分子遇到了開朗的女孩安妮,安妮在艾維的影響和薰陶下變得喜歡讀書,努力提高演唱技巧,漸漸接近自己成爲歌手的夢想。

兩人最終的分手在於艾維和安妮兩人背景和階層的差異,艾維喜歡安妮,同時也想把她改造得有點文化,而安妮是個靠身體和感覺行事的人。電影中的很多臺詞現在看起來有點過時了,但在當時的社會氛圍下是超前的。安妮反感艾維的性別歧視:“每次我稍微有點不對勁,你就說我來例假了。”艾維對他所處的時代悲觀失望:“我不得不提醒你現在是1975年。你知道,優雅在本世紀初就已經消亡了。”

最終,安妮沒能讀懂艾維給她的那些書,艾維也沒學會吸食可卡因,他們對愛情的理解化爲,“愛情就像一條鯊魚,它必須不停地往前遊,否則就會死掉”。他們都累了,停下了腳步,愛情就地陣亡。《安妮·霍爾》講的是愛情,但本質上是屬於那個年代的對於左派知識分子的精神分析。

講述分離的電影總有個套路,包括以上提及的所有經典,包括前幾年大火的《愛樂之城》,虐心的《藍色情人節》,悲劇收場的《革命之路》……當我們談論情感破裂時,總是用曾經的愛情的美好來反襯此刻離別的遺憾和心碎,這是典型的好萊塢劇做法。

但有個人的電影是反套路的,或許也給以上所有電影提供了另一條解題思路,那就是法國導演弗朗索瓦·歐容的《愛情賞味期 5×2》。

電影分成五部分,倒着講故事。離婚,性,成爲父母,結婚,相識。電影沒有爲這段愛情念悼詞,回憶過去的美好,而是試圖從感情的每個階段尋找他們註定要分開的蛛絲馬跡。

在乏味的婚姻關係中,男人似乎出軌過。在一次朋友聚會中,他還談起過自己在一次派對上的同性曖昧。看似玩笑和無意,女人卻走了心。在孩子出生時男人還沒做好準備,當時他選擇了逃避,甚至沒有陪伴妻子生產。這些小差錯被淹沒在得子的喜悅中,男人、女人都沒在意。和這些生活瑣碎相比,兩人的婚禮更能體現當代愛與性的遊離。當晚,兩人深情地宣讀了誓言,那一刻,兩人都是真誠而確定的。但婚禮結束,新郎睡去後,女人和一個陌生男人尋歡作樂。

最後,電影來到兩人相遇時。當年,女人是從別人手裏搶來男人的。即便沒有這一動作,人與人的相遇、相愛不過是隨機的,這過程漏洞也太多。當愛情甜美和回憶逝去的愛情時,這些漏洞常常被有意無意地忽視,哲學家導演歐容殘忍地揭露了它。

有趣的是,當年,歐容把這部電影剪輯成兩個版本,一部是倒敘,一部是正敘。國內引進版權的是《愛情賞味期 2×5》,那個正敘版本。我曾和朋友討論過這個問題,一段愛情正着看,倒着看,外人的關注點截然不同。與其說愛情重在經歷,不如說在於如何建構。如何呈現一段相愛與別離,每個導演做出了自己的選擇。生活裏,我們也一樣,那些建構和敘述在不斷的重複中成爲了愛情的樣子,它最真實,也最虛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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