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財經國家週刊》記者 王亭亭

周巖反覆思量之後,終於在2021年4月結束北漂回到山東淄博老家,在離家不遠的物流集散中心找了一份工作。24小時輪班制雖然辛苦,但薪資穩定,趕上旺季能拿到四五千元月薪,在淄博已足夠日常花銷。

轉換了人生賽道的他感嘆,“以前不捨得買的一些電子產品,終於下手了。”

張凱是福建三明市的一名滴滴司機,春節假期通常是他一年中最忙碌的時間。但疫情暴發後,他2020年春節期間的接單量不及往年的1/3。“那段時間收入波動大,花錢也變得小心翼翼。”直到2021年疫情企穩,大家逐漸適應了疫情防控常態化,他的接單量逐步恢復,收入和消費才又重新步入正軌,也開闢了新的消費方式。

他發現“直播買貨很實惠”,於是“睡得再晚也要刷刷直播間,給辛苦一天的自己買點東西”。

像周巖和張凱這樣的“小鎮青年”還有很多,他們出生在三四線城市及以下的縣城、鄉鎮,在老家工作或選擇前往大城市及省會周邊城市打拼。觀察這一青年羣體的消費變化,能一定程度窺見疫情下國內消費市場的發展態勢以及城市建設變遷。

正值五四青年節,我們摘錄了瞭望智庫與中國民生銀行共同編寫的《2021“百城、千街、萬店”消費指數報告——防疫常態下的國內消費復甦實錄》(下稱《指數報告》)部分成果,來看看這屆“小鎮青年”,究竟有多會消費?

爲“幸福感”買單

大學畢業後,姜晨回到江蘇連雲港老家擔任初中教師。每天“兩點一線”的生活雖然單調,但工作穩定,薪資也相對可觀,暫時與父母同住因而沒有房貸壓力,日常消費很是靈活。

剛工作的前幾年,姜晨幾乎沒有任何消費規劃和限制,“只要信用卡額度還夠,就不會顧慮太多”。特別是疫情初期,居家隔離無法外出,他成爲各大電商、各品牌官網和網絡直播間的常客。從小型無人機到大型航母模型,從VR遊戲到民用飛行模擬器,他最多時一天能買十幾單,每單價格從幾十元到千元不等。

在他看來,很多品牌不會到小城市開實體店,線上“買買買”是他提升生活品質最便捷的方式。

對於這樣有一定經濟基礎的“小鎮青年”來說,消費早已不僅是爲了滿足喫穿住行等基本需求,更多的是將興趣愛好延伸下去、提升幸福感。

丁小雨是山東東營一家企業的財務負責人,閒時喜歡研究菜譜尤其是創意菜。疫情期間,他把自己的菜品拍成照片分享在社交平臺,收穫了不少點贊和關注。

爲了讓拍出來的菜品顯得更美味,丁小雨從電商平臺買了五花八門的高顏值餐具,嘗試跟不同的菜色進行搭配。他沒仔細計算過2021年買餐具一共花了多少錢,不過放眼望去,“衣服鞋子沒買幾件,餐具已經堆滿了兩個櫃子”。

有時他會去家附近新開的餐廳找靈感,學習參考菜色搭配和擺盤樣式。據他觀察,家附近以前只有家常菜館,疫情似乎也並沒太耽誤各種新店開張。但多起來的,是日料店、西餐廳、咖啡廳和書吧,“年輕人都愛去”。

丁小雨還發現,這兩年,身邊的同齡朋友大多變得“會花錢”了:有的爲了帶全家露營買帳篷和炊具,有的開始定期去美容院做皮膚管理和身材管理,有的買了一堆瑜伽服在家跟着視頻學起了瑜伽……雖然都不算剛性需求,但他認爲,“能讓自己和家人變得更美好、更健康,這樣的消費很有幸福感。”

2021年是“十四五”規劃開局之年,“十四五”規劃綱要提出,以城市羣、都市圈爲依託促進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鎮協調聯動、特色化發展,使更多人民羣衆享有更高品質的城市生活。

可見的變化是,許多城市市政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設施不斷完善,優質教育、醫療等公共服務資源不斷向中小城市和小城鎮配置。

“我們這也有了機場,還在修地鐵,年輕人走在街上都顯得更加洋氣了。”城市能級提升了,姜晨很爲家鄉自豪。

而客觀上,這些“小鎮青年”對品質和體驗的追求,也正在帶動家鄉消費迅速擴容。

《指數報告》顯示,2021年全年消費擴容情況前20強城市中,除天津爲新一線城市外,其餘均爲三四線城市。

一方面,一二線城市的消費結構已相對成熟和穩定,消費擴容和升級的空間尚待進一步挖掘;另一方面,三四線城市的消費體系整體仍待成長和發展,居民的消費升級需求相較於大城市更爲突出。

據國家統計局數據,2021年我國城鎮消費品零售總額38.16萬億元,比上年增長12.5%;鄉村消費品零售總額5.93萬億元,增長12.1%。

此外,消費下沉趨勢爲三四線城市消費擴容提供了優渥的土壤。隨着共同富裕、數字經濟、鄉村振興等國家戰略的不斷推進與落實,以及智能手機、網絡支付和農村細分市場電商、物流等的不斷發展和普及,以社交電商、直播帶貨等爲代表的新消費形式逐漸成爲主流,這使得三四線城市的青年消費羣體有了消費升級的觀念和途徑。

尤其是外賣員、快遞員、網絡主播等與互聯網經濟息息相關的靈活就業者,由於他們從業的自主性、創造性較強,能夠根據市場需求快速響應並進行改變,一定程度上提升了低線城市的消費增長。

從“極端消費”到“理性消費”

“我現在花錢變得理性多了。”趙晴是安徽馬鞍山一家房地產公司的銷售經理,談及近兩年生活的變化,她感慨不止。

身邊的朋友都知道,這曾是一位容易“消費失控”的姑娘。很長一段時間,趙晴每天花費大量時間瀏覽電商平臺、社交平臺和網絡直播間,時刻關注着代購、買手店、品牌導購的朋友圈。“只要有心儀的東西,再貴也會買。”

她坦言,那時被灌輸了太多“消費主義”觀念——

“今年春天的第一雙新鞋子,選它就對了!”

“這些經典包款,30歲之前必須擁有!”

“優惠活動力度超大,買到就是賺到!”

……

這些信息讓她產生了“我應該擁有且必須擁有”的強烈消費願望,絲毫不顧自己的實際消費能力,導致工資、信用卡、花唄等統統“亮起紅燈”。

這類消費行爲和消費習慣在“小鎮青年”羣體中不在少數。在《指數報告》中,瞭望智庫以“極端消費”(指居民個人發生的明顯高於其常規需求的單筆大額消費)對此進行了定性和定量描述:疫情以前,這些“極端消費”主要就來自於20歲至40歲的年輕羣體,其中一部分“小鎮青年”狂熱參與直播購物、全球海淘、聚餐請客等情況較爲突出。

《指數報告》分析,中小城市居民在線下可接觸到的消費品牌、品類與大城市相比較爲有限,因此對電子商務等線上消費渠道的依賴度通常較高,在“618”“雙11”“雙12”等電商平臺優惠活動期間,網購行爲更爲頻繁。

回到趙晴的故事,疫情暴發後,她突然發現護膚品囤貨太多根本用不完,戴上口罩後化妝品也省了,一旦不化妝則奢侈品包包就不及帆布袋輕便好用了。同時,信用卡的還款壓力開始遠超消費那一瞬間的快樂。

於是,趙晴2021年大幅度調整了自己的消費觀念和消費結構,設定了“買前三問”——我真的需要買它嗎?它真能幫助我提升生活品質嗎?買了它,會給我的信用卡還款帶來負擔嗎?

作爲三四線城市消費主力,“80後”“90後”的“小鎮青年”在經歷了衝動消費、從衆消費、獵奇消費等一系列心態變化之後,消費觀念和消費習慣正朝着更理性、更健康、更均衡的方向轉變。

表現在“極端消費”這一指標上,則是“小鎮青年”對個人單筆大額消費把控度的持續向好。《指數報告》顯示,2021年極端消費健康度前20強城市中,三四線城市佔60%。

從各季度表現來看,2021年二季度,前20強排名出現上升的城市中80%爲三四線城市;2021年三、四季度,濰坊、邯鄲、江門、柳州、煙臺、許昌、唐山、茂名等表現穩定,排名穩中有升。

往深一步看,隨着部分三四線城市出現人口迴流趨勢,青年回鄉創業潮使得“小鎮青年”在家鄉就業的比例出現提升,收入逐漸趨於穩定,因此個人的消費結構也漸趨均衡,逐漸變得“量入爲出”。

(文中受訪者均爲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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