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社北京6月28日電 題:香港迴歸25年,如何全面理解“一國兩制”?

作者 黃平 中國社會科學院臺港澳研究中心主任、全國港澳研究會副會長

香港迴歸至今25年,其間世界發生巨大變化,“一國兩制”實踐也在曲折中前進、調適、磨合。此時,我們對於香港,對於“一國兩制”的理解和認識都應更新完善,以更寬闊的思路迎接“一國兩制”的新階段。

理解中國、理解世界,才能更準確地理解香港。

首先,理解香港,應先理解中國的變化。

中國對香港恢復行使主權已經25年。如果拋開中國改革開放40年、新中國成立70年、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年,拋開中國所發生的深刻社會變遷、制度變革和全方位進步,便無法完整認識和準確理解香港的當下和未來。在認識香港的今天並展望它的未來時,一定要回到國家本身的發展、變化和進步。

其次,理解香港,也應理解世界的變化。

不僅香港是高度國際化的城市,今天的中國內地同樣高度融入世界,如何理解中國與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是一項十分重要的課題。如果離開風雲變幻的世界,便不能準確認識香港的定位、功能、價值和特點。今天,中華民族偉大的復興大業進入第二個一百年,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作爲橋樑和通道的香港也正處於這兩個百年的交匯之中。理解這些變化,才能準確而深刻地理解香港。

香港的國際化程度仍是內地城市無法比擬的。此外,香港還是中國繼續和加大對外開放的重要通道。只要中國繼續對外開放,香港的獨特性就一直存在。

最後,理解香港也一定要理解其所處的時空背景。如果不從香港本身的社會結構、文化特點、急劇變遷和深層矛盾入手,不去釐清這些問題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便不能理解好香港、治理好香港。

所以,香港的繁榮穩定和良政善治,應從多維度、多層次來實現。首先,應多角度來理解香港。從國家層面看,香港是“一國”下的一個特別行政區,規劃與治理應從國家大局出發,從國之大者着眼。社會層面,香港是一個現代化國際大都市,需要按照現代化的城市管理方式來治理。經濟層面,香港本身是連接中外的一個大市場,相關的規劃也應充分體現其特色。文化層面,香港是中西文化、中外文化(包括與周邊、東盟及其他發展中國家和地區)的交匯區,文化多樣性是其特點。政治法律層面,香港是“一國”之下“兩制”中的“另一制”,既不與內地一樣,也與迴歸前有所不同。因此,除了保證香港繁榮穩定外,保持其經濟上的競爭力,國際上的平臺與橋樑作用,文化上的獨特性,政治法律上“一國兩制”的守正創新,都很重要。香港是一本要在更長的時間、更廣的空間裏去認真讀的書。

此外,有關“一國兩制”,有幾個要點應再次認真理解。

首先,應全面理解和準確貫徹“一國兩制”。

“一國”是大前提。“一國兩制”、“港人治港”、高度自治12個字並不是平行關係,而是按層次遞進的。“一國兩制”,“一國”在上,“兩制”在下。從迴歸之日起,香港就已經由中國全面恢復行使主權和治權,從彼時起,香港就應在“一國”這個大前提下來治理,而不是涉及國防外交之外在港的一切事務,都只是“香港那一制”的事。事實上,在香港,凡是涉及國家主權、安全、發展等核心利益,涉及國家的基本制度、憲法、《基本法》原則和國家尊嚴的,都在“一國”範疇,當然也包括中央對香港的全面管治權,並不是以深圳河爲界。

“港人治港”,是在“一國兩制”之後,以“一國兩制”(即中國政府必須恢復對香港行使主權並因此落實一國原則)爲重要前提的,當地事務由港人自己治理。這一表述首先指香港不再是“英人治港”,這就防止了英國一些人當初試圖搞“主權換治權”的圖謀。鄧小平先生曾講過:“我們相信香港人能治理好香港,不能繼續讓外國人統治,否則香港人也是決不會答應的。”“港人治港”也是指由香港本地的中國人行使管理香港的權力,但這裏除了“一國”這個大前提外,小平也明確指出,“港人治港有個界線和標準,就是必須由以愛國者爲主體的港人來治理香港”。換言之,即使“兩制”下的“香港這一制”資本主義的生產和生活方式不變,但是參與治理的人必須是愛國愛港的中國人,這是原則問題。

高度自治,是放在“一國兩制”和“港人治港”之後的。“高度自治”不是完全自治,這也是原則問題。小平曾說過,不贊成“完全自治”的提法,自治不能沒有限度,既有限度就不能“完全”。迴歸以來香港經歷的幾次大的挑戰,尤其是2019年反中亂港勢力以修例爲藉口掀起的迴歸以來最大一次對國家主權和“一國兩制”的挑戰,充分說明了高度自治不代表國家在重要時刻、重大問題上不能出面干預。“不能籠統地擔心干預,有些干預是必要的。要看這些干預是有利於香港人的利益,有利於香港的繁榮和穩定,還是損害香港人的利益,損害香港的繁榮和穩定。”

其次,“五十年不變”是指在一箇中國的前提下,國家的主體堅持社會主義制度,香港、澳門以及今後的臺灣保持原有的資本主義制度長期不變,而不是什麼都不變。

這裏的“不變”不是不發展、不進步、不與時俱進。“一國”原則下繼續實行資本主義生產、生活方式,不意味着就要默認貧富差距日益拉大,更不是默認陳舊的甚至家族式、官商勾結式的治理。即使是老牌資本主義國家,如香港很多人習慣於對標的英國,1945年以後也花了很大精力、財力,通過各種社會政策搞福利和保障,而不再是當初那個貧富懸殊的英國。即使與東亞各經濟體比較,香港也不能停步不前,尤其在社會分配、社會福利領域,香港還需要很多改進。經歷了25年的“一國兩制”偉大實踐,人們應更清晰地認識到,香港必須要與時俱進,一些方面要保持,一些方面要趕上,繁榮穩定要保住,守正創新要開啓。

與此同時,香港也有和國家其他行政區一樣的共同屬性,“特別行政區”絕不意味着事事都可例外。所謂“特區”就是要承認和發揮它的特殊性,包括它的潛力與特有優勢,也包括在“一國”前提下“香港那一制”所應有的法律、權利、具體制度等,基本保持不變。但也有一些制度要隨發展變化而不斷修訂和完善。如對於香港國安法的制定、頒佈、實施,相關機構設立,再如對於愛國者治港原則在選舉領域的具體落實。實踐出真知,沒有這25年“一國兩制”的實踐,包括其中遇到的問題與挑戰,“一國兩制”不會得到發展,也不會取得今天的成就。

2022年6月27日,隨着香港迴歸祖國25週年紀念日臨近,香港尖沙咀的慶迴歸氣氛濃厚。圖爲市民拍攝尖沙咀栢麗購物大道上的國旗及區旗。中新社記者 李志華 攝

可以說,中國“一國兩制”的偉大實踐,正在走出一條人類制度文明前所未有的道路。這種制度的新構想、新實踐,實際上是幾千年來中華文明中治理理念的延續、弘揚和創新,是對“多元一體”“和而不同”等理念的不斷充實完善,而絕非零和遊戲、叢林法則那一套東西。我們既要把這些治理理念在中國主權範圍內實現,包括“一國兩制”下的香港、澳門(以及今後的臺灣),也要在理論上將其概括、提煉、昇華,成爲中國特色的制度建設和理論的有機組成部分。

經過25年的探索與實踐,人們對“一國兩制”的認識更加全面準確。香港“一國兩制”的第二個25年,將不只是一般意義上的繁榮穩定,而是要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和中國進入第二個百年的偉大復興歷程中,做出新探索和發展,從守正創新的角度,對香港再認識,使香港再出發。使香港既能保持繁榮穩定,也能融入國家大局,還能奮進新一輪對外開放,並將中華文明“多元一體”“和而不同”理念、世界各國各地區文明互鑑的理念、建設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在香港善政良治的多個層面去實踐,並做出特有的貢獻。對此,我們既要充滿信心,也深知還有大量艱苦細緻的工作有待各方面攜手達致。(完)

黃平,社會學博士(英國倫敦政治經濟學院,1991),現爲第13屆全國政協委員、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中國社科大特聘教授、中國社科院香港中國學術研究院常務副院長、中國社會科學院臺港澳研究中心主任,併兼任中國世界政治研究會會長、中華文化交流與促進會理事長、全國港澳研究會副會長。 主要著作包括《未完成的敘說》《西部經驗》《誤導與發展》《我們的時代:現代中國從哪裏來、到哪裏去》(合著)、《本土全球化》《夢裏家國:社會變遷、全球化與中國道路》《家國天下:中國發展道路與全球治理》 等。 主編過《鄉土中國與文化自覺》《與地球重新簽約》《公共性的重建》(上、下)、《中國農民工反貧困》(中英文)、《中國與全球化:華盛頓共識,還是北京共識?》、CHINA REFLEXTED等,翻譯過《現代性的後果》《亞當斯密在北京》等。

責任編輯:劉萬里 SF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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