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媒體上的傳言鋪天蓋地，東巴勒斯坦鎮儼然成爲了第二個“切爾諾貝利”，一個外界不敢涉足的“禁地”。

新京報記者 欒若曦 姚遠 編輯 張磊

自疏散命令解除以來，黛安娜·埃爾澤（Dianna Elzer）已經回俄亥俄州東巴勒斯坦鎮待了兩週的時間。

半個多月前，隸屬諾福克南方鐵路公司的一趟運載有毒化學品的列車發生脫軌起火事故，讓這個位於俄亥俄州和賓夕法尼亞州邊界附近，約容納5000名居民的小鎮逐漸爲人熟知。

埃爾澤的生活似乎還和往常一樣。貓狗以及水族箱中的魚都還活蹦亂跳，日常用水暫時正常，她依然用水龍頭裏的水煮咖啡。

然而，周遭某些東西似乎變了。社交媒體上的傳言鋪天蓋地，東巴勒斯坦鎮儼然成爲了第二個“切爾諾貝利”，一個外界不敢涉足的“禁地”。

環境和健康只是最先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隨着傳言愈演愈烈，人們再也不想來到這裏，當地的商業發展遭受了重創。”埃爾澤對新京報記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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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故發生後信息公開非常滯後”

當地時間2月3日晚上9點左右，埃爾澤像往常一樣在外面遛狗。

這時她突然聽到了一下接一下的撞擊聲，隨後是火車的剎車聲。埃爾澤意識到情況似乎有些不對，開車帶上狗直接朝着鐵軌方向駛去。前面正好有幾輛聞訊而來的警車，埃爾澤一路跟着他們開過去，行駛至一個十字路口時，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起火了。

擔心自己的車會影響應急響應人員的工作，埃爾澤沒有在原地停留太久，先開車回家了。隨後，事故現場附近的民衆開始將起火的視頻和照片上傳至社交媒體，這一度也是埃爾澤唯一的消息來源。

“我獲知的一切消息都來源於社交媒體。”埃爾澤說道，諾福克南方鐵路公司在提供信息方面非常滯後，他們提到過列車運載物質中有氯乙烯，此後過去3天，諾福克南方鐵路公司才補充說明，化學物品中還包括丙烯酸丁酯、苯渣以及可燃液體。信息缺位的情況下，人們對於發生的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評論。

▲埃爾澤收到的疏散以及疏散解除短信。圖/受訪者提供

事實上，此次事故造成該列車50節車廂脫軌或損壞，20節運載危險品的車廂中11節脫軌，其中5節罐車運載氯乙烯。爲防止化學品引發爆炸，當地時間2月6日，當地救援人員選擇“受控釋放”火車中剩餘的有毒化學物質氯乙烯，當地居民也因此臨時疏散。

埃爾澤也收到了要求撤離的短信，她的住所距離事故發生地只有三分之一英里。埃爾澤和丈夫先在自家當地的溫室中湊合了一晚，然後開車到匹茲堡住了兩天。當地時間2月8日，美國環境保護署（EPA）的數據顯示，當地水質量和空氣質量都恢復到正常水平，疏散命令被正式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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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再也不想到這裏來了”

許多民衆還在對是否回家猶豫不決時，埃爾澤夫婦已經急匆匆地趕了回去。

他們十分擔心家裏的動物。“我們養了一條狗，好幾只貓，水族箱裏還有很多魚。雖然在離開之前餵過了，但這幾天以來，一直沒有人清理它們的盒子或者給它們食物，我太着急回去了。”

所幸埃爾澤家裏的動物安然無恙。但其他居民在社交媒體上上傳了許多死亡的魚、雞、狗和狐狸的照片，引發了外界對當地環境是否安全的擔憂。網絡上流傳的照片過於吸睛，在接受其他媒體採訪時，埃爾澤往往最先被問到的問題就是“告訴我們所有關於當地牲畜死亡的事。”

埃爾澤表示，她這邊的情況還好，只是聽說有居民飼養狐狸的設施距離“受控釋放”過程中產生的煙霧非常近，導致有狐狸生病甚至死亡。另外，在距離污染地較近的河流中出現了一些死魚，這都是可以預見的。“至於其他誇張的說法，我不知道它們從何而來，我就住在這裏，但是沒有見過。”

　　▲當地時間2023年2月20日，美國俄亥俄州，東巴勒斯坦鎮萊斯利潤溪，一層油膜漂浮在死魚上。圖/視覺中國

環境中殘留的味道也時刻提醒着當地人，這場事故還沒有完全過去。東巴勒斯坦鎮上廣場的一處商鋪，它所在之處附近的小溪被污染得很嚴重，即便是因過敏而長期鼻塞的埃爾澤都能聞到店鋪裏極其糟糕的味道。由於異味、煙霧以及煙霧造成的損害，部分民衆的房屋也無法居住。

更令人擔憂的是，鎮上居民開始報告健康問題。埃爾澤見過有人出現皮疹症狀，她自己身體也有一些不適，但這些症狀與新冠等都很相似，“現在這個階段，很難區分到底這些問題是由什麼引發的。”

環境和健康問題還只是這場化學品泄漏事故最先推倒的多米諾骨牌。在“俄亥俄火車脫軌”的網絡詞條下，有不少人將此次事故與“切爾諾貝利事故”相提並論，東巴勒斯坦鎮似乎要成爲下一個“禁忌之地”。

“發放一些補償金也無法彌補這些損失，人們再也不想到這裏來了，我們當地的商業發展受到了重創。”埃爾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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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只想要回他們的生活”

當地時間2月15日晚上7時，東巴勒斯坦鎮在當地高中禮堂舉行了一次市政廳會議，回答居民們關於這場火車脫軌事故的問題。這時距離事故發生已經過去了12天。

數百名帶着疑問的當地居民都參加了這場會議，埃爾澤和丈夫也在其中。現場擁擠不堪，還有人在網絡上直播這場會議，所有居民都站在看臺上朝着場地中間的官方代表提問。到場的官方代表包括美國環境保護署（EPA）、美國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NTSB）以及事故發生地東巴勒斯坦鎮的市長特倫特·科納威等。

令埃爾澤感到遺憾的是，他們最想提問的諾福克南方鐵路公司並沒有來到現場。

據美媒Axios報道，諾福克南方鐵路公司發佈了一份聲明表示，已經瞭解到許多人現在感到憤怒和沮喪，在與社區領導人磋商後，出於“威脅和安全考慮”，他們不會出席這場會議。

“諾福克南方鐵路公司竟然敢說他們擔心自己的安全而不敢來到這裏，我們纔是擔心自身安全的人，我們沒想傷害任何人，我們只是想要一個答案而已。”埃爾澤生氣地說，或許這就是大公司的法律戰術，他們不想說任何不利於自己的話。但他們把責任推到東巴勒斯坦鎮居民身上，解釋自己的缺席。

從事故發生之初，到事後負責，諾福克南方鐵路公司的表現都未能令埃爾澤滿意。

“如果他們在事故最初及時出面提供信息，現場應急人員或許不會用40萬加侖的水去噴灑火車。”埃爾澤說道，當地政府應急人員已經做了能做的一切，火勢情況非常糟糕，如果他們能早些瞭解相關信息，或許會採取不同的處理辦法。鐵路公司把所有人的生命都置於危險之中，身處前線的應急人員首當其衝。

鐵路公司的調解計劃也不盡如人意。在埃爾澤看來，調解計劃的用詞讓人感覺他們唯一的目標是儘可能少做一些事，然後把事情翻篇。“我希望當地政府立場堅定，如果可以的話，堅持糾正他們的所作所爲。”

　　▲當地時間2023年2月21日，美國俄亥俄州東巴勒斯坦鎮，工人們繼續清理剩餘的油罐車廂。圖/視覺中國

埃爾澤沒有待到會議結束。當科納威站出來說，他已與諾福克南方鐵路公司交談過，鐵路公司將擴大提供補償金的範圍時，雖然站臺上的居民都在歡呼，但埃爾澤感到很失望，並離開了會議現場。

“我理解大家的積極反應，但是這番話讓我無法接受，這不是錢的問題。”埃爾澤說道，大家只是想要回他們的生活，確保不會受到水污染的威脅，不會在5到7年後患上癌症。

現在各方都在進行追責工作。當地時間2月21日，美國環境保護局（EPA）命令俄亥俄州火車脫軌事故責任方諾福克南方鐵路公司進行善後清理工作，並要求其參加當地居民所有的公開會議。

由於對官方測試數據存在懷疑態度，當地居民也在想辦法“自掏腰包”進行獨立檢測。埃爾澤介紹道，當地居民正在進行募捐活動，大多數人都想要進行一次不隸屬於政府，也不隸屬於鐵路的獨立檢測。

不少人也開始拿起法律武器捍衛自己的利益。據美國國家廣播公司（NBC）報道，美國俄亥俄州火車脫軌導致有毒化學物質泄漏問題引發東巴勒斯坦鎮居民集體訴訟。目前已出現至少6起針對諾福克南方鐵路公司的集體訴訟，居民起訴的大多數原因爲大量接觸致癌化學物質，以及因被疏散而失去收入。

埃爾澤還沒有加入集體訴訟。如果鐵路公司補救得當，地區環境恢復正常，居民都回到東巴勒斯坦鎮生活，民衆財產也沒有失去價值，那麼一切都好說。“這取決於未來事態的發展，沒有達到這些標準，我們可能會提起訴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