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曹恩惠 上海報道

“2022年公司部署的重點工作包括哪些方面?”

今年1月份,面對來自券商的調研問題,中利集團(002309.SZ)董事長王柏興給出了回答:聚焦光伏主業。

一個多星期後,中利集團發出了業績預虧公告——2021年度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淨利潤虧損32億元至40億元。其中,該公司光伏業務共計虧損約11億元。

儘管光伏業務虧損,但中利集團似乎並不放棄將公司發展的希望寄託在這條目前最爲火熱的賽道之一,甚至還打算剝離部分特種線纜業務,回籠的資金再輸血給光伏業務。

這是一場“豪賭”。面對這個令他又愛又恨、讓他大起大落的行業,在公司資產負債率走高、賬面資金縮減的情況下,王柏興還是再一次選擇下了場、入了局。

同樣在2021年,另一名江蘇企業家陸克平捲土重來,斥資百億重投光伏產業鏈。

業內對於這位曾經在光伏行業掀起風浪卻又失敗離場的企業家並不陌生。在與內蒙古巴彥淖爾市人民政府、烏拉特前旗人民政府簽訂光伏新能源全產業鏈項目框架合作協議的消息不脛而走後,江蘇陽光集團旗下A股上市公司江蘇陽光(600220.SH)股價連續三天漲停。

無論是王柏興還是陸克平,他們都不是光伏新手——兩家公司初次涉足光伏產業的步伐,可追溯到十多年前;江蘇陽光更早,2006年就開始入場。

然而,兩位光伏老兵此前的闖蕩並不成功——中利集團折戟光伏電站和“光伏扶貧”,江蘇陽光集團兩次跨界光伏均以失敗收場。

於是,在“雙碳”目標再度造熱光伏賽道的背景下,他們屢敗屢戰後能否求得一勝?

踩雷

時間回溯至2015年,中國光伏電站的開發迎來了民營時代的高峯。

在這一年,開發規模已經躋身行業前列的中利集團提出了“萬農光伏”的理念。也正是在這一年,“光伏扶貧”作爲國務院扶貧辦2015年確定實施的“十大精準扶貧工程”之一,讓不少下游電站開發企業嗅到了機遇,中利集團衝在了前頭。

近三年的發展,讓中利集團贏得了A股“光伏扶貧第一股”的頭銜,可這場投資生意卻並不好做。

雖然有着扶貧政策的背書、地方政府的支持,但這種先墊資後回本的開發模式,考驗着中利集團的流動性。財務數據顯示,自2015年末至2017年末,該公司固定資產體量由31億元上升至40億元。尤其是在建工程規模的陡增,預示着中利集團彼時“傾力扶貧”。然而,在這個重資產、資金密集型的投資環節中,中利集團也難逃債務壓力上升的局面。2017年三季度末,其資產負債率一度超過78%。

不可否認的是,自2011年收購江蘇騰暉電力51%股權踏足光伏行業以來,這個以電纜起家的公司的確度過了一段蜜月期。隨着光伏業務的不斷擴大,2012年,中利集團的光伏業務板塊營收就開始超過以電纜爲代表的通信板塊業務營收。而在巔峯時期的2017年,該公司光伏板塊業務營收高達111.22億元,是通信業務的近五倍規模。

但同樣也是在2017年,受電站開發、併網導致的補貼拖欠等因素影響,中利集團的應收賬款飆升至95億元,爲隨後流動性危機的出現埋下了隱患。

中利集團在光伏電站開發上踩的雷,很大程度上與光伏政策發展的調整密切相關。

2018年3月份,由國家能源局、國家扶貧辦共同發佈的《光伏扶貧電站管理辦法》,堵上了地方政府舉債上馬項目的路。該管理辦法要求,光伏扶貧電站不得舉債建設,企業不得投資入股。

而兩個月後,一場更大的風暴席捲整個國內光伏行業:這一年,“531光伏政策”的出臺再度強調光伏補貼退坡的主題,國內下游電站投資開發迎來了冰點時刻。

面對一時間難以收回的鉅額應收賬款,中利集團的現金流終於繃不住了。

2018年,該公司遭遇上市以來的首次完整財年虧損。

如果說王柏興的失敗,是一場政策變化的意外。那麼,陸克平的折戟,或許得歸結於時運不濟。

更早前的2006年,陸克平將光伏產業視作旗下毛紡企業江蘇陽光集團轉型的命門。趕上了國內最早一波的光伏熱,江蘇陽光公告了一份合作協議,生產“納米光-熱伏電池”。

這份公告至今仍可查詢。江蘇陽光太陽能電力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太陽能公司”)是一個主要研究、生產新型高效納米光伏電池及組件的公司,由江蘇陽光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本公司”)和陳鍾謀教授共同投資建立。2006年5月20日,本公司與陳鍾謀教授於江蘇省江陰市新橋鎮陽光工業園簽署項目合作協議。太陽能公司第一期總投資3億元,註冊資本4000萬元,公司以現金出資2480萬元,佔註冊資本的62%;陳鍾謀教授以發明專利技術“納米光-熱伏電池及其製備方法”評估作價1520萬元,佔註冊資本的38%。

不過,來自對專利技術估價和對“納米光-熱伏電池”高達35%的電池轉換效率的質疑,江蘇陽光光伏電池的佈局不了了之。

但陸克平並非單腿走路,就在宣佈投資“納米光-熱伏電池”的那個月,江蘇陽光聯手西部企業投資多晶硅——該公司有意以控股的方式與寧夏東方有色金屬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寧夏東方”)、寧夏英力特電力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共同以現金投入的形式,成立合資公司寧夏陽光硅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寧夏陽光”),在富有42億噸硅石礦藏的寧夏石嘴山市建設年產4000噸的多晶硅項目。

令人遺憾的是,多晶硅項目建設幾度延遲。而當首期項目好不容易趕在2008年底前投產時,金融危機來襲。

多晶硅價格急跌和市場需求萎縮的影響下,寧夏陽光在數年後被裁定破產。

再闖

在擴張、洗牌、退場的激盪中,國內光伏產業迎來了又一次的輪迴。

隨着“雙碳”目標的既定,以光伏發電爲代表的新能源發電產業成爲實現碳達峯、碳中和的主力軍。能源結構轉型的大勢所趨,催生這新一輪的行業盛景。

曾經都在這個行業踩了雷的王柏興和陸克平,選擇再闖一次。這一次,他們的賭注更大。

2月9日晚間,中利集團發佈公告,將先後向東莞市鴻順企業管理發展有限公司、蘇州創元投資發展(集團)有限公司分別轉讓廣東中德電纜有限公司2%、60%的股權,股權轉讓總價超過4億元。

而這一次回籠的資金,將不出意外地繼續補給光伏板塊業務。

就在2月7日晚間,中利集團也公示了一則股權轉讓的消息——將其持有的江蘇長飛中利光纖光纜有限公司49%的股權,轉讓給長飛光纖光纜股份有限公司,股權轉讓價格爲1.83億元。

“重點聚焦公司光伏板塊核心業務發展,更好地完成公司對光伏新能源的戰略佈局。”中利集團在談及上述股權轉讓的影響時表示。

在接受券商調研時,王柏興毫不掩飾其再次押注光伏產業的意願。

“其一,公司聚焦光伏主業,旗下四個光伏新基地均已陸續投產運營,並預留了新技術路線產線的廠房空間,原有兩個光伏老基地也已基本完成技改並重新投產,公司在繼續拓展歐美等海外光伏市場、保持公司在海外光伏市場佔有率領先的同時,集中資源大力拓展國內光伏市場,持續加強與央企、地方國企能源企業等重要下游客戶的合作力度;其二,公司計劃將部分特種線纜板塊資產通過轉讓或者聯營合作的方式,通過做減法優化特種線纜板塊業務的同時,繼續回籠資金,爲公司聚焦光伏業務奠定堅實基礎;其三,公司計劃通過引入戰略投資者、及在合適時段啓動股權再融資等多種方式,在綁定下游重點客戶需求的同時,進一步提升公司資金實力,降低公司有息負債成本。”在其對2022年重點工作的介紹中,外界不難看出,這一次,中利集團想“豁出去”了,以致於不惜對起家的電纜業務動刀。

這並非中利集團首次尋求轉型出路。2018年,該公司計劃以百億收購比克動力,入局當時已經火熱的動力電池產業。但彼時身陷資金困境的中利集團,不具備吞下比克動力的能力。

客觀而言,再次聚焦光伏主業也是王柏興的無奈之舉。一方面,中利集團在組件製造、光伏電站開發所積累的豐富經歷,已經成爲一種無形資產和競爭壁壘;另一方面,其在電站開發依舊具備不小的體量。

2021年,因“專網通信”的黑洞,中利集團遭遇了史上最大虧損財年。即便這一年,該公司光伏業務同樣虧損,但重新聚焦光伏主業的發展,似乎成爲該公司當前可見的出路之一。

王柏興選擇再冒險,或是基於當前中利集團已經跌至谷底的考慮。而陸克平的百億豪賭,也成爲了破釜沉舟的一次選擇。

2020年5月,中國證監會官網公開的一則市場禁入決定書,對這位70多歲的“毛紡鉅子”進行了宣判——因違規操作涉案賬戶組交易四環生物股票,終身市場禁入。

陸克平傾其多年,構建了一個較爲龐大的資本版圖——直接控制的江蘇陽光,數度加碼的海潤光伏,以及曾試圖隱匿幕後的四環生物(000518.SZ)。尤其是海潤光伏,2012年,該公司借殼ST申龍重組上市,一度成爲業內不容忽視的百億光伏公司。而彼時海潤光伏的第一大股東便是陸克平所控制的江蘇陽光旗下全資子公司紫金電子。

此後,隨着海潤光伏業績承諾未兌現、高送轉“掩護”大股東減持套現等爭議頻發,紫金電子完成減持全身而退,但也落得“掏空上市公司”的質疑。

實際上,無論是早年投資光伏電池、多晶硅,還是運作海潤光伏上市資本局,始終難掩陸克平對光伏產業的傾心。

可惜的是,他在光伏產業的實業方面並未成功過。而這一次,與內蒙古巴彥淖爾市人民政府、烏拉特前旗人民政府的百億投資協議,究竟是噱頭還是實幹,引得業內熱議。

根據協議,江蘇陽光將斥資351.5億元投建10萬噸多晶硅、15GW單晶拉棒、15GW電池組件及光伏電站項目。

這場全產業鏈投資的計劃,勢必需要巨大的資金投入。

可眼下,江蘇陽光集團負債超百億。

根據江蘇陽光在一份爲控股股東江蘇陽光集團提供擔保的公告顯示,截至2021年3月31日(未經審計),集團總負債110.12億元,銀行貸款總額73.95億元,流動負債總額92.59億元。結局將會如何,仍需時間來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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