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4日,阿信舉辦了一場重量級的對談:《瑞·達利歐×施一公:探索變化世界的原則》。

一位頂級投資人,一位知名科學家,兩顆頂級大腦圍繞“探索變化世界的原則”這一主題,開展了深入對談,暢談創新、探索以及如何應對這個變化的世界。

不少小夥伴在後臺留言,因爲工作和時間的關係,沒空看現場直播,瘋狂催阿信趕緊更新一個文字版,好細細品讀。

不負衆望,今天,它就來了!

以下是兩位嘉賓的對談精華實錄,可別再錯過了。

瑞·達利歐演講

如何利用歷史週期應對未來發展

我是一名全球宏觀投資者,這裏的“宏觀”的意思是宏觀經濟。從我的職業發展歷程來看,我從事全球宏觀投資已經有50年了,從事投資的時間更長一點。

我走遍了世界上大多數國家,瞭解這些國家的經濟,然後押注於這些國家的發展方向。這是一段很有趣的經歷,讓我瞭解了政治,以及影響未來的所有相關因素,這對我做出合理的投資決策大有裨益。

在這個過程中,我發現,有很多讓我驚訝的事,是在我有生之年未曾發生,但在歷史上卻多次發生的。如果不瞭解歷史上發生的事,我們就會遭遇問題。

事實上,通過研究大蕭條期間發生的事情,我得以預測2008年金融危機,並在危機期間投資收穫頗豐,順利度過了危機。

回顧過去的幾年,有三個大因素在我有生之年從未發生過,但如今已發展到了一定的程度,並造成了重大影響。接下來我們具體觀察一下這三個因素。

影響週期的三大因素:

第一大因素是,大量債務的創造,以及爲應對這些債務而大量印鈔。

第二大因素與第一大因素相關:巨大的貧富差距和政治鴻溝出現,特別是在歐美。

歷史中的第三大重大因素,是大國崛起,挑戰已有的大國和已有的世界秩序。

下面這張圖顯示了公元1500年以來的各個帝國的演變,這是我對歷史週期研究的總結,我希望讀者能從中更清晰地看到帝國興衰的脈絡。

這張圖的開始年份是公元1500年。讀者可以看到11個主要帝國的發展弧線。紅線表示的是中國。從圖中可以看到,中國是公元1500年前後最富有、最強大的國家。

然後中國的地位相對下降,並在1840年左右衰落,這就是所謂的“百年屈辱”。但接着,中國經歷了一場極其強勁的崛起,現在已基本達到美國所在的位置,這場崛起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大致說來,我們可以認爲,一個國家的興衰分爲三個階段,從一個新秩序過渡到下一個新秩序。這三個階段是上升階段、頂部階段和下跌階段。

上升階段是國家建設的繁榮時期,通常在一個新秩序建立之後到來,而新秩序通常出現在戰爭之後。

在這一階段,國家根基強大,因爲債務水平相對較低,國民的財富差距、價值觀差距和政治鴻溝相對較小,人們有效地合作,創造繁榮。教育和基礎設施良好。領導者強大而有能力。

世界秩序和平有序,由一個或多個主導性的世界大國引導。

這將帶來頂部階段。

這一時期的特點是放縱,表現爲高負債,財富、價值觀差距和政治鴻溝巨大,教育和基礎設施的質量下降,國家內部不同羣體的民衆之間存在衝突,由於擴張過度的帝國受到新興競爭對手的挑戰,國家之間發生爭鬥。

於是,便不可避免地進入到了下跌階段。

這是一個令人痛苦的爭鬥和重組的時期。爭鬥和重組導致在新的內部和外部秩序建立的過程中,出現衝突和變化。這爲下一個秩序、下一段新的繁榮建設時期奠定基礎。

當所有這些因素——債務、內戰和革命、國外戰爭以及人們對貨幣失去信心——一起發生時,世界秩序通常就即將變化。

當持有這個衰落帝國的儲備貨幣和債券的人失去信心,出售這些貨幣和債券時,標誌着這個大週期結束。

看清楚週期以及我們在週期中所處的位置,是很重要的。

在一國國內,當存在嚴重的貧富差距和金融問題時,就會出現衝突。具體會發生什麼,完全取決於個體的行爲。但最重要的力量是另外兩種顯而易見的力量。

一種是自然現象。我發現,以流行病、乾旱和洪水形式出現的自然現象,對環境、預期壽命和其他因素,會產生無比重大的影響。

例如,從左邊的這幅圖上,我們能看到多少債務因戰爭而產生;從右邊的圖上,我們能看到多少債務因自然現象而產生。

你可以看到,在我們所處的環境中,存在着流行病、全球變暖、氣候變化發生的風險。你可以看到,環境變化已經開始造成影響。

但所有因素加起來都不如人的創造力重要

這張圖表溯及公元1500年。左邊是人均收入,右邊是預期壽命。

讀者可以看到,出現了很強有力的向上發展趨勢,這是由於人的創造力和適應性,使人們的生活水平逐漸大幅上升。相比而言,我們所說的戰爭之類的波動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當前最重要的問題是爆發衝突的風險,這一風險真實存在,但如果我們能夠精誠合作,我們就有機會消弭這一風險,併爲全人類創造一個更加美好的明天

施一公:破局的關鍵在於創新能力

生命是一個奇蹟。經過5000年的創新,我們人類創造了地球上最大的奇蹟——一個相互聯繫、相互依存、高度文明的全球大社區。

從古代的印刷術和對安全航海技術的探索,到現代的汽車和手機的出現,我們一直在充分享受着祖先和現代技術專家的創新帶來的種種好處。

兩歲時,我跟隨父母來到河南省中南部一個欠發達的小鎮。18歲時,我很幸運地進入了中國的一所頂尖學府——清華大學。1990年,我在上海虹橋機場揮別母親,飛往美國讀博。

在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五年的學習,及其後在“紀念斯隆·凱特琳癌症中心”(MSKCC)兩年的博士後經歷,讓我掌握了科研創新的核心技能。在這兩個多元文化和高度合作的地方,我看到了環境對於創新的價值和重要性。

之後,我到普林斯頓大學任教。我和妻子,一對雙胞胎兒女,在這個愛因斯坦曾經生活過22年的風景如畫的大學城,享受着幸福的家庭生活。

令同事們喫驚的是,我於2008年辭去普林斯頓大學的終身教授職位,回到中國。從更大的視角來看,我的這段旅程在中國的400萬留學生中很有代表性。

1979年,中國30年來首次對外開放。隨後,數百名來自中國大陸的學生進入美國,開始享受寶貴的教育和研究機會。在接下來的幾年裏,更多人前往美國。

到目前爲止,已有600多萬中國大陸學生有機會去西方學習,這可能是人類歷史上最大的留學潮。作爲這其中的滄海一粟,我與其他400多萬留學生一樣,選擇在完成學業後回到中國。

我們正在中國的每一個角落爲創新做出貢獻。

最近,我有幸與一羣來自不同背景但擁有共同價值觀的思考者們合作,在中國創建了一所大學。這不僅是一所新的大學,還是一所新型的高等教育機構。這個神奇而富有創新精神的地方就是西湖大學。

創建這樣一所大學的動機是,我們人類面臨越來越嚴峻的全球性問題,如氣候變化、環境惡化和醫療挑戰,特別是傳染病,這僅是其中幾例。

爲了應對這些挑戰,我們需要創新性的戰略。基於一套以創新爲重心的規則和原則基礎上,建立全新的研究機構,就是可能的戰略之一。

在創新的過程中,我們實際上面臨着一個困境。一方面,我們必須先學習,然後才能創新。沒有一定的知識,我們就不知道在哪裏創新,如何創新。另一方面,學習卻又可能給我們的思想帶來約束。

追求創新往往意味着成爲少數派。選擇創新,你們就脫離了主流,走上了一條孤獨的道路。

一些科學家在數十年間孜孜不倦地從事着在別人看來也許是愚蠢的嘗試,不斷地走彎路,最終取得突破時,創造的奇蹟往往被以爲是一夕之間就發生。

我們只需看看基於mRNA的新冠疫苗就知道這一點了。但實際上,我們如何鼓勵創新?創新往往產生於健康的文化,這種文化鼓勵與衆不同,並真誠地容忍反覆的失敗。

創新通常需要批判性思維。30多年前,人類基因測序項目經過激烈的辯論之後啓動,耗資20多億美元才完成。但該項目引發了一場延續至今的生物技術和生物醫學的革命。

合作促進創新,來自不同研究領域、科研機構和國家的具有不同專長的人們可以通過傾力合作聯手創造奇蹟。

此外,多樣性促進創新。不同背景、地區、文化和種族的人,都爲促進創新帶來獨特的力量。

人類於2015年9月成功探測到引力波最能說明創新和多樣性的價值。我們在地球上記錄到了大約源自於13億年前兩個黑洞的碰撞而產生的引力波。

儘管我們在宇宙長河裏不過是滄海一粟,但我們始終試圖去理解周圍的遠近萬物。懷着無盡的好奇心和進取的精神,我們一往無前地探索宇宙。

人類已經登月,宇宙飛船已經在火星上着陸,我們已經探測到了遠在數十億光年之外的黑洞和恆星。

就人類面臨的巨大挑戰而言,破局的關鍵在於我們的創新能力。我們的未來掌握在自己手中。珍惜生命,探求真理,心懷良知去義無反顧地創新。

瑞·達利歐 × 施一公

深度對談

創新爲何重要?

瑞·達利歐認爲,創新就是把事情做成的方法,讓從不同角度看問題的人把不同的東西結合起來,創造有利的環境和共同的利益。創新是人類的改善,是宇宙的震顫。

達利歐提到自己來中國的經歷:1984年,他第一次來到中國,那時的工作環境和現在大不一樣——工作是分配的,生活範圍不大。而如今,大家的視野和經歷都豐富了,生活水平提高了,思想也進一步活躍了。

當人們處在有一定生活水平的環境中,這種思想上的活躍就出現了。創新不僅能提高生活水平,而且能激發人們思想,使生活更豐富。

關於創新,施一公則認爲,創新是一個社會前進的基本要素。人們今天享受的一切都來自創新,這項創新可能來自千百年前,可能就發生在當下。創新令社會發展得更快、更和諧,使我們的日常生活更美好。

那麼,如何才能培養出高素質人才呢?

瑞·達利歐認爲,教育是一切的起點,它包含對科學和藝術的理解,還能幫助人們彼此相處,相互培養文明行爲。有兩種不同類型的教育。一種是獲取知識的教育,即技能教育。另一種是培養原創思維的教育。

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或許擁有豐富的知識和技能,但另一種類型的優質教育,則是教人進行創新性思考,二者的區別對創新非常重要。因爲學習已經學到的東西,對未來的創新並無幫助,儘管這是未來創新的基礎。

達利歐提出,從大歷史觀看教育,還能看到這樣一種模式:我們可以從唐、宋等王朝的經歷中學習到,要利用龐大的人口基礎,要讓社會向最多的人開放,創造任人唯賢的制度,以便識別和提拔創新者,使之發揮支持作用。

你不知道人才將來自哪裏,因此,這是一種包括培養創新精神和好奇心的教育,而不僅是獲取知識。這需要人們與衆不同,需要創新,需要冒險精神。它需要從最大比例的人口中抽取人才,看看創新人才來自哪裏。

施一公認爲,教育對社會當中的每一個人來說都是必需的。我們應該因材施教,爲不同的人提供不同的教育模式。

對於像中國這樣的泱泱大國來說,教育改革尤爲重要,這是唯一的出路。試想:在一個有14億人口的國家,如果只有一套僵化的教育形式,一兩種或幾種僵化的考試形式,那將嚴重限制能培養、教育和提供機會的學生的類型。

這也是施一公聯合社會各界人士組建全新的西湖大學的原因之一。爲了實現多樣性,應該給教育機構更大的自由,讓教育機構嘗試不同的東西。這對年輕一代的學生非常有利。

此外,施一公還強調了通過教育增強學生社會責任感的重要性。當我們走出校門,爲自己的幸福而奮鬥,爲自己的前程而奮鬥時,我們自己的目標應該與社會的整體進步是一致的,我們在社會上做的任何事情都不應違背社會的根本利益。

這也很自然地引出了下面一個問題,即,個人應如何更好地實現自身以及社會價值?

瑞·達利歐將人生歸納爲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在學習,這個階段我們依靠別人;第二階段是聚焦於工作,我們成爲身邊人的依靠,試圖獲得成功;然後就是他目前所處的人生最後一個階段,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認爲有價值的東西傳遞給下一代,超越自我。

他認爲,如果一個人覺得自身與社會是相連的,那麼他會很自然地用自己的資源來幫助處在其他階段的人,提高他們的能力。

達利歐的兒子麥修11歲時,來到北京史家衚衕小學學習,他發現有一些有特殊需要的孤兒沒有做手術的機會,於是他參與了對孤兒的救助。而達利歐也受到麥修的影響,開始投身於慈善事業。

達利歐認爲,只爲自己積累財富,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一種腐敗。

當然,這存在一個自然進化過程,你要先照顧好自己,然後當你不再需要爲自己積累更多、有幫助他人的能力時,再去行動。行動有多種方式,可以是用慈善方式進行捐贈幫助,也可以是通過傳遞自身學到的知識和擁有的原則。

施一公通過分享自身經歷回答了這個問題。他認爲,合作能夠幫助人們實現價值,西湖大學正是企業家和科學家合作的結晶。從一開始,科學家們就想要建立一所全新的大學,但他們如果想單獨做這件事,壓根沒有成功的機會。

因此,科學家便尋求幫助,與一羣充滿激情和動力的企業家合作。他們中有投資者,有企業家。大家一起創造奇蹟,就是精誠合作的很好的例子。

結合達利歐新書的書名,本場對談的最後一個壓軸問題,達利歐與施一公探討了:個人如何應對變化中的世界。

達利歐認爲,這完全是一個態度問題。如果你把生活看成一場冒險,你就會接受人生會有起起落落的事實,而所有這些起起落落都只是現實的反映。

保持對現實的好奇心,思考如何與現實互動,儘可能追求更好的生活,生活本身就是一場冒險。保持好奇心和冒險精神,才能應對變化的世界。你會發現,與沒有這種態度的人相比,你的生活會更有價值。

施一公認爲,保持冷靜,做好自己正在做的事,便足以應對變化中的世界

我們的世界持續變化,發展速度一年年增快,知識在以非常快的速度積累。科學家每天翻閱期刊,都會發現海量的知識,他是無暇閱讀這麼多論文的,因爲還要做自己的科研。

這可能會造成一定程度的焦慮。但事實上,我們用不着焦慮,要保持冷靜,做好正在做的事就好。

施一公始終相信,只要在自己的專業上,在自己的研究領域裏足夠努力,花時間閱讀直接相關的材料,而不是對快速變化的環境、快速積累的知識感到恐慌。保持對身邊的事物變化的敏銳度,把你正在做的事情真正做好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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