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回暖,一些“狼”羣又逐漸活躍起來。對於公共場合的“鹹豬手”,人們痛恨至極,也想通過各種方法儘可能提高打擊效能。

近日,由杭州市公安局公開的一批行政處罰結果信息引發熱議。一批猥褻女性或侵犯他人隱私違法者的罰款或處罰拘留決定被公佈,上述違法行爲有不少發生在地鐵、公交等公共交通工具上。違法者均被公開姓名。

中國新聞週刊注意到,對違法的“色狼”採取實名制並非一種普遍做法。但杭州市公安局採取這種措施卻由來已久。

毫無疑問,“實名”是爲了進一步預防犯罪。但也有聲音認爲,這可能涉嫌侵犯了當事人的隱私權。違法“色狼”的隱私權應該得到保護嗎?如何震懾“漏網之狼”?

實名公示

便捷的公共交通,擁擠的人羣,給了一些“色狼”可乘之機。地鐵、公交上的性騷擾,往往會給受害人帶去長期的心理陰影,怎麼整治這種亂象,一直是每年夏天亙久的話題。

近日,“浙江杭州公開一批色狼行政處理結果”的話題“火”上熱搜。據媒體報道,3月以來,杭州市公安局披露了多起發生在公共場合的猥褻、偷拍案件,當事人的主要違法事實、受到的行政處罰及姓名均被披露。

中國新聞週刊注意到,事實上,杭州市公安局對於這類處罰文書的披露並非新鮮做法,最早的一次處罰至少可以追溯到2018年3月。

其中,一些犯罪事實令人觸目驚心。2023年1月4日9時,傅某某在杭州地鐵三壩站站臺往站廳的電扶梯上,採取向陳某某身體撒尿的方式對其進行猥褻;隨後9時41分許,在杭州地鐵學院路站站臺往站廳的電扶梯上及學院路E口站廳往地面的電扶梯上,傅某某以同樣的方式對林某某進行猥褻。

公安還查明,傅某某早已是個慣犯。2022年12月31日16時21分許,在杭州地鐵某站站廳往站臺的電扶梯上,傅某某以同樣的方式對另一女乘客進行猥褻。傅某某的行爲已構成猥褻他人的違法行爲,且在公共場所猥褻多名女子,屬嚴重情節,被拘留15天。

以手、生殖器貼蹭,這類常見的猥褻行爲也在公開的範圍之內。比如,2023年2月17日18時10分許,辛某某在杭州市地鐵二號線建國北路站往某方向的列車車廂上,採取手觸摸肖某某臀部的方式對其進行猥褻。此外,一些偷拍行爲同樣被記錄在案。

通常來說,這樣實名曝光“色狼”的做法並不常見,因可能涉及個人隱私問題,有時,甚至受害人主動要求或自己公佈了“色狼”姓名,也會被拒絕或招來一些“麻煩”。

有媒體在微博上發起了話題#杭州公佈色狼完整姓名合適嗎#投票,截至22日晚10點,共86.6萬人參與了投票。其中,83.7萬名票數投向了“合適,只有這樣才能起到震懾作用”,但也有2.8萬票數認爲“不合適,被懲罰人的合理權益也要保障”。

對於網絡上的爭議,杭州市公安局有關方面回應媒體稱,公開姓名的做法合規。

中國新聞週刊注意到,根據《浙江省行政處罰結果信息網上公開暫行辦法》第六條,在互聯網上公開行政處罰結果信息,可以公開行政處罰決定書全文或者摘要信息。

其中提到,前款所稱摘要信息,應當包括行政處罰決定書文號、案件名稱、被處罰人姓名或者名稱、法定代表人姓名、主要違法事實、行政處罰的種類和依據、行政處罰的履行方式和期限、作出行政處罰的機關名稱和日期等內容。除杭州外,省內多個城市也會實名公開“色狼”。

“獵狼”

其實,在浙江省行政處罰信息公開頁面上,大部分被處罰對象均爲實名,猥褻案也不是其中佔比突出的案件,其他被公開的還包括賭博、盜竊等。但猥褻案件能引起如此大的關注,客觀上說明了受害者的廣泛,這種問題屢禁不止。

在一些城市,地方的公安部門會專門成立“獵狼”小組,在公交、地鐵等地方設伏。這些便衣警察,看起來跟普通的上班族、散步的路人沒啥區別,卻可能在某些時刻突然躥到違法人員面前。

2020年,廣州市公安局公共交通分局開展“獵狼”行動,抓獲猥褻類嫌疑人90餘名,同比上升187.5%;其中依法行政拘留近60人,同比上升178.9%。  

北京市公交總隊自2017年6月就成立了“獵狼小組”。2019年,北京警方共拘留了285名“色狼”。民警們在站臺上辨識可疑人員,隨後觀察取證。

2020年8月,網友吳某在微博上講述了自己七夕節當天在北京地鐵裏遭遇猥褻的經歷。文章中稱,實施猥褻行爲的男子當場被抓,並被處拘留10天的處罰。

警方的通報中稱,“獵狼”小組隊員發現一名身穿黑色半袖衫的男子總是四處盯看女性臀部。並在列車進站後,插隊到一名身穿褐色連衣裙女子後方,趁上車人多擁擠之機,用右手捏着該名女子右側臀部上車。

而在吳某的講述中,猥褻者一直迴避她的眼神,二人中間又被一個人隔開,她只能當作“吞了蒼蠅”。

小魚(化名)曾跟隨 “獵狼小組”開展過一次抓捕行動,兩名“色狼”落網。她對中國新聞週刊回憶稱,有一名受害的女孩穿的是很普通的襯衣和牛仔褲。而另一名被騷擾的女孩,受傷害的原因只是因爲自己“頭髮長”。有女孩在色狼被抓了之後,才意識到自己遭到了性騷擾。

“獵狼小組”的發起人曾在接受北京青年報採訪時表示,“獵狼行動”的主要困難集中在兩個方面。第一是發現難。“因爲案發的時間基本都集中在早晚高峯這個通勤時間段,因此我們不可能在車廂裏面找,走不動啊!”第二是取證難。“我們還需要更多的高科技手段配合,在完成取證後,有時會有當事人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不配合的情況,造成後期對嫌疑人的處罰很不利。”

除此之外,還要擔心受害人因害怕被報復或羞恥心等原因拒絕作指證。

“獵狼”不易,引起了一些“色狼”的僥倖心理,也讓廣大羣衆對此深惡痛絕。

“色狼”有隱私權嗎?

是否應該保護“色狼”的隱私,其實也是此次話題的討論中最大的爭議。

河南澤槿律師事務所主任付建向中國新聞週刊介紹,行政相對人也是公民,依法享有隱私權。儘管公開的是違法處理結果,但並不意味着行爲人違法以後,其隱私權可以被任意曝光。

但他認爲,根據我國《行政處罰法》第四十八條第一款的規定,具有一定社會影響的行政處罰決定應當依法公開。“色狼”的伺機下手,造成了惡劣的社會影響。行政機關做出的處罰決定符合法律規範,在政府網站公開包含行政相對人姓名的處罰信息也符合程序要求。

“政府網站公示處理結果目的是爲了以儆效尤,如果完全隱藏行爲人的身份信息,則無法起到警示作用,不能達到震懾效果,但公示的信息過多則會侵犯行爲人的隱私權。”他表示,政府網站公開的處理結果難免會涉及到個人隱私,但只是公示了行爲的姓名,沒有其他的身份信息,這樣的做法將處理他人隱私控制在合理的範圍之內,因此並不涉嫌侵犯隱私權。而且根據《民法典》第1025條規定,行爲人爲公共利益實施新聞報道、輿論監督等行爲,影響他人名譽的,不承擔民事責任。

中國新聞週刊注意到,在多個網絡搜索引擎,搜索多名被處罰人的姓名,並不能檢索到相關的行政處罰結果。也就是說,只有在一些政府政務公開頁面,才能查詢到相關的內容。

浙江曉德律師事務所主任陳文明也認爲,隱私的保護是有限度的,“一旦有法律規定可以進行公開,那這種法律的效力當然大於隱私保護的要求,因此不存在侵犯隱私的情況”。

“因爲是法律授權公開的,即便造成侵害,也只能有被公開人自己承擔”,他表示。

陳文明強調,如果沒有相關的法律規範,比如上述由浙江省人民政府常務會議審議通過的《浙江省行政處罰結果信息網上公開暫行辦法》,一般也不能進行對被處罰人進行全民公開,“因爲有了這樣的法律規範,受害人也可以要求公安機關去履行相關的職責或義務”。

但也有觀點認爲,實名曝光未必能震懾“漏網之狼”。撇開可能存在同姓名的情況不談,在北京市民林琪(化名)看來,發生在公共場合裏的猥褻事件大部分是陌生人作案,披露猥褻者的名字對於受害人並沒有什麼意義。此外,一些猥褻者可能存在心理疾病,曝光之後的作用也存疑。

林琪也曾在地鐵上被“猥褻”:一名中年男子假裝睡覺,眼睛閉着,但手慢慢挪到她的腿上,且不止一次。

“他一看就是慣犯,而我沒有任何證據”,林琪說,直到臨近下車前,她才指控了這名猥褻者,但遭到對方否認並辱罵。

“公開姓名能夠起到一定的警示作用,但對於此類事件的處罰程度相對較輕,使得個別不法分子鋌而走險實施不法行爲。”付建表示,要想阻止此類事件的發生,首先要完善相關的法律法規,明確法律責任和處罰方式;其次需要廣大市民共同監督,對此類事件絕不容忍。女性在公共場合多注意防護,敢於拿起法律武器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作者:陳威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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