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戚夢穎

“降薪20%”“工資對半發”“只發基礎工資”……

近期,受到疫情影響,上海、北京等多地開啓居家辦公模式。一些上海居民在家辦公的時間已長達近兩個月。

對“打工人”而言,在家工作能夠免去長距離通勤,節省下來不少時間。但在各種社交媒體上,“居家降薪”的討論不絕於耳。除了工資遭遇不同程度的打折,也有職員因居家失去部分補貼導致收入下降。此外,也出現公司控制每日居家辦公到崗率、強制要求員工“湊假期”休假、請假的現象。

面對公司給出各種各樣的降薪理由,有人打算離職,有人無奈接受,也有人選擇爲自己“挺身而出”。

“花式”降薪

各地開啓居家辦公模式以來,幾家歡喜幾家愁。有些“打工人”能夠免去長距離的通勤,用節省下來的時間補覺以及爲自己烹飪健康的餐食。但在各種社交媒體上,“居家降薪”的討論不絕於耳。

Cici就是其中一員,居家辦公的第四天,她接到降薪40%的通知。

Cici在北京工作,是藝人經紀行業的一名宣傳。她已經在北京工作5年了,平時都在公司辦公,偶爾也需要出差以及跑一些通告,一部分工作需要在線下推進和完成。

五一假期結束時,Cici收到了公司要求居家辦公的通知。目前,Cici的工作基本都依靠網絡完成,工作量較居家前沒有明顯變化。

5月5日,北京市人民政府在新聞發佈會建議,居家辦公期間的工作時間、勞動報酬、休息休假等事宜,鼓勵用人單位與勞動者協商確定,員工工資水平不得低於本市最低工資標準。

在家辦公的第四天,公司下發通知,表示因疫情影響,工資整體下調40%。同時,用於工作量考覈的週報也變成了日報。Cici的月薪基本固定爲1萬元左右,沒有獎金提成。此次降薪後,Cici正在努力控制生活成本,此前的儲蓄大概能夠幫助她再多支撐一兩個月的時間。

陳雅舟也在北京工作。作爲互聯網行業的一名設計,只要有網絡,在哪裏辦公沒有太大差別。同樣是在五一假期後,陳雅舟就開始在家工作。但在上週,她看到工作羣裏的通知:居家辦公期間,薪資將按照北京市最低工資標準發放。“2320元,扣除五險一金後,也就1000多元。”

“公司也沒給解釋,就說按照什麼防疫規定。”陳雅舟說。

在上海工作的趙越,甚至沒有接到公司正式的調薪通知,在她四處打聽下,才得知自己要被降薪。

趙越是一名客服,平時雖然在公司辦公,但工作內容是在線上處理工單,不需要線下接觸。趙越的工資大概由基本工資、提成和績效構成,每月固定到手的薪資大概約4000元,三個月發放一次績效工資。

3月時,趙越就斷斷續續開始居家辦公。4月5日後開始統一居家辦公,自此的一個多月內,趙越和同事們就一直保持着居家辦公的狀態。

趙越說,居家前後自己的工作量沒什麼變化,都是一天內要處理七八十個工單。最近,和同事們私下聊天時,她才得知,自己的提成和績效工資或許要沒了,拿到手的只剩下基礎工資。

“我們的日常工作都是正常的,降薪也沒提前通知,向上級確認了才知道。”趙越還未收到本月的工資,但降薪已是定數。趙越算了算,如果按照上海市最低標準發放工資,這個月的工資僅有2000元。

趙越目前面臨着很大的經濟壓力。現在,她能買到的蔬菜價格是其他地區的3倍甚至更多。按趙越自己的話講,就算發放全部工資也只能勉強度日。如果只發放最基本的工資,她交完房租就喝西北風了。“或許房租都交不上,就差解封后被房東趕出去睡大街了。”

除了工資遭遇不同程度的打折,也有職員因居家失去了一部分餐食、交通補貼,導致收入下降。此外,也出現公司控制每日居家辦公到崗率,強制要求員工“湊假期”休假、請假的現象。

居家等於“摸魚”?

對趙越來說,她的工作內容不受地點影響,居家辦公甚至還能省去通勤時間。但趙越卻覺得,居家辦公降低了她的辦公效率。

作爲“滬漂一族”,趙越租住的房子並沒有預留專門的辦公空間。她的桌子和凳子自然比不上辦公椅,坐一會兒就會脖子疼,如果坐牀上把電腦放在旁邊的飄窗上工作,就需要盤腿,時間久了就腿疼。“不管換什麼姿勢都不舒服,效率自然也就低。”

令趙越不理解的是,雖然居家影響了效率,但自己並沒有耽誤工作進度。同時,雖然疫情確實影響到上海部門的業績,但是上海周邊的部門還在正常工作,趙越還在爲他們提供工作支持,工作量與居家之前也並未減少很多。“我覺得疫情對我們的業績有影響,但不大,所以我十分不理解這種沒有提前通知的降薪行爲。”

與趙越一樣,因爲“被降薪”,Cici最近居家辦公時,心情十分沮喪。“工作量沒有減少,所以現在只想做(降薪後拿到的)比例裏的活兒。”

受到疫情、政策、市場等多重影響,娛樂行業在近一兩年遭遇“寒冬”。但Cici覺得,疫情等對行業的衝擊並非近期的問題,她無法理解突然的降薪行爲。

但她深知自己所處的這個行業“不規範”,面對突然的降薪,她與公司間基本沒有協商、仲裁的可能性。目前,她已經在考慮離職事宜。

趙越則很迷茫,她覺得公司已經定下來的事情,協商沒有用,在疫情當下,離職也不好找工作。“不知道怎麼辦。”

近期,有網友爆出公司要求員工安裝電腦監控軟件,在工作日每五分鐘抓拍一次人臉,每天截屏次數不得低於89次,否則視爲曠工,扣除全部績效工資。很顯然,居家辦公期間,員工離開公司的監管,使得公司降低對員工的信任,而降薪則是“信任消失”的具體表現。

作爲“發工資”的一方,李迪就有着這樣的感受。李迪在深圳創業,開辦了一家從事品牌營銷的小公司。2月中旬開始,李迪的公司受到深圳疫情影響開始居家辦公。幸運的是,僅一週後,李迪所在區域就恢復正常。

在疫情和居家辦公期間,李迪都未打算給員工降薪。但李迪覺得,居家辦公時,員工的自律性難以保證,工作進度勢必要受到影響。她估算了下,如果居家辦公超過一個月,她就將考慮與員工協商降薪事宜。

但陳雅舟覺得,自己活沒少幹,工資卻只有那麼一點。“實在不得勁。”在接到降薪通知時,陳雅舟氣不打一處來。在家辦公後,工作時間甚至更長了,每天不分晝夜都在緊盯工作羣,生怕漏掉重要的工作消息,甚至連飯都來不及喫。

於是,在本週線上例會結束前,陳雅舟公開地提出意見。“我說爲什麼我們在家辦公這麼多事情,大家也沒有閒着,才發基本工資。領導說因爲公司大樓封了,我說公司大樓封了跟我們在哪兒工作也沒有什麼關係啊,我們在家也是正常辦公,發這麼點工資連房租都不夠。”會後,經領導討論,公司最終決定按照原本薪資的80%發放。

居家必然降薪?

事實上,自疫情發生以來,居家辦公模式多次“被迫上線”,但國內多數公司只是將居家辦公作爲臨時救急的辦法。目前,僅有頭部互聯網企業攜程曾宣佈,將從3月1日起開始執行“3+2”辦公模式,每週3天坐班,2天遠程。然而,總部位於上海的攜程還沒能在3月開始執行“3+2”模式,就被迫變爲全程居家辦公。

不過,與此同時,國外的一些科技公司已執行了近兩年的遠程辦公、混合辦公模式。此前,微軟、谷歌、Meta、推特都表示員工可以永久居家辦公,蘋果則是採取混合辦公模式。

體驗過居家辦公後,中國求職者也開始希望有能夠居家辦公的工作機會。近日發佈的《中國遠程居家辦公發展報告》顯示,20%的求職者希望全部天數都可以遠程居家辦公,幾乎一半求職者的需求是一週3天以上,希望一週中至少有1天可以遠程居家辦公的求職者佔比高達95%。同時這份報告也顯示,47%的受訪者擔憂居家辦公會遭遇“降薪”。

4月29日,全球民宿預訂平臺愛彼迎宣佈,員工可在不降薪的情況下實現永久遠程辦公。但更多公司依然選擇給遠程辦公的員工降薪。

2021年8月,谷歌內部推出一款薪酬位置計算程序。根據該程序顯示,遠程居家辦公的員工可能面臨最高25%的減薪。Meta和Twitter也曾宣佈將基於地理位置,對遠程辦公員工實行降薪。但是今年以來,谷歌、微軟等多家科技公司開始實施“重返辦公室”計劃,逐步讓員工回到公司辦公。

在2021年7月時,市場調研公司Pollfish做了一項調查,結果顯示,在那些工作能夠完全通過遠程進行的受訪美國僱員當中,65%的人願意降薪5%的幅度,換取在家辦公的機會。

王磊也在上海居家辦公了兩個月。幸運的是,作爲芯片設計從業人員,他的工作進度和薪資暫時都沒有受到影響。但如今,他萌生出接受降薪以實現遠程辦公的想法。

王磊說,此前在公司時,每天的工作時間是從早上10點到晚上10點。居家辦公後,公司取消了打卡制度,只要完成手頭的工作就行。但居家時,獨居的王磊覺得生活和工作沒有明顯的分界線,自己也會趁着在工作狀態時多做一點。有時,直到晚上12點,王磊才結束手頭的工作。

“我可以接受降薪一半。”王磊是名應屆生,即使在行業爆火之年入行拿到不錯的薪資,但他仍然覺得在上海定居有難度。因此,在他看來,如果可以實現長期遠程辦公,他就可以搬到二三線城市,降薪後也可以生活得很好。王磊的工作不需要進行線下實驗,可以全程在線上完成。“不過遠程辦公對公司的信息安全是個威脅。”

但在當下,令部分被迫居家降薪的“打工人”擔憂的是,即使返回辦公室後,他們的薪資或許也不會恢復了。

(文中受訪者均爲化名)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