孵化一堆行業“老二”，想分拆上市的58同城，仍過不好日子。口碑與業績一道”崩塌“的過程中，持續裁員是解藥嗎？

作者 | 陳法善

來源 | 豹變

58同城，確實是一個“神奇的網站”。

在招聘、房產、貨運、汽車、家政等熱門板塊孵化出一堆行業“老二”後，58同城依然日子不好過。

近日，第一財經等媒體報道，58同城正啓動一輪大規模裁員，涉及LBG（本地服務事業羣）、HRG（人力資源及職業教育事業羣）、TEG（技術工程事業羣）等，比例或高達30%-50%。

與此同時，多位認證爲“58同城員工”的用戶在職場社交平臺發帖，證實了上述裁員信息。以至於有用戶在社交媒體調侃，“58裁掉員工，再讓他們上58找工作”。

成立於2005年的58同城，業務覆蓋招聘、房產、汽車、家政、二手交易等本地社區、信息分類服務，靠撮合商家與用戶達成交易收取推廣費、會員服務費，本質上是一門流量生意。

2011年，因電視劇《宮》而人氣暴漲的楊冪成爲58同城代言人，一則“58同城，一個神奇的網站”的廣告，將58同城推到了大衆的聚光燈之下。

2013年，58同城在紐交所成功上市，市值最高達到700億元，創始人姚勁波個人身價近百億。因爲對生活服務行業的互聯網改造，姚勁波一度被稱爲“小馬雲”。但姚勁波對此表現得相當冷靜，稱“不在乎別人如何評價，做自己最好”。

在58同城發展起伏的過程中，外界對其的質疑甚至罵聲從未斷過，大多集中在虛假信息上。在黑貓投訴平臺搜索“58同城”，出現17350條投訴信息；在裁判文書網搜“58同城”“詐騙”，出現3911條訴訟信息。

與口碑一起崩塌的還有業績。雖然在2020年退市後，外界無從知曉58同城真實的經營狀況，但從旗下安居客、天鵝到家衝刺IPO失敗，快狗打車股價暴跌超九成看，業績難看恐在所難免。

內憂外患之下，58同城還能翻盤，重新做回“神奇的網站”嗎？

突擊裁員

“已被談，HGR，N+1，具體裁的比例不清楚，估計不會少”“第一批的已經拿到離職證明了”“無限期合同只給N+1太不合適了”……

員工接二連三的爆料，把58同城本輪裁員推上了熱搜。在脈脈上，有認證爲“58同城員工”的用戶表示：感覺公司的電梯真的很忙，從早到晚都是抱着電腦拎着包的人，離職辦理都得排隊叫號了；座標TEG，我們部門40%……

跟很多互聯網大廠突擊裁員一樣，58同城沒有給員工太多反應的時間。本輪被裁的58員工對《豹變》表示，裁員很突然，公司提前一天通知，不過今年裁員沒有去年慘烈。

另有58旗下快狗打車員工對《豹變》稱，快狗去年就開始裁員了，現在公司業務量不大。

5月23日，《豹變》就媒體報道的裁員信息向58同城求證，截至發稿，並未收到回覆。

不過，58同城官方微博突然“停更”似乎印證了裁員傳聞。在5月18日之前，該賬號幾乎保持日更，但從5月18日起至今，沒有發佈新消息。而媒體及脈脈透露的裁員時間節點正好在5月18日前後。

實際上，近年來，58同城持續陷入裁員困境。華北一58同城服務商鄭傑（化名）對《豹變》表示，印象中58同城從前年起就不斷在裁員，58金融、58部落、58企服等不盈利的創新部門都裁掉了。

“58直營公司人員多了，效能不一定高，減人降本增效是最直接的辦法。”鄭傑說。

獵聘網資深獵頭郝帥（化名）也向《豹變》證實了58同城正在裁員。“圈子裏傳得沸沸揚揚的，但是網傳的裁員30%-50%有些誇張，目前看，並沒有傳聞中裁那麼多人。”郝帥說。“不過58確實業務線在收緊，招聘、房產等主營業務板塊目前利潤下降非常厲害，而且缺乏創新，這幾年加上疫情衝擊，短板就出現了。”

自2020年退市後，58同城一直在謀求分拆上市。近期，其他有分拆上市計劃的互聯網大廠也相繼被曝裁員，業內人士認爲，這或與上市前爲了讓數據更亮眼、優化人效比有關。

58同城裁員也是爲了重新上市甩包袱？據鄭傑觀察，58同城一直有分拆上市的計劃，要利潤、要數據，對服務商較爲苛刻，在裁減直營員工的同時，把用人成本轉嫁給服務商。

“他們裁人，讓我們招人，壓銷售指標，完不成就解除合作，態度很強勢，壓力都到我們這了。”鄭傑說。

落後於移動互聯

輪番裁員背後，是崛起於PC時代的58同城，逐漸無法適應移動互聯網的窘境。

在PC時代，網站信息往往追求大而全；而移動互聯網受制於手機屏幕，要求內容更垂直，用戶更傾向於在獨立APP裏完成使用閉環。58同城貪大求全的信息分類與用戶新的使用習慣相比，顯得有些違和。

其實早在2015年，姚勁波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採訪時曾預判，58同城未來會受到一些創新型公司的挑戰。他認爲，類似BAT這樣的PC時代領先的互聯網公司進入線下服務的能力很難建立，他們生產模式建立在“碼農”基礎之上，而58的生產模式基於阿姨、美甲師等“藍領”的基礎之上。

言下之意，O2O線下市場的競爭不僅考驗技術，更考驗線下履約能力。但顯然，姚勁波低估了技術帶來的變革、用戶習慣的改變，在來勢洶洶的新對手面前顯得墨守成規，以至於逐漸處於下風。

如今打開58同城官網，種類繁雜的分類信息不禁讓人眼花繚亂。與“抖快”、美團已經用興趣推薦分發信息不同，58同城仍主要依賴用戶分類檢索，顯然落後了一個時代。

同時，各細分賽道成長起來的獨角獸開始蠶食58同城的市場份額。BOSS直聘招股書顯示，截至2022年6月30日，平臺藍領用戶佔比接近30%；2022年第四季度，藍領職位保真服務“海螺優選”提供的職位數環比增長1倍；2023年初，針對藍領人羣在各大城市地鐵站密集投放廣告。而藍領招聘是58同城的傳統優勢領域。

在房產板塊，受樓市溫和回暖提振，今年一季度，貝殼網營收同比增長61.6%至203億元。而在2020年，貝殼營收達705億元，同期安居客營收僅有80.5億元，約爲前者的12%。

招聘、房產是58同城兩大核心業務，如今在與對手的競賽中已經落於下風。郝帥直言，現在用戶更喜歡用更加智能的搜索引擎和APP，58相對落後。

受大而全的定位拖累，58同城對信息的真實性掌控力較差，以至於房產板塊被虛假房源所困。在南京一家航空設備公司工作的徐江對《豹變》表示，4月底他在58租房子，網頁的圖片看着很好，但到現場一看，發現是羣租房，環境差，“白白浪費看房的時間”。

而安居客發佈的一些二手房源，也被不少用戶吐槽是“低價引流”，實際房源與圖片不符。芒果樓市主理人東哥對《豹變》表示，安居客定位更像一個開放平臺，外部中介都能在上面發佈房源信息，平臺方較難管理信息的真實性。

易居研究院研究總監嚴躍進對《豹變》表示，房產經紀行業最重要的是對房源、購房者信息的掌控，而不是片面追求房子掛牌數量。信息質量高，會吸引更多資源聚集，否則會處於競爭劣勢。

“如果信息失真，市場對其的依賴度就不高，對房產交易就沒有太多指導價值。”嚴躍進說。

而中介等商家發佈信息時向平臺繳納的服務費是58同城的重要收入來源。58同城退市前最後一份財報顯示，2020年一季度，在線推廣服務營收佔比爲62.31%，公司毛利率高達87.9%，遠高於其他頭部大廠。

這意味着，如果58同城想從源頭治理虛假信息，就必須對商家發佈的信息加強審覈，這不僅會加大運營成本，也將減少平臺佣金收入，降低利潤率。而對於想謀求重新上市的58同城來說，靚麗的營收數據至關重要。

58同城在移動互聯時代掉隊除了被自身定位所困，也與早年跟趕集網的惡性競爭不無關係。用姚勁波自己的話講，當時不少廣告平臺上，往往左邊是58的廣告，右邊是趕集，如果兩家繼續打下去、把所有精力都耗在裏面，會錯過很多機會。

2015年，58收購趕集，市場份額總計超過80%。“與趕集鬥了那麼多年，將其收購後一瞬間感覺失去了對手。”姚勁波說。

不過，此時騰出手已經慢了半拍。在兩家爭鬥時，同屬生活服務領域的美團加速佈局外賣、酒旅、出行、即時零售等領域，並在日後成長爲新的萬億獨角獸，把58同城甩在了身後。

而近年來，越來越多巨頭加速湧入本地服務賽道。抖音、快手依靠短視頻流量紅利切入生活服務，開始直播招聘、賣房；高德地圖整合阿里系資源，成了生活服務強有力的競爭者。

在類似多重因素作用下，儘管58同城的營收、淨利潤等經營指標連年提升，卻陷入了後勁不足的困境中。財報顯示，2015-2019年，58同城營收分別爲44.78億元、75.92億元、100.7億元、131.4億元、155.8億元，但增速呈現持續下跌狀態，分別爲185.11%、69.54%、32.62%、30.48%和18.56%，毛利率從2015年的92.8%下滑至86.4%。

作爲前輩的58同城，正被“後浪”們拍倒在沙灘上。

遍地開花背後：縱深不足

在“喫下”趕集網後，58同城走向另一個極端。

合併後，58同城坐穩行業頭把交椅，開啓一系列收購，計劃投資100家O2O公司，試圖加寬58在同城領域的護城河，並利於日後重新估值和分拆上市，其中較知名的包括e代駕、土巴兔、美到家、呱呱洗車、點到等。

廣撒網的利弊都很明顯。好處是，58同城業務遍佈招聘、房產、代駕、汽車、家政等熱門賽道，構成了完整的生態圈。弊端則是多點佈局，缺乏足夠的市場深度和專注度。在58同城廣撒網的同時，美團、BOSS、貨拉拉等平臺選擇了深耕，並奠定了各自在細分市場領先地位，造成58同城孵化了一堆行業“老二”的窘境。而互聯網競爭的“二八法則”，註定處於劣勢的58同城無法分到更大的蛋糕，也讓投資構築的護城河顯得脆弱。

2021年，天鵝到家在招股書中披露，其市場滲透率約爲8%，不及美團的零頭；主打二手交易的“轉轉”市場份額約30%，僅爲閒魚一半左右；在房產交易板塊，安居客無論是口碑還是市場份額，都落後貝殼；在貨拉拉麪前，主打同城貨運的快狗打車沒有一戰之力，股價也從最高點的23港元，跌至目前的1.64港元，跌幅92.8%。

“做寬”帶來的另一個問題則是平臺掌控力變弱，造成虛假信息氾濫。近年來，58同城因爲虛假房源等原因，被有關部門多次約談。在58同城本次裁員熱搜中，不少用戶留言稱：10條信息有9條是假的；被58上假的租房信息騙了錢；騙子平臺……這表明58同城在用戶心中的形象偏負面。

郝帥表示，之前幾年，58同城的招聘業務一直排行業頭部，但近兩年市場份額逐漸被拉勾網、BOSS直聘等平臺搶走。

“在58掛職位基本不怎麼審覈企業，只要企業給錢，就能發佈職位，造成很多公司打着高薪的幌子，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這造成劣幣驅逐良幣，正規企業用正常薪資招聘，瀏覽量沒幾個，而一些空殼公司打着幾萬月薪、待遇好又工作輕鬆的，往往能引起關注，導致多數企業不得不跟風，結果就是面試的時候反差特別大，體驗感很不好。”郝帥說。“業務部門考覈壓力大，所以對企業的管理就沒這麼嚴謹。”

之所以頻繁爆出虛假消息，與58同城高強度營收壓力、管理不規範有關。浙江一58同城前員工對《豹變》表示，公司的規範性欠佳，爲了拉業績，亂要價的情況比較普遍，帶來不少售後問題，客戶口碑不太好。

“以58目前這麼大體量，業務板塊衆多，又沒幾個盈利的，裁員是肯定的，畢竟要降本增效。”郝帥說。

58同城爲了變現而犧牲用戶體驗導致亂象叢生，無異於自毀長城。當58同城成了用戶口中的“騙子網站”，再“神奇”的廣告，恐怕也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