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坛常有大满贯,世间难得双子星。"

对于许多球迷而言,"乒乓双子星"是一个既令人热血沸腾又饱含遗憾的特殊称谓,竞技体育的魅力在此,竞技体育的残酷也在此。

从无名之时到巅峰之际,被称为"双子星"的两位球员会是朝夕相伴、并肩作战的队友,也会是站在球台两端争锋相对的对手。

他们会是两条短暂交汇过的直线,在汇聚那一刻闪耀出最夺目的光芒,然后又朝着不同的方向各自前进,比如马龙与张继科,比如孔令辉与刘国梁。

乒坛双子星颇具宿命感的故事其实可以追溯到国乒初代双子星--李富荣和庄则栋,曾经亲密无间、并肩为国争光的他们,也曾决裂几十年不复相见,直到年过花甲的28年后,才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人有旦夕祸福

1958年,15岁的上海小将李富荣进入上海乒乓球队,同年他被选入国家乒乓球集训队,没过多久,比李富荣大2岁的庄则栋进入国家青年乒乓球队。

他们二人年龄相仿,常在一起交流乒乓球技术或者生活上的事,很快结为形影不离的好友,他们看到好友容国团拿下世界冠军后,激励彼此:我们也要拿世界冠军。

18岁那一年,已经成为国乒主力的李富荣与队友庄则栋共同捧起了第26届世乒赛男子双打第三名的奖杯。

而在男单决赛上,他们各站球台一边,争夺世乒赛男单冠军的奖杯,这一战,庄则栋荣获冠军,李富荣拿下亚军。

国乒的庄则栋时代到来了,在他的当打之年,所有队友拿到的冠军总数都不及他一个人多,几次男单的决赛上,都是庄则栋拿到冠军,而李富荣都是第二名。

其实二人实力难分伯仲,但庄则栋胜率要高一些,李富荣外形帅气、气质良好,虽然成绩不如庄则栋耀眼,但也非常受大众追捧,是球迷心中的偶像球员。

成绩也好,人气也好,少年人是重情义的,无数次的场上竞技丝毫没有二人的友谊,这对双子星从十多岁走到二十岁末,他们始终把对方当成重要的兄弟和伙伴。

运气来的时候,谁也挡不住,和李富荣相比,庄则栋的运气总是很好,在赛场上他可以最完全的发挥,在赛场外也会有偶然的机遇撞上来。

1971年4月,第31届世乒赛在日本名古屋举办,当年势不可挡的小将庄则栋和李富荣已经是巅峰不复的老将了。

李富荣在这次世乒赛上没能上场,而庄则栋的技术水平也大不如前,就在这对双子星的运动员生涯都快要结束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机遇还是选择了庄则栋。

世乒赛期间,美国球员科恩无意之中撞上了中国乒乓球队的交通车,虽然当时中美关系已经有缓和迹象,但许多人的心中对美国仍有未消除的阴影,庄则栋"冒险"与科恩搭话,并向他赠送了杭州织锦。

这一戏剧性的事件不仅引起巨大轰动,还"小球推动大球",推动了中美关系破冰,庄则栋成为了功臣,从此平步青云。

庄则栋的儿子这样评价自己的父亲:"我爸那人,一辈子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心理素质极好。就适合当一个优秀的运动员。"

作为乒乓球运动员来说,庄则栋的履历无疑是辉煌荣耀的,他是世界乒坛和中国体育史的传奇,曾三次蝉联世界冠军、全国冠军、队内冠军,与李富荣并称为"国乒双子星"而广受欢迎,是六十年代最为耀眼的体育明星之一。

但似乎他所有的天赋全都挥洒在乒乓球上了,他是一名优秀的运动员,但他也只能是一名优秀的运动员,而不该盲目踏入那些复杂的领域。

月有阴晴圆缺

福兮祸之所倚,庄则栋以极高的热情当了两年官后,一切化作泡影,风波过后,庄则栋只能在少年宫当乒乓球教练。他抛弃乒乓球后,乒乓球还会接纳他,但他昔日的战友们不会了。

庄则栋两年高官经历不仅亲手将他自己的事业、家庭推到绝境,也让他与昔日战友李富荣背道而驰,谁也想不到,这对赛场上共同进退的双子星有一天会闹到毁冠裂裳的地步。

此后他落入了人生谷底,而李富荣走上了中国乒协和体委的领导岗位,或许是尴尬,或许是歉疚,或许是怕面对曾经那段美好的友谊。

之后的28年来,庄则栋与李富荣再也没有见过面、说过话,再提起"双子星",人们口中热议的已经是刘国梁、孔令辉了。

二十几年来,因为庄则栋当的那两年高官,中国乒协、国家体育总局举办活动时都不便邀请庄则栋。

甚至在一次省级乒乓球比赛里,原本邀请庄则栋来颁奖的主办方想到庄则栋与体委的宿怨,临时取消活动,以"今天下午停电,没法打决赛"为由,把庄则栋骗回北京。

而庄则栋心中对体委和国家队也有意见,庄则栋给作家叶永烈写过一封信:"体委过去把我吹成了'神',我受不了,犯了错又把我称为'鬼',那也不是;我真正的面貌是人,一个普通的中国人,由于我不懂政治,是非辨别不清,一个不能分辨善恶而又有才能的人,他犯的错误会更大。我的妻子对于我犯的错误能够原谅,能够慷慨地忘记,而有的人却耿耿于怀,又奈何。"

此时在体委任职的正是当年与他并称双子星的队友李富荣,庄则栋的语气中似乎是有一些埋怨的,如今自己面对困境,当年的兄弟竟然坐视不理、不管不顾,可庄则栋似乎忘记了,当年队友身处困境的时候,他在哪里?

2002年,有商家来找庄则栋合作,准备创办庄则栋乒乓球俱乐部,庄则栋的境遇有些好转,走出了困顿,人的心胸似乎也会宽广一些。

开业之前,儿子庄飙问他,既然开以庄则栋命名的乒乓球俱乐部,那是不是应该请当年的战友,徐伯伯、李叔叔他们来?

庄则栋沉默了,在乒乓球这项运动中,没有人是独自战斗的,无论是身旁站着的队友还是对面的对手,而李富荣即使他的队友又是他的对手,回顾他的运动生涯,李富荣都是绕不开的名字。

那些有关于李富荣的、尘封在心底的、好的、坏的记忆在他头脑中愈渐清晰,快三十年了,是不是也到了该面对的时候?

相逢一笑泯恩仇

尊敬的中国乒协、徐寅生、李富荣等领导:

憋在心中多年的话,由于种种原因……借北京庄则栋国际乒乓球俱乐部成立之机,我诚恳地邀请并期待你们的光临。

过去我们是战友,由于我……犯有错误,造成了隔阂,伤害了我们之间的感情。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回想起来,深感遗憾!希望把我们的隔阂结束在上个世纪。这样对历史也有个积极的交代。新世纪开始了,我们也都步入了花甲之年。在我们的有生之年,我希望继续为乒乓球事业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在这方面,还希望得到你们的帮助和指点。

庄则栋

2002年9月

几个月后,庄则栋在中国新闻社的朋友帮助下,给徐寅生、李富荣等昔日战友及中国乒协的领导们写了一封信。很快,他收到回复,李富荣、徐寅生等人都告诉他会准时赴约。

庄则栋感慨万千:"我写这封信,徐寅生、李富荣能欣然接受,这就是中国乒乓球队的水平。"

二十多年过去后庄则栋此时才意识到,乒协也好、体委也好、自己的战友李富荣也好,他们才是始终把庄则栋当成一名优秀运动员、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来对待的,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的是他自己。

2002年11月30日,海淀区大钟寺太阳园中关村国际学校体育馆内,"庄则栋、邱钟惠国际乒乓球俱乐部"挂牌仪式即将开始,庄则栋曾经的战友徐寅生也来了,他表现得很热情,积极上台发言,李富荣也来了,不多言,略微含蓄地站在一侧。

仪式开始后,李富荣站在左边,徐寅生、庄则栋站在右侧,三双手同时将红布掀起,现场掌声雷动。

这份掌声,不仅是给俱乐部的祝福,更是人们难以抑制的感动,这三双手,曾一起握球拍、曾一起鼓掌加油,也曾一刀两断、不复相见,如今,又在一起了。

雷鸣般的掌声中,庄则栋向前跨了两步,把手伸向李富荣,李富荣顿了顿,笑着迎过去,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这两只手亲密无间地握在一起,上一次已经是28年前了。

2013年,庄则栋患癌症在北京逝世,终年73岁,庄则栋躺在病榻上时,李富荣曾到医院探望。

有的朋友可以一生一起走,有的朋友却会因种种原因而错过,只是庄则栋、李富荣这对双子星错过的28年,还是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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