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還是小學生的自己，不顧爸媽反對，偷偷拿零用錢買過兩隻黃毛小雞。逛公園時，就愛趴在塑料箱旁撈金魚。家中那個堆滿雜物的魚缸，正是當年愛心氾濫的黑材料。

在“蘆丁雞熱”的帶動下，魚缸改裝成雞房，迎接那些半個巴掌大的小雞。下班撿雞蛋，年紀輕輕就嚐到“收租”的快樂。

有網友的人生理想從一貓一狗，變成一貓一狗一缸雞。蘆丁雞視頻的評論區裏，每天都有人喊着“好可愛哇”“要入坑”，同時也有人羅列多個理由，認真勸退。

究竟人們養蘆丁雞，養的是什麼？城市養雞，這個坑能跳嗎？

撿來的雞蛋先攢起來。/鄭阿蕊

客廳養雞

每天像開盲盒

“下蛋啦——”

聽到家人的召喚，在打電話的鄭阿蕊立即衝到客廳，在蘆丁雞飼養箱前張望。那草窩裏小小的一個蛋，她已盼了大半個月了。

“雖然蛋喫過很多，但自己養的雞產蛋還是第一次。我一直很期待，每天閒下來都在看雞。”鄭阿蕊說道。

蘆丁雞，名字帶“雞”，實際上是斑翅山鶉與藍胸鶉的雜交品種，體型約爲鵪鶉的一半，所產的蛋跟1元硬幣大小接近。

蘆丁雞聚餐。/鄭阿蕊

2022年5月初，從收到第一個蛋以來，阿蕊形容每天都像開盲盒，在飼養箱的不同地方發現雞蛋，全家人都很興奮。

阿蕊入坑蘆丁雞，剛滿一個月。這段時間她忙着準備法學考試，又被各種雜事纏繞。休息時看看公雞給心儀的母雞送麪包蟲，望着小雞在暖燈下跑來跑去，她感到自己被治癒到。

飼養箱比電視更吸引。/鄭阿蕊

家住北京的阿蕊是個98年的姑娘，家裏養了6只貓，是朋友口中的“養殖大戶”。從“種草”到決定養蘆丁雞，她僅用了2天。

鄭阿蕊小時候試過把菜市場買來的小雞養大。只是養大後，雞就只能送走，被別人喫掉。對於養不大的蘆丁雞，她覺得“更像是彌補童年的遺憾”。

入坑蘆丁雞剛滿一個月，她家裏已放了3個飼養箱，一共養了20只雞。

放在家裏的飼養箱。/鄭阿蕊

跟伺候貓主子相比，養蘆丁雞要省心省力多了。阿蕊說：“貓需要的空間很大，要每天鏟屎收拾，養貓成本也比雞高很多。” 

阿蕊買青年雞、飼養箱和發酵牀等，前後大概花了1500元。她解釋，如果是買蘆丁雞蛋孵化，減少造景，成本應該會低很多。按照花紋不同，某寶上一隻蘆丁雞賣20至40元不等，受精蛋5塊左右。

至於衛生問題，這位新手提前做了功課，往飼養箱底鋪了含有菌粉的發酵牀，隔幾天翻動一下，即可掩蓋雞隻排泄物的氣味。

藉助木頭和亞克力板的遮擋，偶爾傳來一兩聲公雞打鳴，阿蕊覺得在她家裏都“可以忽略不計” 。

站直了打鳴。/鄭阿蕊

不過，這種“忽略不計”是因人而異的。有人住的房子隔音差，樓上挪個椅子一清二楚，那麼蘆丁雞的打鳴音量，恐怕就如枕邊的鬧鐘。

雞糞發酵後會變成細灰，還會糊到小巧可愛的佈景上。小雞跑動揚起的灰混雜掉下來的毛漫天飛舞，足以讓喜歡整潔的朋友原地爆炸。

作爲一種寵物，蘆丁雞也有難以克服的缺點——膽子小。主人的手一伸進飼養箱就可能會“炸窩”，蘆丁雞會嚇得到處亂飛，甚至撞到飼養箱壁暈過去。

想要像貓狗那樣愉快地擼蘆丁雞，簡直就沒門。有人退坑蘆丁雞，轉跳鵪鶉坑，就因爲鵪鶉至少能讓人上手摸一下。

阿蕊說：“和蘆丁雞的關係就好像房東和租客。我給它提供喫住的地方，它下蛋交租給我，但‘房東’和‘租客’始終沒辦法成爲特別親密的朋友。” 

人類勿碰，謝謝。/鄭阿蕊

從寵物到食物

僅差一線

網絡有些短視頻宣稱，一年365天，蘆丁雞能有200多天在產蛋。上海的小紅書博主@Jia+ 在家中養蘆丁雞，前後近一年。當鄰居羨慕Jia+實現了“雞蛋自由”，這位寵物主卻提醒大家不要被滿籃子雞蛋的圖片誤導。

Jia+說：“一隻雞最多一天也就下一顆蛋，且不是每隻母雞每天都會下蛋的。” 從蛋生雞再從雞生蛋，她繁殖了100多隻蘆丁雞，一天最多也就撿18個蛋。蘆丁雞喜歡溫暖的環境，若氣溫驟降，產蛋量可能會陡降至10個左右。

雞蛋自由，遠着吶。/jia+

只要養的時間足夠長，蘆丁雞玩家不僅有機會見證“雞生蛋蛋生雞”的循環，而且能親身作答寵物與食物的邊界難題。

別看蘆丁雞個子小，好鬥得很。要是幾隻公雞同時喜歡一隻母雞，飼養箱就會成了古惑仔的江湖，動不動就把情敵給打“爆頭”。就算頭保住了，也可能“毀容”，被啄成禿頭或者禿背。

爲了避免血案發生，蘆丁雞玩家給那些可憐的情敵戴“頭盔”，還有人把撩事鬥非的公雞單獨隔離，嚴肅考慮是否要先下手爲強。

公雞的世界充滿喙光爪影，母雞的生活也不存在歲月靜好。由於體型小，母雞下蛋時可能會難產，被自己的蛋“卡”死。這時候，寵主就要承受靈魂拷問：“給母雞做婦科手術，還是親手給它一個痛快的下場？”

雞生不易。/仙女的雞

養雞一個來月，鄭阿蕊認真考慮過蘆丁雞公母失調時的解決方案。她說：“我跟朋友說過，已把空氣炸鍋和奧爾良醃料粉都準備好了，但還是感覺下不去手。”

對於部分寵物主來說，該下手時還是會下手的。小紅書上三張圖就解鎖蘆丁雞剝皮、醃製和出品的全過程，寵物博主秒變烹飪博主。至於做椒鹽蘆丁雞，還是紅棗燉蘆丁雞更合適？尚無定論，視乎大廚當時的靈感。

對躺贏有什麼誤解？/小紅書博主

不要怪寵物主們心狠手辣，畢竟蘆丁雞起初引入到國內，是當家禽來養殖的。

過去10年裏，不少養殖戶陷入到“蘆丁雞騙局”。一些人誇大蘆丁雞蛋的藥用價值和養殖效益，利用“養殖包回收”的承諾，騙不明真相的農民籤養殖協議，收割一波不菲的定金。

等到養殖戶把雞養大後，他們才發現沒人願意回收。據電視臺報道，被騙的養殖戶損失數萬到數十萬元不等，有人自嘲“家財萬貫，有毛不算”。

誰也沒想到，農村人踩過的致富坑，有一天竟成了城裏人的網紅新寵。蘆丁雞下一站會去哪的壓力，也就轉移到寵物主人頭上了。

都市養雞潮

入坑需謹慎

城市裏養寵物雞在國外已流行多年。就像電影《怦然心動》的女主那樣，許多外國人養雞是爲了鮮雞蛋，以及可以做有機肥的雞糞。

過去10多年裏，美國多個大城市修改了不準養雞的法律。西雅圖從一開始允許每戶居民最多養3只雞，後來逐漸放寬到8只。紐約城也調整了養雞的管理，但只能是母雞，偷養公雞者會被罰1000美元。

雞蛋代表我的心。/《怦然心動》

每一次雞蛋漲價，英國的母雞會變成搶手貨。2008年金融危機後，英國約有70萬人爲了省雞蛋錢自己在家養母雞。

2020年新冠大流行，英國人囤完廁紙後，轉身就去搶購母雞。有顧客一次性訂購20只母雞後，養雞場做出每人限購3只雞的決定。

演蜘蛛俠的“荷蘭弟”當時買不着雞蛋，也公開加入了養雞行列。

疫情期間荷蘭弟攜雞直播。/網絡

在寸金尺土的美國硅谷，貓狗雙全沒什麼大不了，養得起雞的才叫真·中產。

工程師們談對象時不聊跑車和名錶，就愛炫耀自己家後院有個雞窩。雞窩是大平層還是複式loft，紙板拼湊還是原木建造，種種細節直接反映主人的富貴程度。

硅谷住宅區的雞舍。/CBS

意大利帕多瓦大學的系列實驗顯示，雞是一種非常聰明的動物。它們不僅會數數和簡單的加減法，而且有自我控制能力，對同類有基本的同理心。

經過適當的培訓，寵物雞能學會去固定的地方“上廁所”。就算一時沒學會，市面上也有針對家禽設計的尿布，以避免寵物雞隨地便溺。

 定製的雞尿布，一片100多元人民幣。/網絡

紐約城裏就有一隻叫Lady Gaga的寵物雞。它會戴珠寶項鍊、穿高定時裝，出入城中名流派對。出去遛彎時，還會被粉絲追着拍照。

一隻雞的時尚之旅。/《紐約郵報》

這兩年，國內也有一隻超有人氣的寵物雞“好運”。按主人“若如初見”的說法，它是“咱大中華唯一上過熱搜的雞”。

這隻2歲的寵物雞愛黏人。主人回家，“好運”會連跑帶飛地去迎接。看見主人躺着看手機，又會坐到主人肚皮上。朝夕相處中，“好運”不僅帶主人早睡早起，而且陪伴主人走出抑鬱症的陰霾。

每次養蘆丁雞的博主分享撿蛋照片，評論區總有人喊“種草”“衝呀”。同樣地，“若如初見”分享“好運”的視頻時，總有網友問“去哪裏買這樣的寵物雞”“也想要”。

寵物雞“好運”與主人的日常。/若如初見

作爲一名帶點強迫症的潔癖，“若如初見”起初給“好運”洗一次澡要花三四個小時，平日還會給雞做美甲。她無數次想過放棄，又無數次因着責任感堅持下來。

接受媒體採訪時，這位網紅雞的主人告誡網友：“不要跟風養雞，要理智養雞，因爲要養好一隻寵物雞需要足夠的耐心、細心、恆心、愛心、善心與責任心。”

無論是毛色獨特的小公雞，還是介乎雞和鵪鶉之間的蘆丁雞，它們始終都是生命，來人間走一遭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