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財經國家週刊》記者 吳麗華

隨着上市公司年報季結束，備受關注的董事會祕書薪酬上演“冰火兩重天”。

據統計，A股市場已披露2021年年報的4691家上市公司，董祕平均薪酬爲75.4萬元，其中有18家公司的董祕薪酬超500萬元，排名第一的年薪745.92萬元。相比之下，有74家上市公司董祕年薪不足10萬元，薪酬最低的一位董祕，年薪僅有1.13萬元。

“我們這4000多人，看似光鮮，其實壓力特別大，綜合能力要求也高。”北京一家上市公司董祕向《財經國家週刊》記者說，他去年薪金稅前50萬元出頭，還沒達到平均線，不同板塊、行業及企業的董祕差距特別大。

哪來的這麼大差距？董祕薪酬背後有什麼祕密？《財經國家週刊》記者走近上市公司高級“打工人”羣體，對他們進行了一番瞭解。

差距巨大，年薪從700萬元到1萬元不等

“年薪數百萬、持有公司股份、身家上億，那是極少數，大多數董祕都是我這樣，幾十萬年薪。”前述北京上市公司董祕表示。

不過這並不影響董祕整體上還算是個高薪職業，特別是排名靠前的一些董祕。

以薪酬排名第一的京東方A董祕劉洪峯爲例，年薪745.92萬元以外，還持有京東方A共102.5萬股。

同樣年薪達到700萬元以上的，還有排名第二、三位的雲南白藥董祕吳偉及中信建投董祕王廣學，他們年薪分別爲705.34萬元和701.28萬元。此外，排名前18位的董祕，2021年年薪都達到了500萬元以上，妥妥的高薪。

分行業看，董祕薪酬排名前50的上市公司中，佔比較高的既有去年熱度較高的生物、醫藥類公司，也有傳統的高新技術類企業，比如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製造業，佔比更高的則仍然是券商和房地產。

具體來看，董祕薪酬前50名中，券商佔8席，房地產佔7席，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製造佔7席，生物醫藥佔4席。

當然，如前述董祕所言，並非所有人都是高薪，薪酬最低的帥豐電器董祕去年年薪僅有1.13萬元，且不持有公司股份。

而且，即使是高薪董祕較爲集中的券商行業內部，同樣差距巨大，排名前五的董祕薪酬，都在500萬元以上，範圍擴大到前十，董祕薪酬在300萬元以上，而排名最後的財達證券，董祕年薪18.14萬元。

上市銀行董祕薪酬差距同樣巨大。

在隊頭，已披露數據的38家上市銀行中，招商銀行、平安銀行董祕薪酬都超過300萬元；超過200萬元的有民生、華夏、北京、寧波、南京、蘇州、杭州銀行等7家銀行。

而在隊尾，有9家城商行和農商行董祕薪酬不足10萬元，最低的紫金銀行董祕年薪爲6.59萬元。

董祕的高薪，也是因爲公司有業績、規模及市值的支撐。董祕薪酬排名前三的京東方、雲南白藥、中信建投，淨利潤分別爲258.31億元、28.04億元、102.39億元，三家企業目前市值也分別達到1500億元、1000億元、1700億元。

而董祕薪資較低的紫金銀行和帥豐電器，目前市值分別爲104億元和不足37億元。

違規成本大幅提升，必須打起精神認真履職

不僅薪資差距巨大，隨着新證券法實施，近兩年來，監管對於上市公司財務造假、內幕交易、操縱股價等違規違法行爲處罰案例數量和罰金大幅增加。強監管下，董祕們面臨着肉眼可見的工作壓力，必須打起精神認真履職。

前述董祕也告訴記者，工作壓力大，罰單喫得多，薪金不夠罰，是一些同行面臨的問題。

新財富統計數據顯示，A股上市公司違規被處罰案例從2020年的2102次上升到2021年的2524次，處罰金額由12.39億元上升到20.95億元，增加近一倍。

與此同時，監管對於上市公司董監高、股東及關聯方等個人違規的處罰也趨向規範和嚴格。2021年，A股共有超4000例對個人的違規處罰，較2020年增加了近600例，處罰金額增長了近5倍，超過10億元。

此間，承擔信息披露、投資者關係管理、公司治理、股權事務、資本運作等責任的董祕顯然難辭其咎。據不完全統計，2021年，A股有超過295位在職董祕違規被處罰，佔比超過6%。

在這295位違規被處罰的董祕中，27人被處以罰金，總計1500萬元，相較新證券法實施前的2019年，總罰金翻了近兩番。其中，對11位董祕的罰金超過50萬元，4位董祕的罰金在100萬元以上。

依據新證券法規定，信披違規的直接主管人員最低將面臨20萬元或50萬元的罰款，最高達500萬元。而按照上市公司董祕2021年平均薪酬75.4萬元、2020年平均薪酬70.1萬元的水平，如果沒有持有股權，“薪不抵罰”或將成爲現實，違規成本大幅提升。

比如，今年1月20日，ST華鈺收到西藏證監局的《行政處罰決定書》，因未按規定披露關聯交易，該公司被處以警告處罰，以及180萬元罰款。

同時被處罰的還有該公司董事長及董祕孫豔春。孫豔春作爲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之一，被處以60萬元的罰款，公司2020年年報顯示，當年她在公司領取的稅前薪酬爲56.2萬元。

一不小心年薪不夠罰的還有中潛股份前董祕明小燕。因對公司的一項關聯交易未予以審慎覈查，並對中潛股份2019年年度報告表示贊成，未盡勤勉盡責義務，明小燕於2021年5月31日受到監管機構公開處罰和公開批評的處分，處罰金150萬元。

資料顯示，明小燕目前已經離職，她2020年的薪酬爲29.75萬元，期末持有2.16萬股，期末參考持股市值爲137.24萬元。

董祕是上市公司的信息披露責任人，新證券法一公佈，便引發董祕職羣的熱烈討論，有董祕表示，信息披露的工作只有持續幹好，才能爲公司省錢，也避免自己“喫土”。

不過也有董祕表示，長遠來看，資本市場監管從嚴，更加規範運行，無論是對上市公司，還是董祕羣體整體素養提升，都是好事。

前述北京上市公司董祕就表示，更規範嚴厲的證券法，可以在內部更好地提升與證券事務不相關的董監高以及大股東對市場對規則的敬畏之心。

“監管從嚴，我們的工作也會更受重視，也更有利於上市公司規範治理、合規發展。公司治理規範了，也會降低董祕違規被罰的風險，我們也就更安全了。”他說。

二八分化，中小公司市值管理壓力不小

除了監管合規要求，大量中小市值公司董祕更現實具體的壓力，還是來自公司的市值管理。

隨着市場的投資邏輯、估值偏好改變，2020年年初以來，市值超過市場整體均值的公司佔比已降到了20%以下。觀察今年一季度被100家及以上機構產品同時重倉的74家公司，其中69只總市值超過500億元，57只總市值在千億元以上，規模最小明泰鋁業也有超200億元市值。

這種情況下，熱門賽道、龍頭公司當然不缺少關注，不少中小市值、非熱門領域的上市公司，往往董祕使出渾身解數也很難引起關注，更難言做好市值管理。

一位創業板公司董祕對記者表示，做好市值管理是董祕的重要職責之一，甚至是很多老闆最看重的工作，但近兩年二八分化行情之下，很多董祕對市值管理確實感覺壓力劇增。

他所在的上市公司，目前市值只有不足30億元。“真的像之前流傳的那個刷屏的文章一樣，我們這種小市值公司很難引起關注。”他說。

這位董祕提到的這篇文章，去年曾在資本市場廣爲傳播，主要內容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闆操心市值問題，希望與機構投資者交流，沒想到機構卻因爲公司市值太小，不予以接待。

對此，深交所一家小市值公司董祕對本刊記者表示，這其實是近來的一個趨勢。

他認爲，具備價值投資的大市值公司、具備真實成長性的公司會受到機構投資者的重點關注，而原先遊資及散戶偏好的純粹題材炒作的小市值公司炒作之風已不如昔。

早些年，因收購成本較低，便於借殼方獲得實際控制權，殼資源股普遍受追捧，但註冊制開啓後，IPO提速，上市公司數量增加，低市值上市公司確實很難吸引關注。對於這些上市公司董祕而言，做好市值管理不可避免變成一項重大工作挑戰。

新財富2021年一項問卷調查顯示，超過80%的董祕認爲，上市公司二八分化，給自己的工作帶來了挑戰，其中56.8%的董祕認爲挑戰來自於“公司關注度減少，市值被低估”。

綜合能力要求高，董祕是個專業技術活

高薪高壓背後，很大程度上還是因爲董祕工作的特殊性。

董祕在英美公司法中被稱作公司祕書，最早可以追溯到1841年，起初僅是公司的一個普通僱員，負責處理一些文書事務，與普通祕書無本質區別。隨着時代的發展，董事會祕書所承擔的責任越來越多，在公司的地位日益上升，並因此得到公司法的確認而成爲公司的法定機關之一。

在我國，董祕製度隨着我國資本市場發展而建立，董祕是上市公司與與證券交易所之間的指定聯絡人。經20多年的發展，這一職業的工作內涵不斷豐富，除了常規的信息披露、投資者關係管理等，還需要具備良好的專業、溝通、協調能力，前瞻性、格局感、組織與落地能力更是衡量一位董祕是否能成事的重要標準。

用一位接受採訪的董祕的話說，“確實是專業的技術活”，表面上看董祕主要負責三會運作、信批、與監管部門聯絡、媒介公關、投資者關係等，但實際工作遠遠不止這些。

以較爲基礎的公告發布爲例。2021年，A股上市公司發佈公告數量超過了60萬條，以4700家上市公司爲計算標準，平均每家上市公司發佈公告的數量超過了120條，以一年250個工作日計算，相當於每2天一條。

公告正常發佈還好，但是因公告中出現各種錯誤被圍觀甚至處罰的，也不在少數，這給董祕後續帶來更多需要處理的工作。

最近某公司公告中“臨時股東大會”誤寫成“臨死股東大會”就引發了圍觀、羣嘲。縱觀一些上市公司公告中出現過的“出生”寫成了“畜生”、“公募”寫成“公墓”，甚至將自己公司董祕名字錯寫成別家董祕、複製粘貼忘了改掉公司名稱等等，於是不少人表示董祕先要“上好語文課”。

一位資深董祕告訴記者，做一個優秀的董祕，除了一些基礎能力之外，資本運作、市值管理、投資者關係管理、媒體關係管理，這些專業的能力需要長期的浸潤成長，如果不是長期在實體公司內部做行政、業務和財務的人員，很難完全理解和學習。

“目前上司公司還是有佔比不少的董祕是證代型董祕，甚至是掛名董祕，資本運作基本依靠外部機構，而隨着上市公司數量的增加，越來越多的上市公司會得不到資本的關注，股價下跌、融資無望，壓力只能傳導給董祕。”她說。

事實上，資本市場真正做得好的頂流董祕，他們的一個共同特點是都有較爲多元的知識結構，深諳資本市場遊戲規則。

以萬科董祕朱旭爲例，2017年她就因爲821萬元年薪再加年終獎及其他收入的身價被譽爲“最貴的女祕書”。至於爲什麼擁有如此高的身價，外界分析，除了學歷以外，她擁有非常豐富的經驗。萬科之前，她曾在深圳市稅務局、廣東萬澤實業等單位工作，而且因爲擁有註冊稅務師的資格，還同時爲多家企業進行服務。

前述資深董祕則告訴記者，也有一些以善於資本運作、市值管理著稱的著名董祕，金融證券、財務等專業名校出身，有豐富的券商行業工作經歷，熟悉資本市場，任職董祕後，往往能在短時間內幫助上市公司在融資、市值管理等領域取得顯著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