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總讓觀衆提心吊膽,但不可否認的是,橢圓形賽道上種種戲劇性瞬間,正是短道速滑的魅力之一。

2月13日,本屆冬奧會備受矚目的短道速滑男子500米半決賽中,韓國選手黃大憲再次因“違規超越造成接觸”被判罰犯規,受其影響的加拿大選手史蒂文·杜博伊斯被判進A組決賽。黃大憲身後、極具奪金潛力的中國選手武大靖躲過了黃大憲滑出場時揚起的冰刀,但被哈薩克斯坦選手阿布扎勒·阿日加利耶夫趕超,無緣獎牌。

瞬息萬變的賽場離不開公正的裁決,本屆冬奧會短道速滑比賽中,毫不含糊的判罰是新亮點。此次判罰之前,還有兩次在國內外社交媒體上引發廣泛討論的判罰,出現在冬奧會短道速滑男子1000米比賽。先是半決賽第一組中位列第一的黃大憲因被判犯規失去比賽資格,後是決賽中率先衝線的匈牙利選手劉少林因黃牌被取消成績。

比賽後,兩隊向國際滑聯提出申訴,而國際滑聯在隨後發佈的公開聲明中駁回了申訴,指出二人被判罰的原因,即黃大憲由於“違規超越造成接觸”犯規,而劉少林因“在直道階段由內至外變道造成接觸”和“在終點時用手臂阻擋”收到黃牌。

作出這些決定的是此次北京冬奧會短道速滑的裁判長彼得·沃斯,直播鏡頭裏那個在賽場中央戴着耳機的白髮老頭。

在短道速滑比賽時,裁判肩負着很大壓力。短道速滑每圈只有111.12米,沒有劃分賽道,犯規行爲常發生在拼搶超越時。運動員想要獲得勝利不僅需要速度,更需要策略,比賽中甚至出現過運動員採用故意犯規打破阻攔、幫助隊友的情況。

裁判的犯規裁決常常影響着獎牌花落誰家。荷蘭短道速滑名將舒爾特在自己的社交媒體平臺寫道:“短道比賽有三條規則:不要感染新冠肺炎病毒,不要摔倒(我們沒做到),不要犯規。”

66歲的彼得·沃斯已經在三屆冬奧會短道速滑項目執法,並且在北京冬奧會前的四站世界盃中負責男子項目的裁判。

在2018年平昌冬奧會上,嚴格的判罰標準也曾引起不少爭議。平昌冬奧會6項短道速滑男子和女子個人項目中出現了47次處罰,其中中國短道隊在受到9次犯規處罰,部分中國觀衆也質疑過韓國隊自身的主場優勢和裁判的公正性。

當時,女子3000米接力決賽結果是爭議焦點之一。第二和第三個衝過終點的中國隊和加拿大隊均被判犯規,不少國內外短道退役運動員、業內人士對判罰標準提出質疑。中國隊提出申訴後,國際滑聯以未在30分鐘之內提交申訴爲由將其駁回,並罕見地公佈了被判犯規的照片圖解,圖片顯示判罰理由是範可新在最後一棒交接時的“橫切”。

儘管如此,因爲裁判做出判罰後無需向教練和運動員解釋、此前對各類阻礙行爲的判罰標準不夠明確,平昌冬奧會後,對判罰的質疑聲仍舊存在,各方紛紛呼籲判罰標準清晰化。加拿大短道速滑名將、國際滑聯短道速滑技術委員會代表蘭伯特在賽後對奧組委信息服務部表示,“目前短道速滑評判的依據太過單一,只簡單地以是否產生阻礙現象來做判罰,而沒有着重分析產生阻礙現象的原因。”

也正是這些爭議推動了短道速滑比賽規則的細化與完善。平昌冬奧會後,國際滑聯制定了判罰代碼,國際滑聯規則手冊兩年修訂一次,其中對不同區域的判罰情況都作出了明確規定。

今年的北京奧運會,我國短道速滑名將王濛也在解說比賽中介紹,“2018年平昌冬奧會以後,國際滑聯修訂了試行的判罰代碼,2018至2020賽季都是用這個修訂手冊,兩年以後,也就是在2020年的時候,又有一次體集體會議。各個代表團關於這個判罰代碼提出了相關的問題,國際滑聯根據大家提出的問題,在裁判研討會上進行學習討論,開始進行了另一版修訂。”

王濛認爲,判罰手冊使得短道速滑更加公平,“大家看到的判罰都有判罰代碼,就很清楚這個判罰的原因。”

不斷提升的視頻技術也爲裁判給予了更好的支持。此次短道速滑賽場使用的攝影系統“飛貓”,由40臺4K超高清攝影機陣列加上3臺8KVR攝像頭組成,能夠實現對比賽360度無死角拍攝,大大提升了比賽透明度。此次北京冬奧會中,彼得·沃斯在比賽結果宣佈前常和視頻裁判反覆討論,此次國際滑聯針對韓國和匈牙利隊申訴的聲明中,也提到了視頻裁判的再次確認。

也有網友擔心,嚴格判罰會對比賽的對抗性產生影響,“感覺成了運氣取勝,不再需要頂尖的實力”。但嚴格判罰是運動員重要的安全保障之一。例如,北京冬奧會上嚴抓直道末端超越,直道末端是直道和彎道的銜接處,俗稱“入彎道”,如果在此區域沒有完成超越,而是並列,就會被判罰,因爲從此進入彎道後若繼續從內側超越,一旦發生接觸,受傷概率非常高。

另一方面,爲了不讓規則過度束縛運動員發揮,規則設定時注意到了不同情況的靈活處理。以北京冬奧會新增的、網友口中“卡出了多少意外”的藍線爲例,規則考慮到了藍線在不同情況下的參考作用。

藍線連接上一個彎道的最後一個標誌塊和下一個彎道的第一個標誌塊,輔助着直道內的判罰。藍線並非不能跨越,如果兩名運動員並駕齊驅,且內側運動員在藍線內,內側運動員要避讓外側運動員,如果發生碰撞或擠壓,判罰內側運動員犯規。當兩名運動員並駕齊驅且都在藍線外的時候,外側的運動員要給內側的運動員留出足夠空間,不能將裏面的運動員擠到藍線以內,劉少林在終點處的判罰原因就在於此。

此次冬奧會短道速滑男子1000米比賽後,中國網友紛紛誇讚彼得“這裁判能處”,而韓國網友因爲兩名本國“大將”被罰下,對彼得罵聲一片,有人將他和“臭名昭著”的詹姆斯·休伊什放在一起。休伊什在2002年冬奧會短道速滑男子1500米決賽時判韓國選手金東成犯規,使後者被取消了資格。賽後,韓國大量抗議比賽結果的電子郵件使國際奧委會的服務器崩潰,擊敗金東成的美國選手大野則收到了數千封指控信,其中許多包含死亡威脅。

實際上,在裁判眼中,站在起跑線上的那一刻,所有運動員都是平等的。短道速滑名將、北京2022年冬奧會短道速滑男子組比賽副裁判長楊陽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說,裁判員在判罰時說的是號碼,而不是哪個國家。“不能去關注運動員是哪一國的選手,我們的眼裏面只有他的號碼。熟悉短道速滑項目的觀衆都知道,運動員頭盔上有個號碼,這個號碼就是爲裁判準備的,在我們判罰和確定晉級時,一定要先說頭盔號碼,不會說哪個國家犯規。”

即使裁判在主觀上完全中立,客觀上也難免發生疏漏。規則只能幫助我們無限逼近公正,而真正能填補人心間縫隙的,是對比賽和對手的尊重。平昌奧運會上,一位因爭議性犯規被取消資格的加拿大短道速滑選手曾說,“雖然我很困惑,但這是成爲一名滑冰選手必須接受的”。

今年北京冬奧會單板滑雪男子坡面障礙技巧比賽後,裁判長伊茲塔克·蘇馬蒂奇承認,當時沒有發現金牌獲得者加拿大選手的一個失誤,而中國選手蘇翊鳴的分數就緊跟其後。當有些人爲蘇翊鳴錯失本應獲得的金牌惋惜時,蘇翊鳴和教練通過公開信表示,希望公衆停止批評裁判,“滑雪文化是大家一起創造的,在這個圈子裏活躍的都是一家人。人們有時候會犯錯,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遺憾是體育競技的常態,而當奧運火炬燃起,運動員們超越輸贏的共識是,爲和平和友誼而戰。

中青報·中青網見習記者 焦晶嫺

中國青年報

2022年02月14日 06 版

責任編輯:朱學森 SN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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