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大師離開了。

上一週,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晶體與結構化學奠基人之一,唐有祺教授逝世,享年103歲。


北大的悼詞裏寫道:

“唐先生一生,正是他親筆寫就的一部中國化學從艱難生長到蓬勃興盛的史書。”

我覺得這一部史書裏,還要加上他已經故去的夫人張麗珠。


不僅因爲他們夫婦二人共同設立了“唐有祺-張麗珠獎學基金”,激勵了萬千學子。

還因爲張麗珠女士,是中國試管嬰兒之母,中國婦產科學的開拓者和現代生殖醫學的主要奠基人。

兩人在不同的領域裏,共同爲我國科學事業發展,立下了一座座豐碑。

可能相比於唐教授看得見的化學反應,很多人對張麗珠的試管實驗很陌生。

但早在1982年,她就開始進行試管嬰兒實驗了。


也是在她的研究下,1988年,新中國誕生了第一個完全由中國人自己孕育的試管嬰兒。

這僅僅比英國試管嬰兒成功晚了10年。

這個中國寶寶叫鄭萌珠,當時她的母親鄭桂珍已經38歲,因爲輸卵管阻塞結婚20年仍未懷孕。

可以想象,在那個年代一個女人不能生育,要受到多大的惡意。

所以在聽說北京的張麗珠“能讓人懷孕”後,鄭桂珍揣着300塊鉅款,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車趕來了。

先取到卵子,進行體外受精後,再將受精卵植入鄭桂珍的子宮。

“孕育生命,實在是一件複雜而神奇的事情……說實話,我並不知道這一次能夠成功,雖然每一次,我都盡了百分之百的努力。”


但真的成功了,1988年3月10日,鄭桂珍順利分娩。

寶寶體重3.9Kg,身長52cm,取名爲萌珠,萌是生命的萌芽,珠則代表張麗珠。

不過這件事在當時也引發了更大的爭議。

在男人看來,沒有自然受孕的孩子都不是正常人,而正常的女性則質疑張麗珠,她終結了女性的命運。

其實,試管嬰兒與正常受孕的孩子唯一的區別,就在於體外受精,長大成人也和普通人一樣。

這背後的也不全是人口、倫理、代孕問題。

而且那時候誰也沒想到,有人竟然會把輔助生殖變成代孕黑產。

“試管嬰兒的工作並不只是多生幾個孩子的問題,它有深遠的科學意義,它可以帶動很多的研究,比如對於遺傳學、免疫學,還有早期胚胎學都可以帶動起來。這樣的話,我們可以進一步爲計劃生育和優生學服務,所以它的意義是很大的。”

技術本身是爲了更好的研究,是與無數個生育困難家庭的“雙向奔赴”。

一如當年夫婦二人赤腳疾步,穿越槍林彈雨,向新中國奔赴一般。

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

同盟會早期成員,當過孫中山先生的助手張父眼含熱淚對女兒張麗珠說:

“我不願爾輩爲尋常女子,願爾輩於家國、於人類爲有用之人才”。

就此,張麗珠走上了航空救國的道路。


但因爲南京中央大學工學院準備南遷大西南,加之戰事喫緊,目睹了同胞重傷不治後的張麗珠,改立下了學醫的志向。

也是這一年,出生於1920年的唐有祺放棄了家族藥店生意,進入同濟大學化學系學習。


一代青年的命運就在此開啓。

在戰火紛飛中,唐有琪跟隨不斷遷移的同濟大學,輾轉浙江金華、江西贛州、雲南昆明、四川宜賓等地學習。

張麗珠也輾轉至上海聖約翰大學醫學院求學。


他們放棄了最初的生活,卻也爲了更大的理想一路跟隨,歷盡磨難。

1943年12月,當時的政府組織人才赴美進修,唐有祺獲得了化工專業唯一的一個留學名額。

在去往舊金山的“梅格斯將軍”號輪船上,還有華羅庚、唐敖慶等人。

與此同時,張麗珠也出發美國哥倫比亞大學,進修婦產科內分泌學和局部解剖學。

此時他們還沒有交集,但冥冥中一切都已註定。


1951年8月,唐有祺聽聞祖國建設需要,毅然放棄美國方面的優厚待遇,返回上海。

“雖然中國的條件要比這裏艱苦,但畢竟是我的祖國,中國的化學研究水平,和美國存在很大差距,正因爲如此,我才更要回去,爭取彌補這些差距。”

期間美國也曾聯合英國、法國扣留唐有琪的護照,但好在當時與瑞典關係還不錯,在瑞方的施壓下,唐有琪才輾轉回到香港。


與此同時,張麗珠經過艱難抗爭和國家救援,也坐上了回上海的輪船。

“出國就是爲了學本領,學成後就應該回來,1951年起,我一心一意想回來。”


回國之後,唐有琪經人介紹認識了張麗珠,兩人於次年結婚。

但由於新中國百廢待興,顧不上兒女情長,兩人便各自奔赴“前線”。

唐有琪先在清華大學任教,開設了中國第一門分子結構和化學鍵本質課。

1952年,又響應國家號召,進入北京大學化學系。


而張麗珠則帶領北京醫科大學工程研究組,開始進行子宮頸癌和試管嬰兒研究。

這也是當年“七五”攻關重點項目。

雖然說都是重點,但國家也給不了太多幫助,沒設備,沒經驗,沒經費,只能靠他們白手起家。

張麗珠與同事需要用到的陰道穿刺針,本身不復雜,但跟當時的圓珠筆芯一樣,很稀缺,實驗室只有幾個,用鈍了得拿到鐘錶店去打磨。

研究之餘她還擔負着婦產科老師的職務,要給學生上課。

並且作爲巡迴醫療隊的隊員,還要下鄉爲農民服務。

而唐有琪研究分子化學卻找不到一本教材,只能自己編寫,一邊實驗一邊修改。


就是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他們一次次實驗改進,爲新中國“變”出了豐富的科學經驗和高水平的學生。

但寫到這裏也挺覺得遺憾的。

數年裏,兩人同在北京卻鮮少相聚。

那時候他們住在城外的宿舍裏,每天坐三輪車到西直門,再從西直門各自坐電車到單位。

“第一個兒子生下來,我餵了一個月的奶就上班了,到了二女兒一口奶沒喫過,就直接回奶了,她後來一直埋怨我。”


2016年,張麗珠女士離世,享年95歲。

6年後的現在,她的先生唐有琪也走了。

中間翻遍了新聞,再沒有找到兩人私下生活的報道。

倒是在生命最後一刻,在科學新聞裏,還能看到他們的新研究。

不過遺憾也不算可惜。


張麗珠的“乾女兒”,那個試管嬰兒,鄭萌珠已經34歲了

現在是北醫三院生殖醫學中心的一名工作人員。

也已經結婚了,還自然的生下了自己的孩子。

這大概就是真正的傳承,真正舍小家爲大家了吧。

他們一生都在爲國家爲人民做大事,在漫漫長夜裏求索,給國家的發展,給人民的幸福,提起了一盞明燈。

而那一種生生不息的力量,也在生命的孕育中,得以綿延不斷。

最終使那些因愛而生的美好,超越時間。

也正是有了這些人,才讓我們有了攀越時代,追趕世界的底氣。

“繁霜盡是心頭血,灑向千峯秋葉丹。”

他們,是永遠的明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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