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天津日報

劉家成 1965年出生,北京人,著名導演。主要電視劇作品《鐵齒銅牙紀曉嵐》《正陽門下》《情滿四合院》《正陽門下小女人》《芝麻胡同》《情滿九道彎》等。

印 象

充滿煙火氣的作品

展現老北京的魅力

導演劉家成是京味兒劇的代表人物。他執導的電視劇大多以北京爲背景,《鐵齒銅牙紀曉嵐》《正陽門下》《情滿四合院》《正陽門下小女人》……他將一部部充滿煙火氣、流淌着濃濃人情味兒的佳作呈現給觀衆。他的作品展現了不同年代的百姓生活,厚重的歷史背景、幽默詼諧的語言臺詞、大氣之中見細膩敘事方式之下,老北京的魅力盡收眼底。

近日,劉家成執導、韓東君、熱依扎、陳瑤、薩日娜、種丹妮、畢彥君等主演的新劇《情滿九道彎》在央視和優酷播出。這部電視劇的時代背景與前作《情滿四合院》有所重疊,相隔多年,重拾這樣一種以京味兒文化爲基底的年代劇,在劉家成看來,新劇故事的深度和廣度相比前作都更強了。

劉家成把《情滿九道彎》定位爲“北京胡同裏的青春之歌”。故事以北京的年輕人爲主體,隨着知青返城、恢復高考、改革開放等一系列社會進程發展,人們向外探索、向內追溯,以家鄉與他鄉爲兩個錨點,帶來的是對時代潮流與文化“侵入”衚衕、傳統遭遇現代衝擊的思考。其中世事的複雜、多元,人情的紛紜、多變,年輕人在求變與困惑中的成長,是這部劇的新貌。劉家成說,他的創作始終立足於城市歷史和城市化的進程,講述進程之中的人和事,其不變的主題,始終是城市和人的關係。

對於講述當代北京的故事,在劉家成的設想中,視角將比老北京的故事更加廣闊:“北京不光是北京人的北京,更是全國人民的首都,外來的人如何在北京立足,北京人如何接納變化和外鄉人,生活習慣、價值觀念的碰撞與交融,都是我想要去展現的。”

劉家成認爲,創作作品,尤其是像他這樣創作平民題材、描寫平民史詩的導演,絕不能脫離生活。“京味兒的文化確實是寶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從空間上來說,每一個區域都有很新鮮的故事值得我們去挖掘;從時間上來說,當你回首往事,總會有不同的想法跟創新的慾望。”對他來說,北京的“情滿”系列仍在進行中。

選演員適配度最關鍵

演繹北京胡同裏的青春之歌

記者:從“四合院”到“九道彎”,這次有哪些不一樣?

劉家成:《情滿九道彎》雖然寫的是北京,但它不是光集中在北京一個城市,還展現了廣州、深圳,通過南方北方城市的呼應,全景式地描寫了中國改革開放那段轟轟烈烈的歷史。從局部來說,《傻春》是描寫一家人的情感故事;到了傻柱,也就是《情滿四合院》,是一個四合院裏的情感故事;再到《情滿九道彎》的傻茂,是一條衚衕裏的情感故事。環境越來越廣闊,故事就更加豐富,人物也更加生動鮮活。我們把《情滿四合院》那些中老年人的情感故事,變成了熱血澎湃的年輕人的情感故事。所以我也老說,這是我們北京胡同裏的青春之歌。實際上也不光是北京,從全國來說,也是帶有青春色彩的時代故事。

記者:演員選擇方面您是如何考量的?

劉家成:適配度,誰最合適。我不會考慮他是不是北京人,更不會考慮流量。在策劃拍攝時,我遇到不少年輕演員,但他們覺得楊樹茂這個角色要從十幾歲演到50歲,對扮演父親沒有自信,擔心會破壞自己的形象。我覺得這是白當演員了。而韓東君很早就跟我表態,他不在乎。他拍過一個北京劇,但沒播出,我看了那個劇的片段,看他是否具備楊樹茂這個角色所需要的東西,比如詼諧幽默、剛強勁兒、爆發力等。我在他那個作品裏都找到了,很欣慰。這部戲晚開機了將近兩個月,因爲東君有一個戲沒結束,但我想這樣的演員不可多得,我願意等他。

熱依扎對這個劇充滿期待,她特別想來,毛遂自薦。我曾想讓她試試趙亞靜,她說:“導演,我就是奔着葉菲來的,因爲葉菲最後也有孩子了,當媽了,跟我生活中一樣。”她給我的印象是特別認真,劇本、臺詞早早就裝在腦子裏了。她有時候會給我兩三套方案,我幫她拿主意。她拍戲克服了很多困難,她還有小孩兒,真的是犧牲了很多。

記者:史小娜、葉菲和趙亞靜三個女孩性格迥異,尤其是趙亞靜,很多人喜歡,但也引起不少爭議。通過這幾個女性角色,您最想表達什麼?

劉家成:亞靜的出場,那種率真,那種率性,大家肯定喜歡,但後來又覺得她有點兒複雜。這就是社會的真實,生活是五顏六色的,人也是各種各樣的,如果都是單一地好,單一地純真,那生活多麼單調,也不真實。亞靜文化素質不高,她身上最大的優點就是真實,敢愛敢恨,敢闖敢拼,想要提升自己,就得付出很多。貫穿下來,我覺得她還是挺討人喜歡的。

在創作過程中我們也避免一個“雷區”──這是一男三女的情感故事,但不是一男三女的愛情。楊樹茂跟史小娜是初戀,但他們當時對愛情還是懵懵懂懂的。他跟葉菲有種“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感覺,當他心中有了葉菲,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後來他與趙亞靜、史小娜的感情都化爲了友情。這是對愛情的一種昇華,大家都希望對方永遠幸福,永遠好。我覺得人的觀念在變,文化素質、修養、社會閱歷方方面面累積起來,能形成這麼一種釋懷,也挺好的,不是那種分手便是仇人,那太小氣了。

營造懷舊的氣息和質感

體驗生活在於日積月累

記者:拍電視劇時如何展現那個年代的風貌?

劉家成:衚衕裏都是百年以上的老房子,美術上叫包漿,你看牆皮那種斑駁,漆皮的爆裂,都是風吹日曬,時光的浸染。生活的氣息滲透在裏邊兒,有歷史的沖刷和洗禮。通過一個報亭,一部公用電話,大雜院裏的私搭亂建,都反映出那個年代的印記。雖然是搭的景,但家家戶戶冒着炊煙,電視上播着春晚費翔唱的《冬天裏的一把火》,有一種生活的氣息和質感。

記者:您是如何想到以九道彎衚衕爲故事發生地的?

劉家成:我們寫這個故事,走了各種彎路。編劇生活在距離九道彎不太遠的地方,他就說,那條衚衕的名字很有寓意,因爲衚衕彎彎曲曲,但總有一條路是通的,就像經過磨難後總會走向光明。開拍前三四個月,我去參加一個活動,半路上突然發現,北新橋那條同音的衚衕事實上應是“九道灣”。在劇情結尾處,我們進行了一處補全的劇情設計──當楊樹茂成長起來、帶領整條衚衕的人走向更好的生活時,領導爲他們送來一幅著名書法家的書法,寫着“情滿九道灣”五個字。此時讓“灣”來寓意經過磕磕絆絆之後的人們終於迎來了可以平穩停泊的港灣,也是普通老百姓對美好生活的期盼,所以就點題了。

記者:您的作品裏一直充滿煙火氣,在《情滿九道彎》裏有哪些體現?

劉家成:說到煙火氣,那就避免不了那些小細節了。拍攝前,我給道具列了一張單子,我說你們就按這個去準備──平板兒車拉着大白菜,冬天賣的糖葫蘆兒、烤白薯,心兒里美的蘿蔔,家裏生火的爐子、蜂窩兒煤……這都是老北京非常有特點的東西。劇中給葉菲家安電話,電線工腳上套着橡膠絕緣的腳釦兒,現在都沒有了。

體驗生活,不是接到一個劇再去體驗,而是一個人的日積月累。有些導演、演員,有了成功的作品之後,成爲精英了,跟觀衆漸漸越來越遠。他們在作品裏表現的那種一擲千金,別墅、豪車,也沒錯,可能他們的生活環境就是這樣。但我作爲一個描寫平民史詩、創造平民題材的導演,不能這樣。所以到今天,我仍然生活在老百姓最集中的東城區,我也有一張交通卡,現在換成了手機軟件,可以坐公交、坐地鐵。我老婆去買菜,去超市,只要我在北京,我一定跟她去。爲什麼?就是爲了觀察生活細節,看那些攤販,看那些買菜的大爺大媽爲什麼會爲了兩頭蒜跟人吵起來……觀察得越多越細緻,到作品裏便越能夠信手拈來。

“情滿”系列守住京味兒劇高地

還會繼續寫鐘鼓樓和簋街

記者:您認爲拍好一部現實題材作品最重要的是什麼?

劉家成:我們一定要記住,從羣衆中來,到羣衆中去。講好咱老百姓自己的故事,這句話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很難。實際上就重點突出這幾個字:真實再現,藝術加工,真情表達。藝術來源於生活,但不能照搬生活,得有提純和凝練,寫實的過程中也要加入適度的浪漫色彩,“情”是最關鍵的。

記者:您和編劇王之理老師合作多年,這次合作是否有一些新的創意?之後還會推出哪些新作品?

劉家成:2014年,在《情滿四合院》的拍攝末期,我和王之理老師開玩笑說,之前有傻春,這回弄完傻柱,下回咱可以再弄一傻茂,可以由北京的一個大院寫到一條衚衕,將來再寫一條街道,擴展開去──隨便聊起的話頭兒,就這麼繼續聊落了地。2017年,這部劇集的劇本初稿已經成型了,但因爲檔期等原因,一直拖到2021年。優酷的人跟我說,很多觀衆和網友以及業內的朋友都特別期待你繼續創作京味兒劇,你應該守住自己的高地,你是京味兒劇的一面大旗,爲什麼要拱手讓人?我開始思考,確實應該這樣做。我跟王之理老師是太好的哥們兒了,我們經常一起討論,作品怎麼才能與衆不同,與己不同?“情滿”系列是我想出來的,我說咱們既然有《情滿四合院》,大家喜歡,那九道彎,咱也改名兒,加上“情滿”兩個字兒,叫《情滿九道彎》。接下來我們要做北京中軸線的故事,配合北京中軸線申遺,叫《情滿鐘鼓樓》。我們還有一個創意,《情滿簋街》,寫簋街的發展變化。這些都會繼續跟優酷合作。此外,我一直想拍一個以京劇爲背景題材的作品,裏邊兒也要有錯綜複雜的情感故事和歷史故事。

劉家成自述

北京的每一個細節

都有拍不完的故事

我出生在北京的衚衕裏。在我的記憶中,有時候那裏人頭攢動很喧囂,上下班的時候,大家互相打着招呼,夜晚和清晨它又很靜謐。

前些天我們搞了一個活動,跟衚衕居民見面。當時已經有年輕人三三兩兩地在找九道彎衚衕,在衚衕裏拍照。像《鐵齒銅牙紀曉嵐》是我二十多年前拍的,拍完之後,紀曉嵐故居成了文物保護單位。《正陽門下小女人》帶動了牛欄山二鍋頭,《芝麻胡同》讓六必居醬菜售賣翻番。這次《情滿九道彎》,我們也希望在不影響老百姓正常生活的前提下,讓衚衕成爲熱門打卡地,爲衚衕做點兒貢獻,讓大家有所收益,那當然是最好的。

老北京風情的魅力,是北京獨特的文化。我所理解的文化,它不光是著書立作、演出表演,它更多的就是衣食住行,就是老百姓羣體生活的規範。我喜歡一句話,說這個生活脫掉它華麗的外衣之後,無非就是衣食住行,就是一碗熱騰騰的飯菜,和廚房裏鍋碗瓢盆叮咚作響的幸福。

北京是千年古都,生長在皇城根兒下的人們,喫過、喝過、穿過、見過。北京人穿衣講究,盛錫福的帽子,瑞蚨祥的綢緞,禮服呢的鞋。這個講究是,多窮,他都得有一身兒好行頭。在《情滿九道彎》這部劇裏,楊樹茂的父母就是這樣,家境再不好,也得穿像樣的衣服,出門見客時,春節拜年時,都會穿上這身兒衣服,不是說爲了顯擺,而是對別人的一種尊重,對自己的一個不低看。這就是北京人說的有裏有面兒。

北京有那麼多小喫,但你看現在最有名的是稻香村,是涮羊肉。這說明什麼?稻香村是蘇式糕點,涮羊肉是從草原過來的。一說京劇就是北京,但京劇是從幾百年前徽班進京開始的。所以說,北京是一個包容的城市,是一個創新的城市。很多人到北京做生意都能做成了,就是因爲北京的包容和大氣。

行上,北京從最早的黃包車、自行車,到後來的摩托車、汽車,一件不落,北京人喜歡車。我們劇組有大概三十多輛道具車,因爲這一天的10場戲,可能有30年的跨度,所以一會兒用這車,一會兒用那車,劇組直接就長期養了這幾十輛車來回倒着用,就爲了體現那個年代道具的真實性。

文化是在人身上體現的,北京的風情魅力就在這兒。我一直堅持京味兒創作,是因爲在這兒生,在這兒長,愛情、工作都在這兒。所有的感情都包含在裏面,已經浸透在自己的骨子裏了。我不排除自己會進行其他類型題材的創作,但京味兒文化這一塊,永遠是自己的創作高地,我隨時會回來拍。北京的每一個區域都有很多拍不完的故事,我們不着急,不趕節點,畢竟藝術最終還是靠作品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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