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金融與發展實驗室主任 曾剛

2023年上半年，我國經濟總體呈現恢復性向好態勢，一季度政策前置發力下，國內經濟實現良好開局，一季度國內生產總值同比增長4.5%，二季度在海外風險加大、外需減弱和內需增長動力不足等影響下，國內經濟增長邊際放緩，但在去年低基數效應下，二季度GDP同比增長6.3%，上半年同比增長5.5%，總體保持平穩增長態勢。但與此同時，預期不穩、內需不足的挑戰依然嚴峻，結構性就業壓力、地產投資疲軟等問題較爲突出，經濟恢復仍處於波浪式發展、曲折式前進的過程中。

在我國經濟動能轉換、金融改革深化的背景下，信託行業面臨着轉變發展方式、優化業務結構、轉換增長動能的挑戰。2023年3月24日，原銀保監會發布了《關於規範信託公司信託業務分類的通知》（以下簡稱“信託業務三分類”），進一步釐清了信託業務的邊界與服務內涵，強調信託受託人定位，爲整個信託行業的轉型明確了方向。

一、信託業務規模趨於平穩，結構持續優化

（一）信託業務規模企穩

信託資產規模延續2022年以來穩中有升的發展態勢。截至2023年2季度末，信託資產規模餘額爲21.69萬億元，較3月末增加4699億元，環比增幅爲2.21%，較上年同期增加5769億元，同比增幅爲2.73%。受監管環境變化的影響，信託資產同比增速從2018年9月開始轉負，並一直延續到2022年3月末，信託資產規模也從2017年12月末的26.25萬億的峯值，下降到2022年3月末的20.16萬億，降幅爲23.18%。2022年2季度之後，信託資產規模企穩回升，截至今年6月末已連續5個季度實現同比正增長，規模變化趨於平穩。

圖1 信託資產規模、同比增速及環比增速（億元）

數據來源：根據中國信託業協會公開數據整理

（二）信託業務結構持續優化

隨着資管新規的落地實施，傳統以單一信託爲主的通道業務受限，信託公司利用自身制度優勢加快推進轉型。近年來，信託公司普遍加強渠道建設，注重主動管理能力培養，集合資金信託佔比進一步提升，新增信託資產來源結構優化趨勢明顯，發展質量提升；財產權信託尤其是資產證券化等事務管理類信託業務較快發展，融資類信託佔比顯著下降，行業轉型初見成效。

1．按信託資金來源劃分

總體上看，在監管引導下，信託業務資金來源結構持續優化，集合信託佔比上升，單一資金信託佔比下降，管理財產信託佔比則相對穩定。從2019年2季度開始，集合資金信託佔比開始超過單一資金信託，成爲最主要的資金來源。

圖2 信託資產按資金來源分類的規模及其佔比（億元；%）

數據來源：根據中國信託業協會公開數據整理

截至2023年6月末，集合資金信託規模11.69萬億，佔比爲53.89%，較3月末增加了4864億，環比增幅4.34%，佔比上升1.1個百分點；較2022年同期增加9617億，同比增長8.97%，佔比上升3.08個百分點。截至2023年6月末，單一資金信託規模爲4.01萬億，佔比爲18.5%，較3月末減少622億，佔比下降0.70個百分點，較2022年6末減少1166億，佔比下降1.06個百分點。單一資金信託規模佔比在2013年3季度曾達到71.28%的歷史高位，之後持續下降，從原有的“一家獨大”到目前已顯著低於集合信託和管理財產信託，信託業務的資金來源結構得到了顯著優化。

截至2023年6月末，管理財產信託5.99萬億，佔比27.61%，較3月末增加457億，環比增長0.77%，佔比小幅下降0.40個百分點。與2022年6月末相比，規模減少約2682億，佔比下降2.03個百分點。從長期變化趨勢看，管理財產信託在資金來源中的佔比呈持續上升趨勢，並在資管新規落地後有所加速，從2020年的17.01%最高提升到2022年6月的29.64%，過去4個季度中雖有所回落，但仍保持在歷史較高水平。

2．按信託功能劃分

從信託功能角度看，近年來信託業務結構變化較爲明顯，融資類信託佔比短暫上升後繼續回落，事務管理類信託持續下降，投資類信託則步入快速發展階段。隨着通道類業務佔比的不斷下降，信託業迴歸主業、服務支持實體經濟的轉型取得明顯成效。

圖3 信託資產按功能分類的規模及其佔比（億元）

數據來源：根據中國信託業協會公開數據整理

事務管理類信託從2017年末開始呈逐季下降的趨勢，到2023年6月末，餘額已降至8.51萬億，佔比39.24%，較3月末減少約686億，佔比下降1.19個百分點。與2017年末的峯值相比，事務管理類信託規模下降了7.14萬億，降幅爲45.62%，佔比則下降20.38%。

融資類信託規模和佔比在2017年之後一度出現上升，但在2020年3月後重新步入下降區間。截至2023年6月末，融資類信託餘額爲3.13萬億，較3月末增加648億，環比增長2.11%，較2022年同期減少353億，同比降幅爲1.12%。6月末，融資類信託餘額佔比14.43%，較3月下降0.02個百分點，較2022年同期下降0.56個百分點。

投資類信託則繼續保持快速增長勢頭，2023年6月末，投資類信託餘額爲10.05萬億，較3月末增加4737億，環比增長4.95%，比2022年6月末增加1.11萬億，同比增長12.39%。6月末，投資類信託餘額佔比46.34%，較3月末上升1.21%，較2022年同期上升3.98%。從2020年以來，投資類信託增速明顯加快，餘額從2020年3月末的5.1萬億到超過10萬億，增幅高達96.78%，佔比則從23.94%上升到46.34%，也接近翻番。

二、經營業績面臨挑戰，資本實力穩步提升

（一）所有者權益

信託行業資本實力進一步增強，截至2023年6月末，信託公司所有者權益規模達到7448.96億元，較3月末增加110.56億元，增幅1.51%，較2022年同期增加321.51億，同比增長4.51%。

從所有者權益的構成來看，截至2023年6月末，實收資本爲3367.24億元，較3月末增加17.29億元，增速0.52%，較2022年同期增加82.71億，增速2.52%，佔所有者權益比重45.20%；未分配利潤爲2054.47億元，較3月末增加43.56億，增速爲2.17%，佔所有者權益比重27.58%，較2022年同期基本持平；信託賠償準備371.34億，比2022年同期增加7.54億，增長2.07%，佔所有者權益比重4.99%。

圖4 信託公司所有者權益構成（億元）

數據來源：根據中國信託業協會公開數據整理

所有者權益是金融機構抵禦風險，確保自身長期穩健發展的基礎。在信託業務規模穩步下降的情況下，信託行業的實收資本、信託賠償準備和未分配利潤都保持了平穩增長，應對風險的能力穩步提升。從長期看，通過強化淨資本管理，增強資本實力，爲信託行業抵禦各種風險、推動各項業務穩步發展，提供了有力的保障。

（二）固有資產

截至2023年6月末，信託公司固有資產規模達到8780.99億元，比2022年同期增加141.24億元，增長1.63%。從長期變化趨勢來看，2017年以後，受行業發展環境影響，信託公司固有資產投資增速穩步放緩。

圖5 信託公司固有資產變動趨勢（億元）

數據來源：根據中國信託業協會公開數據整理

從結構上看，投資類在固有資產運用中佔比呈穩步上升趨勢。截至2023年6月末，投資類資產餘額7199.35億元，較2022年同期增加82.34億元，佔比81.99%，繼續保持穩步上升態勢。貨幣類資產在固有資產中的佔比一直處於下行態勢。2023年6月末，貨幣類資產餘額421.99億，較2022年同期減少71.45億，同比降幅爲14.48%，佔固有資產比重4.81%，較2022年同期下降0.91%。貸款是固有資產運用的重要領域，2016年之前，佔比基本維持在10%以上。2016年之後，貸款在固有資產配置中的佔比開始顯著下降，基本維持在5%左右，2020年以來有小幅回升。截至2023年6月末，貸款資產餘額529.17億元，佔比6.03%，較2022年同期下降1.35個百分點。

圖6 信託公司固有資產結構

數據來源：根據中國信託業協會公開數據整理

（三）經營業績

2023年上半年，在面對諸多挑戰的情況下，信託行業轉型和高質量發展仍取得顯著成效，經營業績有所回升，但波動依舊明顯，且不同機構之間的分化進一步加大。2023年截至6月末，信託業實現經營收入累計494.32億元，較2022年同期增加20.86億，同比增長4.41%。累計淨利潤329.91億元，較上年同期增加49.69億，同比增速爲17.73%；人均利潤124.24萬元，較上年同期增加24.54萬元，同比增幅爲24.61%。

圖7 經營收入、利潤總額、人均利潤增速

數據來源：根據中國信託業協會公開數據整理

營收和利潤的顯著反彈，既是信託行業自身轉型的成效顯現，也受其他多種因素的影響。其中，2023年1季度，上海信託以72.41億元將上投摩根基金51%的股權出售給摩根資產給行業整體營收和利潤均帶來了短期的正面影響；此外，2023年上半年經營數據的改善還受到1季度資本市場回暖，股市和債市均上漲反彈的影響。這些因素在長期內的可持續性，仍有待觀察。

從收入結構看，截至2023年6月，信託業務收入累計達249.78億元，較2022年同期減少118.49億，同比下降32.18%，佔經營收入比重50.53%，比2022年6末下降27.25個百分點；利息收入累計爲22.5億元，較2022年同期減少6.09億元，同比下降21.30%，佔經營收入比重爲7.36%，較2022年同期上升1.32個百分點。截至2023年6月末，投資業務累計收益爲188.51億，較2022年同期增長67.86億，同比增速56.25%，受個體事件影響，短期增長較爲明顯。總體上看，信託業務收入仍佔經營收入的主導地位且佔比穩步提升，信託公司迴歸信託本源的轉型成效凸顯。

圖8 信託業務結構

數據來源：根據中國信託業協會公開數據整理

三、信託資金投向結構優化，標準化投資能力持續提升

服務支持實體經濟是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核心要求，是信託業轉型的重要方向。近年來，在監管引領下，信託業按照圍繞國家戰略，採取積極措施，穩步加大對實體經濟的資金投入，着重引導資金進入工商企業和基礎設施領域，積極支持國家重大戰略實施，提高金融服務效率。與此同時，信託公司根據迴歸資管行業本源的要求，大力發展標品信託，培育金融市場投資能力，投向證券市場、金融機構的規模和佔比持續提升。

具體來看，截至2023年6月，投向證券市場（包括證券、債券和基金）的資金信託規模爲5.06萬億元，較上年同期增長1.16萬億元，同比增幅29.92%，佔比32.22%，比3月末提高2.3個百分點，同比上升6.01個百分點，信託資金配置向標準化資產轉移的趨勢進一步凸顯。此外，投向金融機構的資金信託規模爲2.19萬億元，同比增長2387億元，增幅12.22%佔比上升至13.97%，同比上升0.81個百分點，環比上升0.03個百分點。

在實體經濟投資方面，工商企業在資金配置中佔據首位，但增速和佔比均呈現小幅下降趨勢。截至2023年6月末，投向工商企業的信託資金總額爲3.83萬億元，與2022年同期基本持平，佔比24.38%，較2022年同期下降1.99個百分點。投向基礎行業的信託資金1.51萬億，較2022年同期下降893.53億，同比下降5.58%，佔比9.64%，較2022年同期下降1.15個百分點。從歷史數據看，投向基礎產業領域的信託資金佔比在2013年曾達到26.84%的高位，之後一直處於下降趨勢。

圖9 信託資金投向及佔比（億元；%）

數據來源：根據中國信託業協會公開數據整理

房地產信託一度是信託公司的重要業務，也是信託公司重要的收入來源。近年來，受監管政策以及房地產行業整體環境影響，投向房地產的信託資金佔比一直呈現下降趨勢。截至2023年6月末，投向房地產的信託資金餘額爲1.05萬億，較上年同期下降3661億，同比降幅爲25.87%。佔比6.68%，較上年同期下降2.85個百分點。

四、2023年下半年展望

2023年3月，“信託業務三分類”下發，並於6月1日開始正式實施，這爲信託行業明確了未來轉型發展的方向，信託公司轉型調整力度正在逐步加大。隨着信託業務結構的調整，融資類信託規模持續下降，監管引導的轉型業務規模將持續提升。但短期內，這類業務的年化平均報酬率水平不高，信託公司經營業績的企穩回升，需要業務結構的持續調整和管理資產規模的良性增長。

從2023年上半年的行業數據以及信託公司的財務數據來看，信託公司經營業績整體仍面臨挑戰，但總的來看，信託行業總體風險可控，並有望在“信託業務三分類”下迎來行業轉折點。總體上，信託行業目前仍處於深度調整期，相關營收指標修復仍需一定時間。並且隨着信託業務新分類配套制度的陸續出臺，分級分類監管成爲趨勢，評級結果直接與業務範圍和經營地域掛鉤，未來信託公司應結合自身資源稟賦優勢，圍繞監管最新業務分類方向，持續提升綜合能力，形成自身差異化發展模式，這對信託公司的經營管理提出了更高要求。

展望2023年下半年，信託業發展或有以下幾方面特點：一是規模增長空間有限。儘管2023年4月居民存款餘額首次減少，超額儲蓄初顯迴流跡象，可能會給信託業帶來一定增量資金，但在強監管、房地產市場低迷以及金融市場波動加大等因素影響下，再疊加同業競爭和到期高峯，導致其市場規模面臨較大的增長壓力。二是業務結構繼續優化。業務形式上，“金融十六條”對信託向地產融資有所放寬，但考慮到目前地產市場風險仍未出清、融資需求相對低迷，預計融資類信託佔比仍將繼續回落但速率放緩，而投資類信託佔比將進一步上行。三是資金投向證券市場和工商企業佔比將有所上升。伴隨基本面溫和復甦、寬信用穩步推進，實體經濟融資需求將逐步修復，投向工商企業的信託佔比或有所反彈，而證券市場佔比或進一步上升。四是標品信託繼續發力，信託業在金融市場的參與度將提升。在目前監管套利、非標嵌套被嚴格杜絕的情況下，以債券投資爲主的標品信託近年來得到持續發展，預計中長期債市利多也將打開產品的收益空間，其市場規模估計將持續上升。從目前來看，信託行業的證券市場投資能力較其他資管機構仍有差距，目前產品集中於現金管理類，同時TOF模式業也佔據相當一部分比例，未來標品信託可進一步增加更多純債類型或固收+策略的嘗試，在運用TOF模式之餘也加快自有投研體系的建設。

從長期來看，“信託業務三分類”是繼《資管新規》後，監管部門針對信託業務出臺的重要文件，不僅明確了信託公司的業務分類標準，同時也對各項業務的開展提出了嚴格的要求，這對信託公司明確發展方向，加速回歸本源業務，高質量轉型升級具有積極引導意義。結合監管引導以及外部環境變化，長遠而言，信託行業未來發展可能會出現如下的趨勢。

（一）資產服務信託面臨巨大發展機遇

資產服務信託位列信託業務三分類首位，這一方面反映了資產服務信託在信託業務分類中的重要地位，另一方面也反映了監管對服務信託業務的鼓勵。與其他資產管理機構相比，資產服務信託屬於信託公司專屬業務，內容非常豐富，按照服務內容和特點，分爲5小類、共19個業務品種。其中財富管理服務信託內容最爲豐富，下設七個細分類型，從1000萬元門檻的家族信託、法人及非法人組織財富管理信託，到600萬元門檻的其他個人財富管理信託，再到100萬元門檻的家庭服務信託，爲投資者構造了各種類別和層次的全圖譜財富管理受託服務。特別是家庭服務信託，爲信託公司資產服務信託和資產管理信託協同發展搭建了長期互通橋樑，助力信託公司更好轉型發展。

其他服務信託類型則彰顯信託業務的政治性和人民性。例如預付類資金服務信託涉及千家萬戶，有助於信託公司拓展客戶，也有助於提升社會治理水平。風險處置服務信託也有發展空間。當然這類業務屬於進入難、投入大、鏈條長、附加值高的業務。

總體來看，資產服務信託前景廣闊，與信託公司傳統業務有本質上的區別，需要從戰略層面統籌佈局和推進，這對信託公司的戰略定力和組織能力都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因此，在資產服務信託領域，信託公司的先發優勢和頭部優勢會更加明顯，行業集中度也會非常明顯。

（二）資產管理信託迎來轉折發展點

根據“信託業務三分類”通知，資產管理信託是信託公司依據信託法律關係，銷售信託產品，併爲信託產品投資者提供投資和管理金融服務的自益信託，屬於私募資產管理業務，適用《資管新規》。在“信託業務三分類”下，資產管理信託明確定位爲通過非公開發行集合資金信託計劃向合格投資者募集資金，投資者既是委託人也是受益人。根據投向不同，資產管理信託分爲固定收益類信託計劃、權益類信託計劃、商品及金融衍生品類信託計劃和混合類信託計劃共4個業務品種。具體投資方式是組合投資，監管部門將進一步完善相關配套制度，明確集合資金信託計劃組合投資相關要求。

值得注意的是，監管部門明確提出，具有專戶理財性質的信託業務符合財富管理信託特徵，與資管業務的業務邏輯有明顯差異。總結來看，資產管理信託的業務邏輯是信託公司發起設立集合資金信託計劃，向合格投資者募集資金；財富管理信託的業務邏輯是委託人主動發起，信託根據委託人合法需求爲其量身定製專戶服務，按合同約定履行受託人職責。業務邏輯的不同，決定了業務模式、監管要求等均存在很大區別。

總體而言，資產管理信託和傳統的融資類信託業務有着根本性的差異，投研能力成爲資產管理信託發展的基礎，該類業務將成爲信託公司發力重點之一。

（三）公益慈善信託助力共同富裕

公益慈善信託是委託人基於公共利益目的，依法將其財產委託給信託公司，由信託公司按照委託人意願以信託公司名義進行管理和處分，開展公益慈善活動的信託業務。“信託業務三分類”明確指出，公益慈善信託的信託財產及其收益，不得用於非公益目的，這與《信託法》《慈善法》的要求保持一致。具體細分爲慈善信託和其他公益信託共2個業務品種。慈善信託是根據《慈善法》關於慈善信託規定開展的業務，其他公益信託是根據《信託法》要求開展的公益信託，慈善信託採用事後備案制，而公益信託採用事前核準制，相對難度更大。因此，慈善信託將成爲信託公司主要開展的業務，並且也是當前信託公司參與公益慈善事業的主要業務類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