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CCA創始人米莉恩·尤倫斯遭槍殺背後

界面新聞記者 |尹清露

根據比利時媒體La Libre的報道，北京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UCCA）創始人米莉恩·尤倫斯（Myriam Ullens），於當地時間3月29日在比利時的家門外被其現年58歲的繼子尼古拉斯·尤倫斯射殺身亡。

米莉恩·尤倫斯和其丈夫蓋伊·尤倫斯（Guy Ullens）是當代中國藝術的收藏家先驅，自從上世紀80年代，蓋伊·尤倫斯因商務原因第一次到訪中國，夫妻兩人就開始介入中國當代藝術，以低價購入了大量藝術家的作品。

因爲藏品數量龐大，尤倫斯夫婦於2007年在北京的798藝術園區創立了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其後來也成爲了亞洲最具影響力的非營利藝術機構之一，至今仍在推動中國當代藝術生態的發展。只不過，尤倫斯夫婦從2009年開始就在不斷拋售中國藝術品，2017年，尤倫斯夫婦將UCCA開放給了中國的投資集團，UCCA從此易主，一個時代也正式宣告結束。

在米莉恩·尤倫斯被刺事件之後，界面文化聯絡到了UCCA的品牌部負責人胡健楠。對方稱，尤倫斯夫婦對UCCA的貢獻巨大，不過由於機構已經在2018年成功轉型爲UCCA集團，正式成爲民間非營利藝術機構，加之夫婦二人也並不曾插手藝術策展的學術性內容，米莉恩的去世並不會影響到場館的後續運營。

尤倫斯夫婦的中國藝術品收藏往事

蓋伊·尤倫斯的收藏啓蒙者是他的父親。老尤倫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死裏逃生後，被派駐在北京擔任外交人員。他去過世界很多地方，總喜歡買下各地的中國古玩、帶回家展示給兒子看。尤倫斯的母親則是一位考古學家，1950年代曾數十次前往伊朗考古。

1987年，通過一個雜誌廣告，蓋伊結識了當時旅居美國的藝術品經紀人吳爾鹿，這個被稱爲收藏界“隱士”的人是近三十年來中國藝術市場的重要推手，也是他帶領蓋伊認識了當時國內最頂尖的一衆藝術家。蓋伊曾經回憶說，探訪中國藝術家時，他驚訝於不少畫家的生存條件之差，他們要和人共用走廊盡頭的公共廁所，寫實主義畫家艾軒只能在25瓦的燈光下作畫。從艾軒、王廣義等人的作品開始，尤倫斯夫婦啓動了中國藝術品的收藏之路。而從兩人後來的拍賣清單上也可看出，他們的藏品包含了中國當代藝術最重量級的名字，比如曾梵志、張曉剛、王廣義和方力鈞，而他們也無疑代表着80年代國內藝術界的輝煌時期。

根據米莉恩在某次採訪中的回憶，兩人在中國最早購入的畫作是先鋒派畫家劉小東的《Relaxing in the Spring》，畫面中他和同爲藝術家的妻子喻紅站在一片菜園裏。在2005年爲兩人繪製肖像後，2008年，劉小東再次尤倫斯夫婦分別畫了肖像，邊畫邊抽掉三包煙。米莉恩不太喜歡自己在劉小東筆下的樣子，因爲“畫得太像中國人”，蓋伊卻十分喜歡他的那幅。

後來，在吳爾鹿的指點下，尤倫斯夫婦得以跨越文化差異，深入學習中國古典書法、繪畫和藝術史，所以除去數量龐大的當代藝術品，他們的藏品也包含了中國古代書畫。在金融危機的背景下，他們還力排衆議地將古代書畫藏品在北京保利進行拍賣，也拉動了中國藝術品市場的發展。在2002年舉行的拍賣會上流出了衆多作品，其中就包括吳爾鹿當時建議尤倫斯夫婦買下的宋徽宗的《寫生珍禽圖》，這幅作品最終以2530萬元的價格被他們購入，創造了當時中國書畫拍賣的世界紀錄。

隨着收藏品越來越多，直至高達約2000件，尤倫斯夫婦只得把它們保存在瑞士的一個恆溫恆溼的地下密碼倉庫裏，但是他們意識到，把這些作品藏在地下防核倉庫裏毫無意義，既無法和藝術品們生活在一起，也不能公開展示——這被蓋伊稱爲“瘋狂的收藏家悲劇”。只有建立一個當代藝術中心，才能解決這個難題。於是在策展人和藝術評論家費大爲的幫助下，兩人的收藏從繪畫和攝影作品，擴充到裝置、錄像等各領域，後來，兩人於2007年出資建立了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UCCA），費大爲擔任館長，他曾回憶道，2002年前尤倫斯夫婦基本處於匿名和十分低調的狀態，爲了將藏品展示給觀衆，兩人才開始接觸公衆。

在談到UCCA的創立初衷時，蓋伊也曾表示：“建立一個當代藝術中心的理由就在於此——當你擁有一些重要作品時，你會有義務讓他人有機會接觸和發現它們，這種責任心在推動着我。”

落戶798後，UCCA成爲了該藝術區地標性的建築，也是海外藏家瞭解中國藝術的前沿窗口。不過，從2009年前後，尤倫斯夫婦開始多次高價拋售中國藝術品，其中就包括宋徽宗的《寫生珍禽圖》，在2009年的北京保利春拍上他們以6171.2萬元將其賣出。宋代書畫是全球頂級收藏家的衡量標準，宋徽宗的《寫生珍禽圖》更是國寶級作品，在談到這幅畫作時，其下一任藏主劉益謙還提到“尤倫斯夫婦炫耀宋徽宗的畫在他們手中”，令他心裏不是滋味。

隨後幾年，尤倫斯夫婦的藏品又多次出現在香港蘇富比拍賣行，比如曾梵志2001年的《最後的晚餐》以1.8億港元成交。

這一系列操作，也讓當時的業界人士不斷猜測，尤倫斯夫婦是否會從中國離場？尤倫斯是否會易主？這兩個問題在2017年有了答案，80歲高齡的蓋伊將藝術中心轉交給一組長期贊助UCCA的國內贊助者，鬧得沸沸揚揚的易主事件終於畫上句號。

曾經大量收購中國藝術品、爲藝術家做大型展覽的尤倫斯夫婦無疑爲國內藝術市場的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然而此次退出則讓他們走向了輿論的反面，也有業內人士懷疑尤倫斯最初的收藏動機。

但也有不少人爲尤倫斯夫婦的“退出事件”打抱不平，比如費大爲認爲尤倫斯夫婦“當時是真誠的”，只是“剛開始太high了，後來才發現自己不瞭解中國藝術機器的運作”。匡時拍賣副總經理尤永則認爲，西方藏家最終都是浮雲，不應該對西方收藏體系再抱有幻想，本土纔是立足的根本。對於尤倫斯夫婦的離去，不少人將其成爲一次“悲情落幕”，它也的確象徵着一個時代的結束。

根據UCCA提供給界面文化的訃聞顯示，在易主之後，尤倫斯夫婦依然履任UCCA基金會理事會的理事，並積極參與UCCA在中國和海外舉辦的各項活動。

而對於米莉恩·尤倫斯的意外，UCCA現任館長田霏宇表示：“米莉恩·尤倫斯的信念與熱情——對藝術的熱忱，對文化交流的堅持，與幫助他人的使命感——鑄造了UCCA核心的歷史與價值觀。我們對她的驟然離世感到震驚與悲痛，這座她和蓋伊共同創建並滋養10年的機構，將伴隨着她的勇氣、風度、創造力與慷慨繼續前行。”

參考資料：

Ullens Center for Contemporary Art - Beijing - The New York Times

https：//www.nytimes.com/2007/07/26/arts/design/26ulle.html

Ullens Collection Nascene Avant-Garde in China

https：//www.abebooks.com/Ullens-Collection-Nascene-Avant-Garde-China-Sothebys/30348459094/bd

獨家專訪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創始人尤倫斯男爵-搜狐新聞

http://news.sohu.com/20071113/n253224669.shtml

最後的清單？尤倫斯收藏再組拍賣專場，同中國當代藝術徹底告別？| Hi藝術 - 當代藝術資訊專家 | 專題 | 話題

http://hiart.cn/feature/detail/ba4htvo.html

尤倫斯青睞哪些中國藝術家-張雄藝術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