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經濟已經超過英國，成爲世界第五大經濟體，也是自疫情限制放鬆以來唯一保持強勁穩定增長的經濟體。

2023年1月24日，美國做空機構興登堡研究所在其網站上公佈了兩年的調查結果，宣稱印度能源與基礎設施巨頭阿達尼集團存在大規模欺詐行爲。隨即阿達尼旗下數家企業的股票及債券價格大幅跳水，令投資者蒙受數以10億美元的損失。阿達尼麾下旗艦公司阿達尼企業取消了規模最高爲25億美元的股票發售計劃。

阿達尼對興登堡研究所的回應稱，興登堡研究所把矛頭對準印度。阿達尼用民族主義大旗爲自己的企業辯護，稱該報告是“對印度的蓄意攻擊”，是對“印度機構的獨立性、完整性和質量”的攻擊。阿達尼集團發表一份長達413頁的報告予以反擊，稱興登堡研究所是“曼哈頓的瘋子”。而興登堡研究所又予以反擊說，阿達尼集團阻礙了印度的未來，該集團有系統地掠奪國家的同時，還披上了印度國旗。這份413頁的回覆實質內容僅約30頁，阿達尼集團沒有回答88個質問中的62個問題。

誰都無法肯定阿達尼集團和興登堡研究所說的誰對誰錯，但人們感興趣阿達尼是何許人也，阿達尼集團與印度經濟有何關係？阿達尼集團是印度經濟的一張名片，它創造財富增長的奇蹟令人瞠目結舌。阿達尼公司的股票在五年內飆升了2500%。該集團創始人高塔姆•阿達尼在2022年成爲了世界第二富翁。《今日印度》稱他爲“增長之王”。阿達尼和他的阿達尼集團在印度無所不能、所向披靡，它成功的背後與印度總理莫迪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僅以2018和2019年爲例，看看阿達尼集團的輝煌成績：2018年9月和10月，莫迪政府向印度各地授予126份合同，以建立天然氣網絡和加油站，阿達尼集團成爲最大的中標者，共贏得25份標書，其中15份是自己的，10份是與國有印度石油公司合資的。2018年阿達尼集團除了贏得天然氣招標外，它還收購了信實電力在孟買的輸電業務、GMR在恰蒂斯加爾邦、拉森等地的港口火電項目，以及KEC International在拉賈斯坦邦的一條輸電線。

阿達尼集團還競標了泰米爾納德邦沿海能源公司一個電力項目的51%業務。2018年底，阿達尼集團進入了污水處理市場。2019年1月，阿達尼集團宣佈計劃在安得拉邦維薩卡帕特南及其周邊地區建立太陽能數據中心。2019年2月，莫迪政府邀請私人企業投標管理六個機場，阿達尼集團擊敗了所有企業，獲得所有的六份合同。

阿達尼集團業務呈多樣化特點，涉及資源（煤炭開採和貿易）、物流（港口、物流、航運和鐵路）、能源（可再生能源和火力發電、輸電和配送）、農業（商品、食用油、食品、冷庫和糧倉）、房地產、公共交通基礎設施、金融和國防。阿達尼集團是印度煤炭和食用油等行業的主導者，已成爲印度公共事業基礎設施領域的龐然大物。可以說，該集團幾乎滲透到了印度人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阿達尼集團揭示的印度式資本主義的顯著特徵是一個神話般成長的企業與政府有密切關係。印度前國會主席拉胡爾•甘地在該黨第85屆全體會議上講話時表示，莫迪領導的中央政府正在將印度財富移交給阿達尼集團，其方式與英國東印度公司將印度財富從印度帶走的方式相同。

阿達尼集團經常掛在嘴邊的話是公司與印度的需求同步，這句話暗含着公司崛起不是個人行爲，而是與印度的“增長故事”密不可分。60歲的阿達尼和72歲的莫迪之間的密切關係始於2002年，當時印度穆斯林騷亂古吉拉特邦，該邦位於印度西海岸，莫迪擔任首席部長，該邦也是阿達尼集團總部所在地。莫迪的形象在大規模暴力事件中遭到嚴重破壞。

在莫迪政治生涯的關鍵時刻，古吉拉特邦商界對莫迪提供了援助。阿達尼幫助創建了一個組織，並與莫迪所在的邦政府合作，幫助創建了名爲“活力古吉拉特邦”的投資者年度會議。在莫迪的穩定領導下，該邦的經濟增長大幅加快。“古吉拉特邦模式”很快嶄露頭角，該模式基於發展私人企業取代了政府早期的脆弱行爲，但由國家驅動。這給了許多經濟學家和普通民衆一個希望，他們希望看到印度在全球市場上快速發展。

“古吉拉特邦模式”取得的經濟業績成爲印度經濟的樣板工程，莫迪的形象迅速提升。2014年莫迪競選總理獲勝，他成了現代科技驅動經濟發展的偶像。莫迪上任後，阿達尼集團的股價大幅上漲，其中阿達尼企業的股價突然上漲了23%，因爲投資者似乎認爲，與新政府的密切關係會及時帶來回報。

阿達尼的崛起與東南亞大亨們的成長相似，他們在強大的政治領導人的支持下爲自己創造了壟斷，如菲律賓前總統馬科斯、印度尼西亞前總統蘇哈托或馬來西亞前總理馬哈蒂爾•穆罕默德，都在上世紀70年代末至90年代中期任職，並與本國某些企業有着特殊的關係。莫迪和阿達尼創建的“古吉拉特邦模式”模糊了國家和私營部門之間的界限。根據一份報告，阿達尼集團爲開發蒙德拉港和經濟特區，每平方米支付1~32盧比，遠低於其他公司爲類似交易支付的費用。“古吉拉特邦模式”看起來很像裙帶資本主義。

阿達尼一再否認他與總理的長期關係而從中得到了政府優惠待遇，對於興登堡報告的指控，阿達尼的主要辯護是，根據印度法律，他沒有做錯任何事。事實上近十年來，印度政府審計員對阿達尼集團多次發表了負面評論，但莫迪本人對涉及阿達尼集團的指控保持沉默，他的部長們只表示，適當的監管機構正在審查這個問題。除了少數例外，印度媒體一直不願仔細審查阿達尼的行爲。自興登堡報告發表以來，印度市場監管機構已開始調查據稱與阿達尼有關聯的海外公司。

自興登堡報告發表以來，阿達尼集團的股價從2023年1月底下跌，至今已損失了1000多億美元的市值。有些觀察人士擔心，這場暴跌可能會拖垮印度的資本市場，進而拖垮印度經濟。這不僅對印度，而且對全世界來說都是一個可怕的前景。印度經濟已經超過英國，成爲世界第五大經濟體，也是自疫情限制放鬆以來唯一保持強勁穩定增長的經濟體。

儘管阿達尼集團的股價下跌，但印度股票市場指數比一年前的水平高出近2.5%，而美國股市同期下跌超過4%。這證明了印度商業版圖的規模和實力。阿達尼集團的股價下跌對印度股市來說影響不大。目前印度擁有約150萬家公司和資本數量充盈的股市，印度國家證券交易所在3萬億至3.5萬億美元之間波動得平靜如水。市場的韌性強化了一個事實，阿達尼集團在某些方面是獨立的。興登堡研究所雖然稱阿達尼集團爲“金融史上最大的騙局”，但也對印度本身發出了樂觀的聲音，稱其爲“一個具有令人興奮未來的新興超級大國”。

印度一些商界領袖私下裏對阿達尼集團近期的遭遇很高興，認爲這將有利於改善印度的公司治理。印度最高法院則表示，看到了改進的空間，並已下令政府就此事回答問題。莫迪總理如何趟過阿達尼集團的渾水有待觀察，說阿達尼集團因此而陷入破產也爲時過早，但人們將密切關注事態發展的結局。

（作者繫上海師範大學天華學院商學院經濟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