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自:貝殼財經

算力被譽爲新的生產力,數字時代正在召喚一張高效率的“算力網”。

“東數西算”國家工程已經啓動8個多月,致力於將東部密集的算力需求有序引導到西部,使數據要素跨域流動,從而打通“數”動脈,織就全國算力一張網。根據規劃藍圖,這樣既緩解了東部能源緊張的問題,也爲西部開闢一條發展新路,同時實現了碳達峯碳中和的綠色目標。

“東數西算”需要哪些技術突破,如何兼顧算力提升與節能減排,以及加碼佈局數據中心,怎樣避免無序競爭?對此,中國工程院院士、阿里雲創始人王堅在接受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專訪時表示,實現“東數西算”戰略應該在技術上有所突破,讓東部的數據真正做到“西算”。

談及避免一哄而上佈局數據中心,王堅稱,不要爲了建設數據中心而建設。許多地方把數據中心建成了房地產一樣的項目,一些數據中心實際業務就是“出租”。“東數西算”戰略下要讓整個數據中心成爲雲計算時代的一臺計算機,實現嚴格意義上的雲計算。

“東數”實現“西算”需要技術突破

新京報貝殼財經:怎樣纔算實現了“東數西算”?

王堅:西電東送和東數西算都是我國東西部不平衡的體現,我國西部能源多,東部數據多。鄔賀銓院士曾在2022中國算力大會上表示,需要實時性計算的“熱數據”主要在東部,西部主要定位在處理一些不需要實時性計算的“冷數據”和一些本地熱數據,因此“東數西算”實際上是“東數西存”。

由鄔院士的話我們可以思考一個深層次的問題:現在是否能夠真正做到“東數西算”?我認爲,能源分佈是地球46億年形成的結果,我們無法改變,但數據不一定。要真正做到“東數西算”,需要非常大的技術突破。

目前“東數西算”的邏輯是把東部數據傳到西部去算,但由於實時性計算(注:傳輸過程產生一定程度延遲會影響用戶體驗)等問題的存在,我們只是把數據存在西部,因爲那裏成本比較低,但儲存的只能是不常用的冷數據。

要真正做到“東數西算”,東部的數據就該出現在西部,傳統IT技術可能做不到這一點,需要在技術上有所突破。也就是說,許多東部“熱數據”無法搬去西部,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沒有搬出去的能力。

我認爲把雲計算做好,是可以做到這一點的。目前,使用雲計算技術,在幾千公里外也可以進行管理,真正的雲計算讓東部和西部的差別變得相對不重要。

雲計算技術一個很重要的應用就是不受地域限制,可以把延遲控制在一個用戶可以接受的範圍。舉例來說,東部的一個用戶在淘寶上買東西,傳統來講數據會記錄在東部,但使用飛天平臺的雲計算系統,服務就可以在西部提供,這樣數據纔會留在西部,否則“東數西算”就只能是“東數西存”。

部分數據中心房地產項目,不要爲了建設而建設

新京報貝殼財經:各行各業和每個用戶對算力需求多種多樣,存在明顯差異。如何才能讓算力使用起來更簡單、更容易、更方便?

王堅:在過去,計算機的出現滿足了個人對計算的需求,讓人們的生活變得更簡單、更容易、更方便。而在當前數字經濟時代,個人對計算量的需求遠遠超過了一臺個人計算機所能夠提供的量,此時可能需要10臺、100臺甚至1萬臺計算機,計算的需求才能被滿足,算力的概念也應運而生。

但是,實現這樣的算力,只是簡單地把一臺臺個人計算機相加是不行的,想用100臺機器完成一件事,就必須在這100臺機器裏倒騰數據,使用上怎麼可能簡單方便?此時,需要在技術上有所突破,使用雲計算的方式讓100臺計算機協同工作成爲一臺超級計算機。對用戶來講,這100臺計算機可以像一臺計算機一樣,可以使用其中的1%,也可以100%使用。

要知道,電力之所以存在,就是因爲用電被規模化了,只是摩擦產生的靜電無法產生“電力”這個概念。算力也一樣,我認爲達不到規模效益的所謂“雲計算”,稱不上嚴格意義上的雲計算,而如何讓算力使用起來更簡單、更容易、更方便,歸根到底一句話,就是把雲計算用好。當然,全世界頂尖的雲計算企業只有幾家,大家對嚴格意義上的雲計算理解不同或許正是原因之一。

新京報貝殼財經:各地加碼佈局數據中心,應該如何加強頂層設計統籌規劃,避免一哄而上?

王堅:數據中心中最基本的單元是機架,工信部在今年7月2022中國算力大會上披露,目前我國在用數據中心機架總規模超過590萬標準機架,服務器規模約2000萬臺。不過,目前這些機架有一半是空的,背後原因值得深思,其中技術也是關鍵因素。

當前,許多人對雲計算的理解是建設一個數據中心,再把服務器放到數據中心,更多的則是把數據中心空間租給不同的人,就稱之爲雲計算。事實上,這種簡單的主機託管,不是嚴格意義上的雲計算。嚴格意義上的雲計算既需要專門的軟件架構,也需要把計算作爲一種服務去滿足用戶需求。

許多地方把數據中心建設成了房地產一樣的項目,一些數據中心實際業務就是“出租”,把數據中心的空間分給不同客戶。如果實現“東數西算”戰略,數據中心要完成的一次技術革命就是將其中成千上萬臺機器當做一臺計算機來用,即讓整個數據中心成爲雲計算時代的一臺計算機,實現嚴格意義上的雲計算,這需要技術能力。

如果把數據中心當做房地產來建設,再規劃也是沒用的。所以從最開始需要加強技術方面戰略規劃,不要爲了建設數據中心而去建設。

數字化的終極目標是極大降低碳排放

新京報貝殼財經:算力的提升要消耗大量能源,如何兼顧節能減排?

王堅:我在算力對雙碳貢獻上觀點一向“偏執”。算力的真正作用是提高整個社會效率。我此前也說過,數字化時代的1度電要產生電氣化時代10度電的社會價值,也就是說本來要消耗掉10度電做成的事情,因爲算力介入可能只消耗掉了1度電。智能化一定要歸到這個最終極的目標,不能降低資源消耗的智能化都是沒有誠意的,這就是算力跟電力之間的根本關係。

回看20世紀的碳排放曲線,我們可以看到碳排放增加也是因爲傳統技術進步。具體來說,目前許多技術雖然可以在局部上減少碳排放,但如果技術進步同時使得資源消耗的能力大大增加,總體上還是增加了碳排放。從這一點來說,如果沒有數字化,碳排放量可能還會更高,數字化的終極目標是極大降低碳排放量,這是全面實現碳中和的基礎。

過去講節能,是指在資源消耗絕對值增加的前提下降低碳排放量。但只要絕對值增加了,碳排放量的相對降低也變得無足輕重。我認爲,達成雙碳目標最重要的技術路徑就是數字化,城市大腦就是這個邏輯,這一實踐告訴我們,城市其實不需要那麼多資源來支持。城市大腦的一個重要假設就是,如果這是一個通過算力驅動的城市,可能只需要原來10%的資源就能讓城市運行下去,通過這種方式,我們能降低碳排放量的絕對值。

在個人平均生活用電量上,美國遠遠超過中國,中國老百姓的生活用電量大概只有美國的六分之一到十分之一。用有限能源讓我們的老百姓達到與美國一樣的生活水準,是數字化的基本目標。這就是中國式現代化的具體體現,我相信在這一點上我們能走在國際前列。

雲計算爲我國芯片發展創造空間

新京報貝殼財經:算力時代到來,將爲中國底層科技發展帶來哪些機遇?雲計算技術研發能否破解CPU等“卡脖子”難題?

王堅:涉及CPU等“卡脖子”問題,從雲計算角度來說,一臺計算機的性能好壞並不會完全決定雲計算的性能,再往下推就意味着單個CPU的性能也不會直接決定雲計算系統的性能,飛天雲計算操作系統就是一個很好的案例。

所以,我認爲通過雲計算可以創造出來一個機會,一個即便單個CPU性能相對不足,也不影響雲計算(性能)的機會。雲計算系統不受單項關鍵技術限制,爲目前我國芯片和服務器發展創造出了空間和時間。

使用雲計算,即便單臺計算機的算力有差距,我們用100臺機器去做別人80臺機器做的任務,也可以取得同樣效果。但數據中心使用100臺機器還是80臺機器,對使用雲計算的人來說是無感知的。所以,對於雲計算,芯片性能的差距並沒有那麼直接,想要有更多算力,添加一臺計算機即可。雲計算這一系統特點,爲當前芯片格局創造出一條不同的路徑,我們應該用好。

新京報貝殼財經:未來生活可能會因爲算力發生什麼改變?

王堅:我認爲最重要的是在算力觀念上的變化,例如無錫雪浪小鎮做了算力中心,便出現了一個現象,就是要“通算力”了,就像通水通電一樣。我認爲這也是把數據資源作爲重要市場要素的具體體現。

我們暫時還沒有看到將算力當做水電一樣,在日常生活和生產中來考慮。目前我們大部分時間離不開網絡,這是第一步,未來人們使用算力的方式可能改變,這也會導致生活和生產方式發生革命性變化。

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 羅亦丹 編輯 王進雨 校對 楊許麗

責任編輯:吳劍 SF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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