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國新聞週刊

凸顯美國共和黨政治的深刻轉變

當地時間10月3日,美國國會衆議院以216票贊成、210票反對通過極右翼共和黨衆議員馬特·蓋茨提出的針對衆議院議長凱文·麥卡錫的“罷免動議”,使麥卡錫成爲美國曆史上首位被免職的衆議長。

而在今年1月,麥卡錫經過15輪艱苦投票才“艱難倖存”下來,拿到衆議院議長“木槌”。在短短的9個月內,麥卡錫接連創造兩項歷史,他的衆議院議長生涯以混亂開始,最終又以混亂結束,令人唏噓。

特朗普鐵桿盟友“攪局”

兩場混亂的始作俑者,都是此次罷免動議的提出者——蓋茨。他是特朗普的鐵桿盟友,來自於佛羅里達州一個“安全”的共和黨選區。自他2016年當選衆議員以來,共計四次選舉中,他的領先幅度都在30%以上。這也使他不用擔心自己特立獨行的行動會對政治生命造成何種負面衝擊。

在年初議長選舉和此次罷免動議前,蓋茨的“高光時刻”幾乎都與保護特朗普有關。例如2019年10月,在衆議院民主黨人對特朗普進行彈劾調查期間,他率領10多名共和黨議員衝進國會敏感信息隔離室(SCIF),並將保密的彈劾聽證會內容實時直播到社交媒體上。此外,他也長期攻擊反特朗普的建制派代表人物、共和黨會議主席莉茲·切尼。麥卡錫當時則力挺身爲衆議院共和黨三號人物的切尼,蓋茨與麥卡錫的“樑子”就此結下。

回到這次議長罷免亂局,蓋茨之所以如此執着於罷免麥卡錫,輿論普遍指出的理由,一是麥卡錫在通過政府支出案時未能納入保守派在開支方面的優先事項;二是麥卡錫違背年初議長選舉時向極右翼保守派做出的承諾,依靠民主黨人在6月避免陷入債務上限僵局,又在這次“政府關門”危機期間達成“續期決議”。

上述兩個因素或者說只是“導火索”,筆者認爲,蓋茨罷免麥卡錫舉動的深層邏輯包含兩點:

其一,對政治博弈策略的塑造。蓋茨政治博弈策略的最大特點是“在媒體上無處不在”。正如在他個人傳記《煽動者》(Firebrand)一書中所說:“舞臺藝術就是治國之術”(stagecraft isstatecraft)。於私,他將政治娛樂化,頻繁出現在媒體採訪和報道中,目的是吸引選民注意力來保住權力;於公,他利用社交媒體、草根籌款和共和黨MAGA選民基本盤的威懾力來向國會領導層施壓,從而塑造政策目標。由此再來看他針對麥卡錫的罷免動議以及年初的議長選舉,相關策略體現得淋漓盡致。

其二,對以麥卡錫爲首的共和黨“金錢政治”人物的反對。蓋茨從不接受包括企業或者與諸如全國步槍協會等倡議組織關聯的政治行動委員會的競選資金,且在他過去的四個選舉週期中僅舉辦過一次籌款集會。他自認爲這有別於其他國會議員,並且引以爲傲。他曾說“國會議員往往是演員”,念着捐款者和說客“編寫的劇本和臺詞”。

麥卡錫恰恰是共和黨內最精英的籌款人,每年爲共和黨競選機器帶來數千萬美元的籌款。2022年中期選舉,與麥卡錫結盟的超級政治行動委員會花費超過2.5億美元,幫助大量黨內人物競選或連任議員。因此,在蓋茨看來,麥卡錫與其成員之間的默契並非基於“真理”而是基於金錢。這正是他及其支持他的MAGA選民所要“排乾的沼澤”。

激進保守主義的崛起

當然,光靠蓋茨一人做不到罷免麥卡錫。與蓋茨和全體衆議院民主黨成員一起對這次罷免動議投贊成票的還有另外的7名共和黨議員,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來自以蓋茨爲代表的黨內極右翼派系“自由黨團”。從議長選舉到投票支持罷免動議,他們合力卡住了麥卡錫的“政治喉嚨”。

“自由黨團”緣起於2010年的茶黨浪潮,其成員對無法制衡奧巴馬政府採取嚴格財政紀律方面十分不滿,認爲有必要成立一個新組織,利用右翼成員的集體影響力,向共和黨領導層施壓,要求他們恢復“財政理智”和憲法原則,允許立法者真正地立法,而不是閉門造車來決定大筆政府開支。

“自由黨團”一直以來都是共和黨議長的“眼中釘”:2015年,“自由黨團”認爲時任衆議院議長約翰·博納對奧巴馬不夠強硬而迫使前者辭職;2017年,“自由黨團”嘗試通過其內部成員發起對時任議長保羅·瑞安的挑戰,導致後者提前辭職,以避免遭遇羞辱。由此來看,麥卡錫遭到來自“自由黨團”成員的罷免動議,只是歷史慣性的一個縮影。

在某種程度上,這也反映了共和黨保守派系的深刻轉向。美國曆史學家妮可·赫默(Nicole Hemmer)認爲,這種轉向可追溯到20世紀90年代。她認爲,里根陽光、務實的“冷戰保守主義”定義了20世紀80年代的保守主義運動。帕特·布坎南、帕特·羅伯遜、拉什·林堡和勞拉·英格拉姆等強硬派人物則建立了“更悲觀、更憤怒、甚至更具革命性的保守主義”,而這正是特朗普、蓋茨乃至“自由黨團”今天所奉行的保守主義。

有三種因素導致了這種轉變:一是冷戰結束改變了美國保守主義的格局。其立場從出於冷戰需要的“傾向於更開放的邊境和更高的移民水平”轉向更強烈的本土主義訴求。二是1994年共和黨重奪衆議院的“共和黨革命”將保守主義運動帶到國會,這一轉變具有深遠影響。在此之後,但凡民主黨入主白宮,國會共和黨人就會採取破壞性政治,重點不是關注立法,而是調查和阻撓。三是迅速發展的媒體環境也從根本上重塑了保守主義運動。右翼媒體機器逐漸壯大,放大了激進的聲音。同時,自由派媒體爲了表現出“公正和平衡”,也爲右翼人物提供傳播平臺,這也助長了激進保守主義的崛起。

這種激進保守主義的崛起如今也給共和黨帶來治理的難題。一小羣強硬派能夠摁住共和黨運轉的齒輪,反而將政策制定的主動權拱手讓給了民主黨。即便共和黨內傳出要驅逐蓋茨的風聲,但治標不治本。接下來無論由誰來接替麥卡錫擔任議長,都將不得不面對分裂的共和黨,以及被極右翼保守派裹挾的意識形態和政治議程,其面臨的挑戰不會比麥卡錫來得小。

(作者繫上海市美國問題研究所助理研究員)

作者:陳佳駿

編輯:徐方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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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恆星 SF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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