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由我不由天”：哪吒奇遇記

第一電動王蕊

5月11日下午，當週鴻禕和張勇站在一起的時候，鎂光燈咔咔咔地閃。“我要回擊那些看衰我的人”，周鴻禕說，“雖然我已經過了50歲，但我們這一輩人，大概率能活到120歲。”一片笑聲裏，張勇眯着眼睛，接着周鴻禕的話說：“本來就是個工人，所以像……造車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沒人看好過我。”

臺下的老魯湊過來，“這哥倆，都特麼不忿”，他偷偷嘀咕，“一個是不忿沒人認識，一個是不忿沒人看好。”

但沒人覺得他們討厭。這個原本計劃1小時的溝通會，生生被周鴻禕的絮叨拉到了2個半小時——他這是憋了多久的話啊。大家覺得這哥倆都挺逗，一紅一藍，一胖一瘦，一個話嘮一個嘴笨，很有CP感。

“有戲”，老魯說，“面對命運，他們敢拿起槍，就衝這個，咱們得看下去。”

1. 無人知曉的張勇

在李斌、李想、何小鵬的光環映照下，張勇像個“路人甲”。

“他太低調了，低調到我見到他的時候以爲是產線上的工人”，周鴻禕說。“確實像工人，今天還打扮了一下”，張勇自嘲着，穿着一件印着“哪吒”logo的藍色T恤，下襬周正地塞到褲子裏。他的拘謹和內斂，與周鴻禕的狂放，形成明顯反差。

這位從小在河南農村長大的中原人，身上確實有那麼一股洗不掉的“土氣”。但在這身“土氣”之下，還藏着一股按不住的傲氣和力氣。

“誰說斌哥是最慘的人？我纔是！”4月底在上海的一個酒桌上，他不憤地對着李斌嚷嚷，“順也好，慘也好，好歹你是天下聞名。我是一路慘過來，Who care？”

席間有人問：周鴻禕昨天去你的發佈會是咋回事？他蔫蔫地說：他去了好多展臺，誰知道要幹嘛？20天后謎底揭開，這兩杆老槍要搞大事情。

在沉默與隱忍中謀劃大事，這風格，像極了王金玉——他的入門老師。1998年，大學畢業的張勇加入北汽福田，在王金玉麾下，先做營銷，再做產品規劃。

彼時的北汽福田，正值青春勃發，王金玉自山東入京，帶領一批大學生剛開始打天下。“用腳一家一家的走，用皮尺一寸一寸的量，福田商用車的每一個產品，都是從地裏長出來的”，張勇對師父充滿感激，“王金玉目光遠大，腳踏實地，敢打硬仗，敢用年輕人。在他手下，出了一批人。”

福田12年，張勇練了兩門童子功：營銷+產品規劃，並深得王金玉真傳：先從空隙中創造市場，再從老虎嘴裏拔牙。他把這個叫做“土狼戰法”。

2010年初，張勇加入奇瑞新能源，擔任常務副總經理，主管營銷業務。彼時奇瑞新能源剛從一個項目組獨立爲公司，沒錢也沒產品，一切從0開始。張勇再次開啓“掃地”模式，把一款搭載鉛酸電池的QQ3 EV，硬生生一年賣出8000臺，不但讓奇瑞新能源賺了幾千萬，還順手在山東、河南、河北、內蒙、江蘇等地搭建起一個經銷網絡，讓很多一開始對新能源汽車將信將疑的經銷商發了財。

2014年初，張勇加入北汽新能源，和福田時代的老夥計鄭剛搭檔，再次創造出“土狼奇蹟“：2013年北汽新能源銷售幾百臺，產品只有一款；到2017年，其產品線已經擴展到EC、EV、EU三大系列，銷量突破10萬臺，並創造出當時在三個細分市場都領先的爆款：EC180、EV160、EU5。北汽新能源從2014年起，成爲全國純電動汽車銷量冠軍，直到2019年。

2017年底，受當年奇瑞的老搭檔方運舟之邀，張勇加入合衆汽車，成爲聯合創始人兼總裁，全面主導企業運營。這一年，他42歲。離開福田的八年裏，先後在奇瑞和北汽取得的巨大成功，讓他對“力大出奇蹟”的土狼戰法有完整的操練和體會，在他眼中，中國新能源汽車市場的空間，無比廣闊，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他前進的步伐了。

那正是“新造車運動”第一波浪潮的頂峯。剛控股合衆汽車的華夏幸福總裁王文學豪情萬丈，宣稱要投入400億打造大出行業務，張勇就是他眼中可以統帥大出行業務的“金童”。

轉過年去，資本寒冬驟然而至。2018年底華夏幸福全面撤出，一下子把張勇晾在那裏。“怎麼活下去？”設想中的一切都變了，造車、賣車之外，他還要找人、還要融資。儘管他對產品和市場充滿信心，但沒有機構敢投他，他們連李斌和李想都不投。

2019、2020兩年，對李斌李想來說，是大悲大喜的兩年。但對張勇來說，是從坑裏往上爬的兩年，沒有喜，只有悲。輾轉騰挪，精打細算，資金的壓力，讓他喘不過氣來。機構見了一撥又一撥，除了嫌他底子薄產品力弱外，還多加了一個評語：缺乏互聯網基因。如果不是江西和貴州兩地政府出手相助，合衆只有掛掉。煎熬中，還要收攏團隊，保持士氣，面帶微笑。

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住問自己：“我他媽這是在幹嘛？”

2. 不當大哥周鴻禕

1998年，張勇大學畢業加入北汽福田的時候，周鴻禕已經創辦了3721。

從1998年到2011年360在美股上市的13年間，周鴻禕是中國互聯網的金童，360安全衛士和瀏覽器是在PC互聯網時代可以抗衡BAT的重要一極。2012年，360搜索橫空出世，第二年就搶下20%的搜索份額，第三年衝到30%，驚出百度一身冷汗。那個時候，還沒搜狗什麼事。

2015年之前的周鴻禕，誰火懟誰，從馬化騰到李彥宏到馬雲再到雷軍，他單槍匹馬，向所有互聯網大佬發起挑戰。憑藉敏銳的產品嗅覺，和強大的戰鬥意志，縱橫四海，幹啥成啥，點石成金。由此得了“紅衣教主”的名號。

但其間兩件事，讓一切反轉。一件是2013年，搜狗被騰訊從他嘴裏搶走；另一件是造手機慘遭失敗，耗去他6年精力。

在搜索和手機兩大領域的連續失手，讓他失去了對百度、小米發起致命攻擊並改變戰局的能力，也讓他覺得一切索然無味。他放下槍，脫下紅袍，開始淡出互聯網一線。

人們記得360最後的高光時刻，發生在2018年2月迴歸A股之時，其市值一度超越4400億人民幣，直逼百度，成爲中國互聯網公司市值第四名。其後一瀉千里，截至5月17日收盤，股價報12元/股，市值僅剩857億人民幣，三年市值蒸發超80%，被攜程、好未來、滴滴、網易、小米、京東、美團、字節等依次超越，黯然退出互聯網市值前十強。

2018-2021這三年，周鴻禕消失了，用他的話說，“去玩2B了”。就在這三年裏，在特斯拉的帶領下，李斌、李想、何小鵬們，掀起了一股新的滔天巨浪：智能汽車。他們用閃電般的速度完成上市，進而輕易地完成了對360市值的超越。

他一直驚人地沉默着，完全不像十年前聞風起舞的周鴻禕。慢慢地，人們不再想起他，他在北京酒仙橋的360大樓，也被稱爲“互聯網養老院”。

因此，5月11日當他突然宣佈“我回來了”的時候，很多人樂了。臺下那些熟悉他的IT們，問的那些問題，翻譯一下就是：汝今能飯否？

3. “我命由我不由天”

現在該說下這兩杆老槍了。“你不覺得他們特像嗎？”老魯問，“兩個被忽視的人，一個沒人認識，一個沒人看好，合夥大喊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

老魯的話提醒了我：這兩人都挺像哪吒——不接受命運的安排，遇到不平，拔槍相向。

他們有很多共同點：

1、都是70後，周鴻禕生於1970年，張勇生於1975年；

2、都出生在河南，在河南長大；

3、都自命草根，爲百姓代言；

4、都不服氣，永不服氣。

他們也有很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