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至3月17日,全國已有至少20省份公佈了2021年人口數據。廣東、山東、河南分列人口總量前三位的格局並未改變。

去年,廣東新增常住人口60萬人,其中外部流入2.81萬人,接近改革開放以來的最低點;山東人口自然增長率0.02‰;河南常住人口較上年減少58萬人。同期,浙江增加常住人口72萬人,在已公佈數據的省份中排名第一;從疫情中復甦的湖北新增常住人口55萬人,實現“回正”。

此消彼長間,中國人口地圖正在發生變化。受訪專家指出,外部環境的變化、發展階段的規律、地區產業結構的調整、勞動力成本等生產要素價格的變動是人口格局變化的主要原因。

廣東總量仍第一,浙江一年增加72萬人

雖然尚有一些省份沒有公佈2021年人口數據,但結合目前已經公佈的情況和歷年變化趨勢,2021年中國人口分佈地圖已大致明晰。

廣東、山東、河南、江蘇、四川繼續包攬人口總量排名前五位。其中,廣東以12684萬人繼續穩居我國人口第一大省。山東以10169.99萬人緊隨其後。廣東和山東依然是僅有的兩個人口突破1億人的省份。

去年遭受暴雨侵襲的河南以9883萬人繼續位列第三,總量沒有突破1億大關,比去年(9941萬人)減少了58萬人。

廣東、山東、河南分列人口總量前三位的地區人口格局自2010年以來再未發生改變。

已公佈數據的省份中,去年常住人口增長最多的是浙江,達到72萬人;隨後是廣東,常住人口增加60萬人;湖北新增常住人口55萬人,排在第三。

刨除人口流動的影響,僅從當地出生與死亡帶來的自然增長看,廣東以4.52‰的人口自然增長率排在第一,增長超過57萬人。山東去年的人口自然增長率僅0.02‰,逼近“0”增長關口。

“頭部”陣營中,已經跨過“0”增長關口,進入負增長的是江蘇和暫列第六位的河北,兩個省份的人口自然增長率在2021年“由正轉負”,江蘇爲-1.1‰,河北爲-0.43‰。2021年,全國人口自然增長率爲0.34‰。

另外一邊,青海以594萬人的人口總量在目前已公佈數據的省份中排在最後。雖然尚有數據未公開,但考慮到上年數據及全國平均人口增幅,寧夏、青海、西藏或繼續排在最後三位,人口量級均在千萬以下。

去年廣東流入人口不足3萬,不意味吸引力降低

在考慮一個地區人口增長時,有兩個概念需要明確。一是前文提到的人口自然增長,出生人口數減去死亡人口數,即爲人口的自然增長。第二個概念是常住人口增長,既包括自然增長的人口,也包括從其他地方遷移流入的人口(機械增長),是二者的總和。

如果用常住人口增量減去自然增量,得到的就是從其他地方遷移流入的人口增量,即機械增量。這項數據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一個地區的吸引力。

到2021年末,廣東有常住人口12684萬人,比去年增加60萬人。新京報記者在梳理了1978年以來該省的人口數據後發現,這一增量是改革開放以來的最低點。

60萬人中絕大部分來自於自然增長。2021年,廣東出生率爲9.35‰,出生規模突破百萬。較高的出生率支撐了其人口自然增長達到57.19萬人的水平。

排除自然增長的部分,60萬人中僅有2.81萬人爲遷移流入的人口。縱觀改革開放以來的數據,這一增量僅稍高於1983年的2.42萬人。

分析歷年數據,發現轉折發生在2019年。當年廣東人口機械增長48.62萬人,較2018年的114.24萬人減少超過一半。在這之前的13年,也就是從2006年開始,該省從外部流入的人口雖在波動中下行,但規模始終保持在百萬以上。

對於“縮水”的原因,廣東官方暫未作出說明。中國區域科學協會副會長肖金成分析,中美貿易衝突、當地產業轉型是主要原因。

肖金成解釋,中美貿易衝突對沿海地區的出口造成一定影響,企業訂單減少,所需勞動力相應減少,很多人就會離開廣東,回到原來的地方去。

同時,廣東近些年一直在“騰籠換鳥”,實現產業的轉型升級,一些低附加值的初級產業和勞動密集型產業逐漸遷出東南沿海,這對廣東吸納人口有一定影響。

肖金成強調,人口流入減少並不意味着廣東的吸引力在降低,只是當地產業結構調整的一種表現,高精尖產業的發展對高端人才仍是有吸引力的。

“廣東省常住人口多出戶籍人口幾千萬,這說明廣東仍是人口淨流入地區,還是在吸納勞動力的。”肖金成說。

湖北人口一年“迴流”60萬,屬階段性波動

與廣東的情況相反,去年湖北新增常住人口均來自人口流入。湖北省統計公報顯示,2021年湖北出生40.4萬人,人口自然增長率爲-0.88‰,人口自然增長減少超過5萬人,但常住人口總量增加了55萬人,也就是說,湖北去年依靠流動帶來人口超過60萬人。在已經公佈數據的省份中,這一規模僅次於浙江。

湖北省統計局副局長葉青告訴新京報記者,湖北去年流動人口的激增實際上是一種“迴流”。“2020年受到疫情影響,湖北走了很多人,2021年疫情對湖北的影響已經大大降低,反而其他省份可能嚴重一些,於是很多人選擇留在湖北。”

肖金成持有同樣觀點,他認爲,去年湖北經濟恢復性增長,需要大量勞動力,生活在長江上游的人不必再跨省南下打工,而是選擇聚集到武漢,例如貴州等周邊省份的人也可能就近選擇到湖北打工。“去年的流入人口增長是階段性的。”

他強調,判斷一個地區人口變化趨勢不能只與上年比較,因爲年度之間會有波動,而應該持續地從當地常住人口與戶籍人口的變化中判斷趨勢。

“後疫情時代”,湖北流入人口的增勢會一直持續嗎?

肖金成等人於2020年發表文章《我國省際人口流動格局演變趨勢及其城鎮化效應》,根據其研究,我國人口主要流向東部沿海地區,2000-2010年的人口流入重心向東北偏移,2010-2015年的人口流入重心反向西偏移。

自2010年開始,“由於東部地區的產業轉移以及中部地區的崛起,吸引了部分省際遷移人口向中西部地區迴流”。

肖金成對新京報記者進一步闡述了這個觀點,隨着西部大開發和中部崛起戰略的實施,當地基礎設施改善,內需擴大,自然會帶來人口空間結構的變化,這個變化是可持續的,“但是量不是很大,並且是逐步提高的,不是一年就能變強。”

葉青長期在湖北生活,對這些變化有自己的體察,他注意到,“製造業在迴歸”。葉青解釋,中歐班列的通行使得出口加工企業在中部也可以生存,勞動力成本相對東南沿海更低。電商製造業在中部發展也更有優勢,“中部是全國的交通中心,湖北的運輸半徑是最好的,倉儲運輸的成本都更低,湖北荊門很多服裝廠都是從廣東遷過來的。”

他認爲,隨着中西部城市GDP逐漸擴大,企業數量相應增長,將吸納更多勞動力。

2021年,湖北GDP爲50012.94億元,同比增長12.9%。雖然兩位數的增速有上年基數極低(-5.0%)的原因,但從總量看,這是湖北GDP首次突破5萬億元大關。較疫情前的2019年增長超過4500億元。

其中,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同比增長14.8%,規模以上高新技術產業增加值首次突破萬億元,新增規模以上工業企業數量達1697家,爲近年最高。葉青認爲,高新技術產業的發展也將助力湖北留住和吸引更多高學歷人才。

人口流動狀態將趨於平穩,“在集聚中走向平衡”

值得注意的是,根據國家衛健委發佈的《中國流動人口發展報告2018》,2017年,廣東省外流入人口中有10.89%來自湖北,屬於廣東流動人口來源地第三大省。

此消彼長間,中國人口地圖正在發生變化。

肖金成做了一個比喻:水要想流動就需要落差,落差越大,流速越快,隨着大體的平衡,落差變小,流速也會減緩。

“2020年到2030年,我們的落差還是比較大的”,肖金成認爲,這包括不同區域間成本的落差、需求的落差等。但是,隨着中西部的收入水平提高、需求擴大,爲產業轉移提供“拉力”,與此同時,沿海地區成本不斷上升,爲低附加值產業轉移提供“推力”,落差將逐漸縮小。

接下來,中西部的市場也不會一味擴大,也要實現產業結構高度化,低端產業主要可能向國外轉移。屆時,各區域間的流動將處於一個比較穩定的狀態。

基於這種判斷,肖金成等人在《我國省際人口流動格局演變趨勢及其城鎮化效應》一文中提出,我國各地區的淨流動概率會隨着城鎮化的推進逐漸降低,到2030年流動狀態將趨於平穩。

我們或許也可以從其他國家的經驗中獲得一些啓發。上海交通大學特聘教授陸銘在其所著的《大國大城》一書中曾談及這個問題:經濟不會無限地集聚,從發達國家的經驗看,集聚程度不斷提高到一定階段後就會穩定下來,因爲這個時候中心集聚區的生產要素價格太高了,使得生產者覺得沒有必要都在大城市附近生產,也會使得一部分老百姓覺得沒有必要一定要生活在大城市。

他認爲,當集聚帶來的好處不夠高,而壞處體現出來之後,集聚的水平就會相應穩定下來。在這個過程中,非常重要的調節變量就是生產要素的價格,集中體現在地價、房價和勞動力工資上。

陸銘同時強調,增量“縮水”不意味着規模縮小,“當經濟和人口經過一段時間快速集聚之後,集聚的速度就會減緩,但集聚的程度並不會下降。”

人口流動狀態趨於平穩後,人們該往哪裏去呢?

“向城市羣聚集”,受訪專家持有同樣觀點。肖金成分析,城市羣作爲一個區域,區域內外有很大差距,城市羣外的人將向城市羣內聚集。我國的城市羣分佈在不同區域,也將促進區域協調發展。《大國大城》中,陸銘也談到,我們將“在集聚中走向平衡。”

新京報記者 姜慧梓

責任編輯:朱學森 SN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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