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學習的深入,我會有認識每一個字的慾望,就像探案一樣,想知道這個背後的真相是什麼,順着線索一步步的去找證據,但它比破案更難,要從先秦古籍還有各種資料中找線索,然後從中找到一些思路把它們串在一起,最後知道了,那一瞬間很有成就感。

新京報記者 陳亞傑 編輯 胡杰  校對 李立軍

“甲骨文‘情書’是什麼樣的?”

“你的姓氏用甲骨文怎麼寫?”

“甲骨文用兩個字居然就能還原車禍現場?”

今年25歲的李右溪因爲發佈“挑戰全網最冷門的專業,一個甲骨文專業畢業生的獨白”的視頻走上了科普甲骨文的道路。她在視頻中科普甲骨文,也講述甲骨文的研究者,“一間房,一個人,一輩子”。

爲什麼選擇甲骨文作爲自己的研究方向?如何把甲骨文科普做得更有趣?記者就此與李右溪進行了對話。

━━━━━

甲骨文“冷門”嗎?

新京報:你爲什麼選擇甲骨文作爲自己碩士研究生的研究方向?

李右溪:我高中學的是理科,但是受高中語文老師的影響,比較喜歡文學,當時我和一位關係比較好的同學還會互相給對方寫古詩。大學的時候,我想學中文,當時查了一圈,只看到浙江師範大學的漢語言文學招收理科生。

後來在古代漢語課上,聽了甲骨文相關的知識,覺得很有趣,就想知道這些字都是怎麼來的。甲骨文是我們現今已知最古老的文字,研究源頭性的東西很有意義。

新京報:你在視頻中說甲骨文是一門冷門學科,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李右溪:在全國來說,只有少數高校開設了這門課,我們學校只有我的研究生導師陳福年一人研究甲骨文,所以只有他的研究生會系統學習甲骨文。每年,他會招收1-3名學生。我這一屆只有我一個學生。

我記得之前有次上課,別的方向的老師也會說,三大冷門絕學,其中就包括甲骨文。我的導師陳福年也說,相對於其他學科來講,甲骨文研究者是比較少的。甲骨文屬於古文字學,即使在這個大領域裏,研究甲骨文的人也是佔少數的。因爲太冷門了,我身邊的人聽說我學的是甲骨文,都很震驚。

新京報:在傳統觀念裏,甲骨文都是歲數較大,甚至是有深厚學術造詣的老學究們研究的對象,有沒有人問過你這個問題?不擔心將來不好找工作嗎?

李右溪:我此前很少會對外說自己是研究甲骨文的。我上一份工作是在短視頻公司,同事都不知道我是研究甲骨文的。找工作時我只說我是中文系的,可以給人一種文字功底比較好的感覺。我也因此迷茫過,覺得研究甲骨文的經歷對我來說只是提升了學歷,在就業技能上沒有幫助。後來我自己調節過來,覺得哪怕對我找工作沒有幫助,對我自身的提升也是有幫助的。

━━━━━

用有趣的方式將甲骨文分享出去

新京報:爲什麼會做科普甲骨文的短視頻?

李右溪:我畢業後在一家短視頻機構工作,幫一個主播寫與商業相關的稿子。那份工作我做得很痛苦,因爲商業的東西我不是很懂,我也不感興趣。當時我就想我爲什麼不試着給自己寫寫呢,一開始只是想分享自己讀書和生活中的一些感悟。

第二個視頻我分享了我自己專業的事,就是講甲骨文,沒想到這條視頻大火。我原本以爲沒多少人會對甲骨文感興趣,沒想到視頻發出來以後,很多人留言說想學。我就想是不是可以繼續科普甲骨文。

新京報:你覺得現在大衆對於甲骨文的認知是什麼樣子的?

李右溪:我最近接觸了一點,感覺大部分人只知道甲骨文是種文字,不知道這些文字是記錄什麼的。有的人會留言問,甲骨文裏面是怎麼問好的?記錄了什麼有趣的故事?但其實甲骨文記錄的都是占卜的內容,當時的一些大事都會占卜。裏面沒有故事,也沒有問好。

怎麼做好甲骨文科普視頻是我最近考慮的。我發現大家是感興趣的,只是缺少橋樑。我發的第二條甲骨文科普視頻,是講“字”的,觀看的人就不多了。我拿給之前的同事看,他覺得缺少趣味,像上課。現在我就會想辦法加一些歷史故事,比如,講商王武丁的王后婦好的故事,把它講得有趣一點,觀看的人數馬上就上來了。 再比如甲骨文中用一根軸連着兩個輪子,表示“車”字,車軸斷開了,表示事故後損毀的車,車輪朝上,表示傾覆的車,兩個變形的“車”字,展現了3000年前的一場車禍事故。有人評論說,“形象生動”。

新京報:分享出來後,有聽到過質疑嗎?

李右溪:會有一些,有的人會說我是自己胡說瞎編的,我就會發我參考的文獻給他。也有人會和我進行專業討論,比如我之前發過孫周鄭王這些姓用甲骨文怎麼寫,就有人和我討論,甲骨文裏到底有沒有姓。

我的導師還給我指出過錯誤,之前我在視頻中是自動生成的字幕,就會有一些錯別字,比如“田獵”識別爲“填列”,我也因爲粗心,沒注意到。導師就說專業的東西還是需要有人把下關,現在每次發視頻前,我都會把文稿發給導師看一下。

現在大家的評價都還是比較正向的,會讓我覺得做這個事情是有意義的。

━━━━━

從事甲骨文研究是一項非常神聖的工作

新京報:你之後有什麼計劃?

李右溪:我現在已經辭去工作,全職做科普短視頻的帳號。我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做成功,辭職的時候我想,給自己三個月的時間,如果最後沒有成功的話,再去找工作。畢竟現在已經畢業了,也要考慮生計問題。

我對甲骨文是喜歡的,甲骨文是我國比較古老的東西,把它科普出去很有意義。另一方面,現在每寫一個稿子,我得去看很多書和論文,邊寫邊學習新的東西,以後我還是想考博,繼續學習。

新京報:你爲什麼願意繼續讀博,將甲骨文研究作爲長期的工作?

李右溪:我在讀大一時,就想以後可以當一個研究者,對學者這個職業心生嚮往,像我的導師,他就是每天在自己家客廳窗邊的桌子上做研究,一坐就是一整天,一坐就是三十年,我被這種精神打動,也被他影響。

我自己對甲骨文很感興趣,初學甲骨文還是很難的,當時老師推薦了一本入門書,看一整天只看了幾頁,一邊看,一邊查資料,一邊問老師,幾個月纔看完第一本書。但是隨着學習的深入,我會有認識每一個字的慾望,就像探案一樣,想知道這個背後的真相是什麼,順着線索一步步的去找證據,但它比破案更難,要從先秦古籍還有各種資料中找線索,然後從中找到一些思路把它們串在一起,最後知道了,那一瞬間很有成就感。

我也想繼續研究下去,就像我導師說的,看到甲骨文時,心中有一種崇敬的感情,這是中國最早的文字,覺得自己從事的是一項非常神聖的工作。我還達不到導師的境界,面對甲骨文時,我更多是敬畏,會覺得古老的東西里麪包含太多歷史文化,連接着幾千年前的人和現在的人。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