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早上8點,春節檔所有電影都正式開畫了。《水門橋》以一馬當先之勢,將所有對手都遠遠甩在了後面。

對於電影行業,春節檔一直是兵家必爭之地。去年春節檔票房達到歷史新高,超過78億,檔期日均票房首破10億,不光突破了多項歷史紀錄,還佔了全年全國票房總量的近17%。

考慮到大檔期的頭部聚集效應,片方們對今年春節的押注進一步加重,可究竟誰會成爲最終贏家?儘管如今大的格局對比已然顯現,但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會知道這個問題的最終答案——去年《你好,李煥英》對《唐人街探案3》形成反超,就是市場不確定性的典型表現。而不確定性,恰恰正是影視行業最大的魅力所在。

競爭者們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本次春節檔的競爭格局,比較合適的可能是“一超多強”。

“一超”毫無疑問是前不久突然空降的《水門橋》。去年11月,其上部《長津湖》正式拿下了國產電影票房榜之冠。如今纔剛剛過去兩個多月,冠軍餘熱還未散盡,《水門橋》幾乎不需要支付什麼宣發成本就能搶盡大衆眼球。再加上《水門橋》主要部分都出自徐克之手,具有比上一部還要多的激烈大場面,這些因素無疑都對其市場表現構成了重大利好。

預售成績也證明了這一點:雖然《水門橋》比其他競爭對手宣佈定檔時間都晚,但預售卻一騎絕塵。截至目前,所有電影都已經開畫,《水門橋》總票房已經超過4億,是排行第二的《四海》的近三倍之多。

原本在預售階段的“多強”之首是《奇蹟·笨小孩》,這是文牧野繼2018年《我不是藥神》大獲成功後的又一部作品,也是今年春節檔唯一一部嚴格意義上的現實主義題材電影,類型上具有不可替代的優勢。但到了正式開畫階段,這部影片還是被更符合春節檔氣質的兩部喜劇所反超。

兩部喜劇《四海》和《這個殺手不太冷靜》在定位和風格上有明顯差異,前者出自韓寒之手,後者則由開心麻花出品。韓寒近年來在電影圈表現相當穩定,可謂是華語電影圈少有的“出手必大賺”的導演之一,此外能做到這一點的恐怕就只有吳京、甯浩、陳思誠、周星馳等寥寥數人了,再考慮到其是從80後青年作家、賽車手半途跨行進入電影圈,這種表現更是尤爲難得。

很難用一兩句話來形容韓寒電影的風格,但內容基調大體都是一羣中年人在尋求生命意義的過程,敘事手法則是在公路電影的基礎上又雜糅了一些對老香港電影的致敬。目前看來,這類風格具有相當廣泛的受衆,從《乘風破浪》到《飛馳人生》,票房都在10億以上。有這些前作鋪墊,《四海》大概率也能收穫20億左右的結果。

同《四海》相比,《這個殺手不太冷靜》就顯得稍弱一些。雖然開心麻花早年連續推出了《夏洛特煩惱》《西虹市首富》《羞羞的鐵拳》等爆款,但近年來的一系列操作嚴重拉低了公司的信譽。知乎上甚至出現了專門的討論問題:“開心麻花是把一手好牌打爛了嗎”。截至目前,該問題被瀏覽次數已經超過了650萬次,大量網友在其下痛斥對公司戰略和出品電影的失望。

這種信譽的崩塌,是從《李茶的姑媽》開始的。再然後,從《溫暖的抱抱》《日不落酒店》《陽光劫匪》直到前不久的《李茂扮太子》,口碑滑坡力度不斷加大。其中《日不落酒店》還強行將實際並未參演、僅在一個背景板中亮相的沈騰算入了“特別出演”進行宣傳。而其他作品口碑一路走低,被觀衆指爲劇本拙劣、堆砌橋段,純屬“撓胳肢窩逗人發笑”。

事實上,上述影片大部分並非由開心麻花直接出品,但由於大抵都有馬麗、常遠、艾倫、魏翔、黃才倫這麼幾張熟面孔充作主演,於是人們依然把這些賬算在了開心麻花頭上。觀衆們甚至還總結出一個規律:開心麻花,沒有沈騰,必是爛片。

糟糕之處恰恰在於此:《這個殺手不太冷靜》不但沒有沈騰,後者反而成了《四海》的主演,同其正面接戰,頗有股“大水衝了龍王廟”的尷尬感。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今年1月5日,《超能一家人》突然宣佈撤檔。對此,開心麻花公告給出的解釋是影片後期製作工作量巨大,無法按期完成。但從市場角度來判斷,撤檔更像是基於不願落入“沈騰打沈騰”的內耗中而臨時作出的決策。

再然後是張藝謀的《狙擊手》,和《水門橋》一樣同屬主旋律戰爭片,題材都是朝鮮戰爭,與《水門橋》的主要差異在定位上:其選擇了相對少有人討論的“冷槍冷炮”戰役,切入點和場面均較小。雖說小切口同大場面可以形成一定程度上的互補,但並不足以搶佔後者的市場。畢竟春節氛圍熱烈,觀衆內心期待的仍然是大場面,過去幾年,從《紅海行動》到《流浪地球》的成功,莫不證明了這一市場需求。

最後一梯隊自然就是動畫片了:《熊出沒·重返地球》《喜羊羊與灰太狼之筐出未來》和《小虎墩大英雄》,都主打親子細分市場。《熊出沒》和《喜羊羊》均有多年的品牌效應,前者是春節檔常客,近年來市場表現都在5億以上,可謂相當穩定。後者雖然在電影方面耕耘的時間不長,作品不多,但在劇集領域多年耕耘出的IP光環仍不可忽視。相比之下,名不見經傳的《小虎墩大英雄》就顯得有些瑟瑟發抖,不過好在有個“虎年”的生肖概念加持,表現應該也不至於太差。

越來越好,就是有點貴

真正意義上的春節檔,是從2013年開始的,由周星馳導演的《西遊降魔篇》正式開啓,一部影片就佔去了全檔期票房的近七成。不過彼時全國影院數量有限,銀幕總數不到兩萬塊,只有如今的四分之一,大衆的觀影習慣也並未完全養成,仍需鉅額票補等手段進行刺激。因此市場需具有平時不活躍,大片好跟風的不理性特點;至於內容供應上,則更是一言難盡。

春節既是闔家團圓的日子,也是新舊交替的中點。每到這個時刻,人們潛意識中總希望保留好的,迴避壞的。這種願望無形中也影響到了電影創作:《師父》導演徐皓峯曾在《香港賀歲片:民衆心理與後現代文化的雙重範本》中總結道,香港人一到過年就變得傳統,對喜慶氣氛的需求近乎苛刻。常爲聽一句“恭喜發財”而打斷電影情節的正常發展,觀衆也不會要求情節完整。賀歲片的這種特殊的觀賞方式,已經脫離了藝術本身的規律,只能用傳播學來解釋。

簡單來說,爲了在新年討個好彩頭,必要時可以犧牲影片敘事結構和情感深度。早年的許多香港賀歲片,諸如《最佳拍檔》《富貴逼人》《大富之家》《家有喜事》《金玉滿堂》等,與其說是一氣呵成的電影,不如說更像是妙語連珠的情景喜劇,結尾更是一家老小齊上陣,對銀幕前的觀衆抱拳祝福,顯然不求發人深省,只爲討個團團圓圓的喜氣。

然而,早年內地不少導演卻把這一傳播規律直接曲解成了做爛片的理由。繼《西遊降魔篇》之後,2013-2015年之間,出現了大批拙劣的西遊題材跟風者,以及胡亂拼湊橋段的港式喜劇,甚至還出現了“綜藝電影”《爸爸去哪兒》,其全無敘事邏輯可言,完全由電視綜藝節目片段碎剪而成,還連續上映了兩年。

或許是市場對層出不窮的鬧劇終於審美疲勞,大衆回過頭來,還是期待周星馳。2016年《美人魚》橫空出世,席捲了市場,其他所有影片票房加起來都沒這一部多。2017年韓寒的《乘風破浪》初次進入春節檔,雖然市場表現還是排在《大鬧天竺》《功夫瑜伽》《西遊伏妖篇》三部豆瓣均分不到5分的電影之後,但“重量不重質”的負面循環終於已經開始有了被打破的趨勢。

爛片霸榜的狀況,終於在2018年徹底結束了,彼時陳思誠的《唐人街探案》系列拍到了第二部,“唐探宇宙”苗頭初現;《紅海行動》更是後來居上,對前者實現了反超。再往後,2019年的《流浪地球》開啓了中國科幻電影元年,韓寒系列拍到了第三部《飛馳人生》。2021年,賈玲打破女性導演票房紀錄,並躋身國產電影票房榜前三,“唐探宇宙”也變得越發完善。

這個趨勢不難看出,春節檔影片類型變得越來越豐富,包括玄幻、科幻、戰爭、親情、懸疑等,不再以“閤家歡喜劇”爲主——或許這還是出於大衆心理的不同。香港太小,明星經常上街買菜,和大衆離得近,民衆總忍不住把明星看作自家的兄弟姐妹,因此觀影傾向自然也以愛情親情爲主。而在內地,人們更爲宏大敘事所吸引,只要質量過硬,觀衆的口味並不會侷限在某個題材上。

隨着題材拓寬,票房也在一路走高,佔全年比例也越來越大。2013年至2021年,春節檔票房從7.7億元增長至78.4億元,提升了整整10倍還多。阿里影業燈塔研究院發佈的《“後疫情時代”電影檔期策略研究報告》中提到,2021年,春節檔和國慶檔兩個檔期的票房之和已經超過當年全部大盤票房的1/4,集中效應比2018年和2019年更明顯。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大檔期之外的日子,市場表現似乎顯得有些萎靡了。據相關媒體統計,2017年單日票房不足5000萬有33天;2018年單日不足5000萬的天數有49天;到2021年已超過80天,甚至還產生了不少單日票房在3000萬以下的天數。院線平時生意不好做,紛紛把重注都押在了春節、國慶等大檔期上,並且開始漲價,希望能一次性賺夠一年的開支。

據國家電影局統計數據顯示,截至2021年9月底,中國電影市場共有影院14235家、銀幕80743塊,銀幕數正式突破8萬塊大關——但上座率卻並沒有飽和。《“後疫情時代”電影檔期策略研究報告》中也提到:儘管春節檔創收最多,但大檔期也有上限。儘管2018年至2021年春節檔票房屢創新高,但三年來上座率並非逐年增長,2018年上座率爲47.7%,2019年爲35.5%,2021年爲45.0%。上座率幾乎到達了上限的情況下,檔期票房上漲,更多還是歸因於票價。

2021年,隨着“就地過年”的號召,看電影又成了不少一二線城市留守年輕人的唯一娛樂選擇。於是不少城市票價又開始飛漲。中國新聞週刊梳理多個票務APP發現,就《水門橋》《奇蹟·笨小孩》《四海》這些大熱影片,北京多數影院票價較往常價格翻了一倍,就連五環外的很多冷門影院平均價格都漲到了80元以上,鬧市區個別影院甚至超過了150元。

不過,春節一年反正也就一次,貴點也就貴點吧。只是希望影片質量都能對得起這個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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