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淘汰更可怕的是被遺忘”,這句話,放在蘑菇街身上似乎正爲合適。

戰線長達半月之久的618年中大促活動,終於迎來了尾聲。

和往年類似,今年的618年中大促活動進行得如火如荼,各大電商平臺摩拳擦掌,百億補貼、平臺滿減、大額優惠券券……活動營銷依舊延續往年套路,爭先展開促銷大戰,電商之外的社交平臺也不甘示弱,紛紛宣佈入局同臺競技。

已經在直播電商領域有所積累的抖音和快手自不必多說,往年大促活動存在感稍顯弱的小紅書在今年618活動中也加足馬力,從董潔到章小蕙,正嘗試一條獨有的平臺直播風格。此外,唯品會、蘇寧、微信視頻號、B站等一衆平臺也參與其中。

但曾作爲“在線時尚目的地”的女性購物平臺蘑菇街,不出意外地再次脫離在大衆視野。

“蘑菇街?我都快忘了它。”80後的苗苗曾是蘑菇街的“忠粉”,但現在她手機中已經沒有蘑菇街的一席之地,“我以前最喜歡去蘑菇街看穿搭,然後根據喜歡的穿搭買買買。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現在早就不用了。”

“蘑菇街還在啊?”這是大多數曾經蘑菇街的用戶,在被問及“你還記得最近一次在蘑菇街上購物是什麼時候嗎?”問題時,下意識的回答。

“蘑菇街是我大學時候特別流行的購物平臺,但畢業後至今快十年了,我都沒再用過這個平臺。”過去曾是蘑菇街頭號用戶的嚴雯直言,她以爲蘑菇街早沒了,“我是在2013年前後用蘑菇街用得比較多,那時候我衣服基本都是在蘑菇街上買的,就覺得蘑菇街上面的衣服和款式,要比淘寶得更好看。”

但蘑菇街依然活躍在電商行業,各種活動,依然有它的身影,這屆618也不例外,蘑菇街依然是這場酣暢淋漓購物慶典中的一份子。在大促期間,無論是開屏廣告還是APP首頁,均能看到“618”字樣。

不過,活躍在消費者視野中的電商平臺,基本沒有蘑菇街的影子,甚至這種情況由來已久。

數據最能說明問題。易觀千帆數據顯示,自2020年起,蘑菇街APP的全網活躍人數便急轉朝下,從過去活躍人數超千萬的峯值數據,掉至如今每月的活躍人數僅有百餘萬,並且這境況已持續多日之久。

“被遺忘”的蘑菇街,不僅體現於其和主流電商平臺之間數百萬倍的用戶數據,還體現在難以在消費者心目中佔有一席之地。

被用戶所遺忘所導致的最直觀影響,便是蘑菇街的收入一年不如一年。蘑菇街披露的財報數據顯示,自2018年上市以來,蘑菇街至今未實現過年度盈利,且財年收入還連續數年下滑,從2019財年的10.74億元(人民幣,以下未標註則同)下滑至2023財年的2.32億元。

進而受到影響的還有蘑菇街股價。截至北京時間6月19日美股收盤,蘑菇街(MOGU.US)股價報收2.64美元/股,相較於2018年初登紐交所的25.69美元/股,市值縮水90%。

蘑菇街並非沒有努力過,只不過,蘑菇街所求皆未能如願。

一度踩準品牌特賣、種草社區、社交電商和直播帶貨等風口的蘑菇街,卻依舊沒能成爲笑到最後的贏家。

和苗苗、嚴雯一樣,以爲蘑菇街已經“不復存在”的,還有90後姑娘木桃。

木桃接觸蘑菇街的時間,要比嚴雯晚幾年,“我是2015年才用上蘑菇街的。”

木桃接觸蘑菇街的時候,正值蘑菇街出圈之際。彼時,蘑菇街完成新一輪2億美元的融資,並在2015年雙11來臨前推出了“蘑菇街,我的買手街”品牌活動。

在“最挑剔招募廣告”話題製造、買手視頻無縫銜接亮相於社交平臺等系列營銷活動整合之下,蘑菇街帶火了“買手”一詞,也在消費者心中建立起“買手=精挑細選=蘑菇街”的品牌聯想。

木桃便是在“蘑菇街,我的買手街”廣告語的轟炸之下,認識的蘑菇街。

“那時候蘑菇街主打的不就是‘挑’嘛,同時期淘寶的各個功能還不像現在這麼方便,買件衣服簡直無從下手。但是蘑菇街就不一樣,會有時尚達人在社區提供潮流搭配讓人選擇。單從購物體驗來說,那時的蘑菇街要遠遠好於淘寶。”

彼時,蘑菇街平臺上的時尚達人、用戶和商家,形成了“鐵三角”關係,缺一不可。達人要聚集用戶粉絲,爲商家品牌提供更多曝光從而獲利;用戶要關注達人獲取前沿潮流信息,併購買心儀商品;商家要維繫用戶和達人的關係,從而更好實現商品轉化。

但這個“鐵三角”關係也有崩塌之時。如今的木桃,便早已將蘑菇街拋之腦後了,“已經好多年沒登錄了,還以爲平臺早倒閉了。”

“我是因爲發現淘寶和蘑菇街的貨源會有重合,商品詳情頁介紹一樣的商品,蘑菇街的價格要高於淘寶,慢慢地就不用蘑菇街了。”木桃告訴燃次元,由於淘寶後來上線了拍照識別功能後,自己會經常平臺間進行比價,發現很大比例都是同貨源商品,進而漸漸地不再使用蘑菇街進行購物。

嚴雯說不清自己什麼時候就開始不用蘑菇街了,“反正自從不再登錄電商網站進行購物,而選擇在APP上下單後,蘑菇街就離我越來越遠了。”嚴雯進一步表示,主要還是在於當年手機內存過小,只會留下一個購物軟件,最常用的淘寶便是嚴雯手機上唯一一個電商平臺APP。

換言之,蘑菇街“時尚買手第一街”品牌定位下,所帶來的用戶體驗差異點優勢,並未能持續多久,便因綜合電商平臺的崛起以及功能的不斷完善而隨即瓦解。

在蘑菇街官網中“公司歷程”一欄,自2011年創立起便每年寫有一項“里程碑”事蹟的蘑菇街,已經有5年沒更新了,最新記錄還停留在2018年,“全面升級時尚主編測評與時尚紅人社區,持續發現和分享時尚潮流。”

而在蘑菇街公司歷程中缺失的5年間,電商行業卻經歷了一場大亂戰。異軍突起的拼多多從五壞外衝進五環內,憑着開拓下沉市場的赫赫威名坐上前三寶座;2020年以來,牢牢攥住流量的短視頻平臺也開始下場做電商,抖音和快手爲代表的的直播電商,也成了各大平臺加碼之處。

可惜,蘑菇街只是這場電商亂戰中的見證者,而非親歷者。

在易觀千帆收錄的“綜合電商”行業分類中,最新數據顯示,2023年5月,該行業月活躍人數爲9.8億,每月只有百餘萬活躍數量的蘑菇街,在行業分類中的排名被遠遠被甩開。就連小米有品、噹噹、網易嚴選、亞馬遜購物這幾家鮮被外人所知的平臺,排名也要高於蘑菇街。

如今鮮有人關注的蘑菇街,實則也曾趕上過好時代。

成立於2011年的蘑菇街,曾是風頭無兩的“明星企業”。

天眼查數據顯示,蘑菇街在2011年之前,便獲得了4輪融資。早期投資人便有源碼資本、BAI資本、摯信資本等頭部投資機構。蘑菇街也曾是“天選之子”,用蘑菇街官方話術來說,便是“以消費分享社區形態上線,迅速積累百萬種子用戶。”

靠着社區中時尚達人高質量的內容,爲女性消費者提供購物指南服務,讓蘑菇街在電商領域迅速崛起,並在2012年“建立了社會化導購模式,用戶數量大規模增長”。

數據顯示,2012年淘寶有接近10%的流量來自以美麗說和蘑菇街爲代表的導購社區,蘑菇街和美麗說這兩大平臺的電商導購轉化率高達10%。

艾瑞諮詢數據顯示,2013年年初,蘑菇街日均UV(獨立訪客數量)近400萬,PV(頁面訪問數量)近2億,從淘寶平臺拿到的日均佣金達50萬元至60萬元。同一時間,其他導購網站的轉化率普遍在1%左右,而蘑菇街則高達10%。

但很快,蘑菇街遭到了第一次重創。首次進入窮巷的蘑菇街,當即便及時止損。歷時半年,蘑菇街成功從原“導購平臺”轉爲服務女性用戶的垂直電商平臺。彼時的蘑菇街,也因移動端的爆發而獲得了資本的青睞,完成了新一輪超過2億美元的融資。

成功轉型爲垂直電商平臺的蘑菇街,在此後數年間,不斷在探索新的商業模式,但可惜的是,蘑菇街往往是捕捉到風口的第一波人,但結果卻戲謔般,每次都是“起大早趕晚集”。

爲了和同賽道電商巨頭做出差異化,蘑菇街可謂煞費苦心,先後進行了海淘、品牌特賣和內容電商等多方面嘗試。無一例外,蘑菇街都踩中了風口,但可惜的是,沒能堅持下來的蘑菇街未能成爲“風口上的豬”。

在跨境電商領域還沒出現考拉、洋碼頭這些公司時,蘑菇街便提出了“海外買手”的概念,但囿於彼時國內的互聯網生態不夠成熟,用戶體驗也不好,嘗試數月後,蘑菇街就選擇了放棄。

期間,蘑菇街還因供應鏈短板問題,萌生了做品牌特賣的想法,希望從中賺取品牌方的佣金或差價,但由於內部不重視,這一計劃也很快夭折。

與此同時,蘑菇街在“社交+電商”領域也一直下功夫,寄望從社區電商中走出一條新路徑。在簽署專屬時尚搭配達人、請明星代言等一套組合拳打下來,蘑菇街成功擠進電商領域前排。

據數據監測平臺Trustdata《2015年中國移動互聯網行業發展分析報告》數據顯示,蘑菇街是僅次於淘寶、京東、唯品會和天貓之後的移動電商平臺,位列第五。

在社交電商領域初有成效的蘑菇街,依舊選擇“不戀戰”,在2016年,蘑菇街的重心從社交電商轉向了直播電商領域。

2016年,除了開創直播購物模式成爲直播帶貨領域的“鼻祖”外,蘑菇街還在這一年和美麗說合併成爲“美麗聯合”;此外,騰訊入股蘑菇街,成持股比例最大股東,同時,騰訊還爲蘑菇街開放了微信小程序、專用微信支付、QQ錢包等一系列流量入口的接入。

好消息接連發生在蘑菇街身上,原以爲蘑菇街會因此有質一般的飛躍。但蘑菇街卻一直髮展平平。如今,微信九宮格的流量入口,也早已不見蘑菇街的身影。

儘管蘑菇街未能抓住機會,但不得不承認,蘑菇街的確有着極強的前瞻性,不少業務探索和轉型都要走在時代風口之前。

跨境電商、品牌特賣、社區電商、微信電商的生態建設、直播帶貨……如今這些領域,也都在蘑菇街之後孵化出了考拉、唯品會、小紅書、拼多多、抖音等企業,但從中卻不見蘑菇街的蹤跡。

數次站在風口卻都不能成功起飛的蘑菇街,仍舊深陷焦慮中。

蘑菇街焦慮的根源,在於創立十餘載,卻還處於虧損中。蘑菇街財報數據顯示,2023財年,蘑菇街總收入從2022財年的3.38億元降至2.32億元,降幅爲31.2%;淨虧損雖與2022財年相比收窄了73%,但2023財年淨虧損仍達1.71億元。

運營數據方面,截至2023年3月31日的六個月GMV,同比下降38%至32.41億元。即便是蘑菇街全力投入的直播業務,表現也不容樂觀,截至2023年3月31日的六個月,蘑菇街與視頻直播相關的GMV同比下降34.7%至31.65億元。

“今年三四月份,我們公司原本打算和蘑菇街進行合作的,讓我們的品上他們直播間。但最後因爲價格和佣金問題,還是沒能合作成功。”來自杭州的品牌方林皋告訴燃次元,他們品牌和抖音及快手直播間都有合作,推的品都是29.9元、39.9元客單價的毛巾產品,但是第一次那這些常規品和蘑菇街談合作時,對方直言,客單價太高,難轉化。

“最後我拿出了一個9.9元洗碗巾組合品的,想着和他們談合作,但沒想到最後會因爲佣金問題談不攏。”未能和蘑菇街達成合作的林皋表示,當直播間只剩低價,行業空間只會越做越窄,“其實我對蘑菇街有過了解,我覺得他們這個平臺針對的是年輕女性用戶,客單價相比較其他平臺會更高些,但我沒想到29.9元的價格在這個平臺都算高的。”

業績表現不佳的蘑菇街,同樣難討資本歡心,股價走向對此有所說明。自蘑菇街2018年上市至今,整體股價只跌不漲,市值距最高值跌去9成僅剩2169萬美元。此外,蘑菇街的股價還多次跌破1美元,離退市僅有咫尺之遙。

蘑菇街的近況,實則也是垂直類電商平臺發展的縮影。

在早期,“小而美”的垂直電商生意,有着藍海一般的市場。時尚電商蘑菇街、美妝電商聚美優品、奢侈品電商寺庫、社交電商雲集,都有過風頭無兩的時刻。

然而垂直電商的命運走向,正如劉強東2013年在一次採訪中所預料般發展,“以自主品牌爲主的平臺有大量機會,但是以零售平臺爲主的垂直電商註定是沒有機會的。不管傳統零售行業還是互聯網細分行業,發展到最後也就三到五家,而現在是幾千家,所以我覺得99%的電商會死掉,這句話我仍然還是保留。”

隨着時間推移,“小而美”生意變得越來越難做。聚美優品已經退市、寺庫被申請破產、雲集邁進“仙股”陣營。

而用戶流失及流量難獲取問題,也如同一個打不破的魔咒,緊緊困住了蘑菇街。

久不見扭虧爲盈的蘑菇街,大幅裁員進行降本增效。如蘑菇街所分析般,“截至2023年3月31日止六個月的收入成本,從2022財年同期的7450萬元人民幣下降27.2%至5420萬元,這主要是由於工資、IT相關費用以及支付處理和外包成本的減少,與收入的整體減少一致。”

在近十年的電商探索中,蘑菇街還沒能找到業務盈利的法門的同時,外部競爭也愈發激烈。

一方面,電商領域馬太效應顯著,垂直電商的生存空間不斷遭受着頭部綜合電商平臺的積壓。更多時候,綜合電商平臺無論是成熟的倉儲運輸體系還是後端服務保障,乃至價格優勢上都要更甚於垂直電商平臺一籌。腰部電商與頭部電商在物流和議價能力上的差距,也限制着前者進一步的發展。

另一方面,高手如林的電商領域,不斷有新人入局其中。抖音、快手、小紅書等對手的勢頭難擋,競爭環境的不確定性更強。不論蘑菇街想做大做強重回昨日之巔,還是隻想安靜做個“小而美”平臺,所要面臨的挑戰只增不減。

與此同時,蘑菇街除了要面對外部競爭外,更要面對自己。據林皋透露,蘑菇街最近也在籌備入駐微信視頻號。

藉助微信的流量池,蘑菇街能否實現逆風翻盤?一切未可知,只是,對於嚴重掉隊的蘑菇街來說,要重返用戶視線,仍需苦下功夫。

  *燃次元(ID:chaintruth)

*文中苗苗、嚴雯、木桃、林皋爲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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