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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鈺心

來源/雪豹財經社(ID:xuebaocaijingshe)

工作四天,休息三天,工資不變。

6月初,英國30多個行業的70家公司、共約3300名員工開始了一場“反內卷”實驗。這是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短工作周試點活動,從公司管理者到普通打工人,都關注着最終的結果。

在中國,互聯網大廠依然盛行加班文化,“加班猝死”的新聞時有發生。儘管去年開始,不少公司聲明不再“996”或者“大小周”,但加班的風氣並沒有真正緩解。

“反內卷”的風,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在中國刮起來?

八小時工作制背後

4天工作制又名100:80:100模式,要求員工想拿到100%的工資,必須用80%的時間達成100%的工作成果,其核心就是改變以時長爲管理中心,轉向以效率爲主的工作模式。

這種改變貫穿着資本主義的發展。

英國是現代資本主義的發源地,如今我們習以爲常的大工廠,也是隨着第一次工業革命而在英國誕生,並改變了世界的勞動組織形式。

馬克思說,資本主義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生產力進步,進步背後的代價則是工人的辛苦和血淚。隨着工廠一起誕生的,是超長時間的工作和勞動。彼時的英國工廠勞動強度大、工資低廉、工作條件極差,工人普遍每天工作時間從10小時到16小時不等,每週通常工作6天。

那時的資本家,傾向於延長工人的工作時間來獲取更多的剩餘價值。畢竟,在勞動效率不變的情況下,工作時間的長短和工作成果直接相關。這樣的風氣也蔓延到整個西方世界。據統計,1890年美國製造廠內的全職員工平均每週工作已達100小時。

情況的改善,來自工人持續不斷的罷工與抗議,也來自工廠管理方式與生產方式的變化。

1914年,福特宣佈將日工作時間從9小時縮減爲8小時,並將日薪從2.34美元上升至5美元。企業界都在等待福特的破產,但後者卻在1914年實現了高達3000萬美元的淨利潤。而且,從1908年到1916年,T型車的售價從850美元一路跌至360美元,但其淨利潤率仍然高達300%。

在這背後,是福特大規模流水線生產的應用,這一應用近乎完美體現了弗雷德裏克·泰勒的管理理念,也就是分拆生產過程整個流程,找到最經濟而且生產效率最高的“標準操作方法”,分配到每個人身上。泰勒強調,工時研究和工作分析絕對不是讓工人拼命,而是要找出一個工人“正常”工作時的標準定額。

八小時工作制也隨後真正確立,時代也進入到資本創造價值的時代。勤勞工作不再是積累財富和推動生產的最佳途徑,技術革新成爲提高生產效率的主要力量,資本積累開始成爲價值創造的源泉。

英國的底氣

與百餘年前的工業革命類似,信息革命再一次改變了生產力和生產關係,全球化更是帶來了新的產業分工。發達國家更多從事高端製造、金融、技術和創意等產業,而發展中國家則以普通製造業、初級原材料加工爲核心產業。

在新的價值鏈上,英國無疑處在上游地位,呈現出十分突出的創新創造價值的特徵。要促進“創新”,把人看作機器零件的泰勒制度便不再適用。

現代管理學之父彼得·德魯克便是泰勒制度最著名的批判者,他認爲,知識型員工具有實現自我價值的強烈願望,更加高度重視成就激勵和精神激勵,他們更傾向於擁有寬鬆而自主的工作環境,不願如同流水線上的工人般受約束。管理知識型人才,應該以激發願景和潛力爲主。

以管理寬鬆而著稱的硅谷,也曾有過瘋狂的加班文化。彼時,工作狂不僅被標榜爲理想的生活方式,在硅谷還出現過以販賣成功學爲主的產業鏈。

但後來硅谷以另一種方式來激發員工的工作熱情。走進谷歌,你甚至能看到敷着面膜穿着拖鞋的員工,免費午餐、班車、健身房、遊戲室……員工享受着星級福利,加班也開心,用福利鼓勵加班,也是一種企業魅力。

硅谷可不是地主家的“傻大款”,沒有公司願意養閒人,他們“放縱”員工的目的是靠包容性的文化來管理員工,以激發員工創造力並提升企業整體工作效率。

創新的作用越來越大,這讓促進創新的環境——更加寬鬆的工作氛圍和更有彈性、更短的工作時間——成爲可能,英國之所以成爲此次大規模“四天工作制”的試驗場,正是與英國經濟結構中以突出的創新創意能力佔據全球產業鏈分工的價值鏈高端有關。

英國開展4天工作制實驗,也是後疫情時代的大勢所趨。經歷三年的疫情洗禮後,員工身心健康正在被越來越多的公司所重視。因此很多歐美公司想借由這個契機,推行新的工作方式,提高員工福利。英國很多員工對此表示強烈支持,他們認爲4天工作制改善了身體健康,增加了陪伴家人的時間,還提升了幸福度。

英國之前,已經有其他國家開始了類似實踐。冰島在2015至2019年間的4天工作制實驗,就被研究機構評價爲“大獲成功”。參與試驗的工人稱,工作壓力更少,出現職業倦怠的風險更低,並且健康狀況以及工作和生活之間的平衡也得以改善。如今冰島很多企業都在推行4天工作制。

中國大廠何時拋棄996?

2019年,中國程序員在全球最大的開源網站Github上發起996.I CU活動,抗議互聯網公司過度的加班文化,發起人用英文在活動頁面上寫道:“Developers' lives matter”(程序員的命也是命)。

過去20年,是一部中國互聯網乘着紅利迅速發展的輝煌史。10億新用戶湧入互聯網,形成了世界上最大、最有活力的數字社會,也帶來了世界上最大的互聯網市場。但中國互聯網的黃金發展期依靠的不是在歐美國家佔主導的核心技術和產品創新,而是一種以銷售或市場佔據主導的戰略。

互聯網大廠在過去的20年間,一直把重點放在攻城略地搶奪資源上。一個產品推出來之後,誰能以最快速度搶奪市場誰就能贏。彼時的BAT,什麼賺錢就做什麼,拼人力,也成了搶市場、奪利潤的法寶之一。

996在此契機下應運而生,一度幫大廠們更快地奪得了更高的市場份額,也成就了互聯網紅利期的飛躍式發展,一衆名企賺得盆滿鉢滿。

不過,在這一輪財富大分配浪潮裏,勞動者卻處在分配的低點。當財富自由的大門縫隙越來越窄,越來越多人在質疑辛苦加班是否真的有價值,996裏又能擠出多少水分。假裝很忙很有價值,已變成了職場厚黑學。

粗放增長的弊端也越來越明顯。多年來,大廠們拼命996,爲的是爭搶人口紅利的蛋糕。但“資源詛咒”一直存在:豐富的資源可能是經濟發展的詛咒而不是祝福,如果一個國家對於某種相對豐富的資源過分依賴,會導致後期的增長緩慢,甚至停滯。

誠然,BAT靠996、堆人力,曾多次取得立竿見影的效果。招聘一隊人馬,投入一個新項目,就可以在市場上瘋狂撈金。“投資不設邊界”成了大廠們的口號。但近些年,大廠砸下重金卻鎩羽而歸的項目越來越多,多元化潮水退去後,能留下的拳頭產品少之又少。

隨着資本回歸理性,揮金如土已成歷史。資本市場對大廠的考察重心也變了,從用戶到利潤,倒逼大廠們想着法地賺錢。此時,僅靠堆人力就不靠譜了,加班文化沒法繼續帶來高額利潤,很多公司便開始反思996是不是有效果。把員工綁在工位上天天加班,也許沒換來效率的提升,卻換來了輿論攻擊、名譽受損,得不償失。

波士頓學院經濟學家和社會學家朱麗葉·肖爾在談到4天工作制時表示:“拘泥於一個僵化的、基於時間的系統,如今已沒有意義。”不論考慮勞工關係和社會形象,還是爲了推動下一次轉型,大廠都必須拋棄996,因爲它已經成爲走向未來的障礙。

雖然如今國內996之風還未退場,想徹底扭轉加班文化仍有很長的路要走,但不斷優化管理模式,改變管理陋習,乃是大勢所趨。好現象是,騰訊部分部門試點每週1天強制6 點下班,字節和快手也取消了大小周。中國互聯網企業願意集體反思,並落實到具體行動,是明智之舉。

產業轉型與管理理念變遷相輔相成,不論昔日的流水線工廠,還是如今的硅谷巨頭,都經歷了這樣的變化。歷史不會重複,但總會押韻,面臨大轉型的中國公司,也需要考慮如何用新的管理方式,來創造更多的增量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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