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京商报 

当地时间11月29日,美国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在康涅狄格州的家中去世,享年100岁。比起前一天去世的芒格,人们了解他总是离不开巴菲特,但基辛格似乎不需要太多的前缀。一生访华上百次,基辛格在促进中美建交以及两国友好交往上的重要贡献,让他成为中国人民最熟悉的美国“老朋友”之一。

在中美关系的进程之外,一百年的时间也足够让基辛格见证太多历史的风光与尘埃。他的百岁人生,正好完整地经历了世界格局激烈震荡、屡经变迁的100年。“评判每一代人时,要看他们是否正视了人类社会最宏大和最重要的问题。”正如他在自己的著作《世界秩序》中说。

从难民营到杜鲁门大楼

基辛格1923年5月生于德国,为犹太人后裔。1938年,因不堪纳粹对犹太人的迫害,基辛格全家迁居美国。二战期间,基辛格曾在美国陆军服役,主要作为情报行动翻译员。战后,基辛格回到学校,在哈佛大学就读。1943年,基辛格加入美国国籍。

初到美国之时,基辛格几乎不会讲英语,然而他凭借自己的天赋和努力,于1950年获得政治学学士学位、1951年获文学硕士学位、1954年获哲学博士学位,此后留校。

在进入政坛以前,基辛格长期在哈佛大学任教并写作。基辛格的本科论文《历史的真义》长达400页,据称是现在哈佛毕业论文篇幅限制(35000字,或者大约140页,被称为“基辛格规则”)的来源。此外,他曾任哈佛大学国防研究班执行主任、防务研究计划主任、教授、国际问题研究中心负责人等职务。

其中对他未来外交生涯产生重要影响的,是他1952年创办的国际研讨会。每年夏天,大约有40名外国政要聚集在一起进行交流。通过这个研讨会,基辛格建立了广泛的对外联系基础,包括与中国、欧洲和拉美的联系。这个研讨会一直持续到1969年。

1969年,尼克松总统任命基辛格为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1973-1977年,他先后在尼克松和福特总统任内担任国务卿,在美国国务院“杜鲁门大楼”工作。基辛格宣誓就职国务卿时,时任总统尼克松称,这是“将美国视为全球社区一部分的重要时刻,历史上第一次有入籍公民成为美国国务卿”。

对国际事务的关注几乎伴随基辛格的一生。他的博士论文主题是19世纪维也纳体系的建立与维持,探讨战后和平与世界秩序,这篇论文后来以《重建的世界》为名出版。有报道称,基辛格的博士论文至今仍是哈佛大学历史上最长的一篇论文。

在其卸任公职后,他还经常接受美国两党总统和外国领导人的咨询。多家美国媒体在第一时间为基辛格撰写讣闻。彭博社称基辛格为“从难民儿童成为美国国务卿”,美国全国广播公司财经频道称他为“杰出的美国外交官”,《华盛顿观察家报》称他为“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政治家之一”。

“半生时间花在中美关系上”

作为一位现实政治的支持者,基辛格以实用主义外交政策著称,即根据实际目标而非道德理想来处理国际关系。任职期间,他在美国外交政策中发挥了中心作用,并在中美建交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1971年,时任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的基辛格在访问巴基斯坦期间秘密访华,受到周恩来总理的亲切接见。在此之前,中美两国已处于长达22年相互隔绝的局面。

这也促成了1972年尼克松对中国进行“破冰之旅”,实现了震撼世界的“跨越太平洋的握手”,为启动美中关系正常化进程作出了历史性贡献。基辛格说,此行之前,总统尼克松给他定下了两个任务,一是商谈尼克松访华日期及准备工作;二是为尼克松访华进行预备性会谈。

作为中国人民的老朋友、美中关系大门打开的推动者,基辛格一生中访问中国一百多次。52年来,他见证了中国发生的巨大变化,也对中国人民取得的成就表示钦佩。他表示“每次都会有新的收获”,“这些年我切实看到了中国的进步,与现年50岁以下的中国人相比,我见证的中国比他们更多”。

“基辛格的《论中国》是中国几乎所有研究国际关系学者、学生的必读书目。”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研究所所长助理、副研究员孙立鹏对北京商报记者表示,跟许多美国政客不管核心利益还是边缘利益全都要的思维不同,受童年经历影响,基辛格认为全都要的结果往往是什么也保不住,不如以边缘利益为筹码追求核心利益。“比如谈判时如果要同意苏联对东柏林的要求,就必须要求苏联对越共施压。而数十年来,他对美中关系的核心看法始终是中国崛起不可避免,美中不可冲突。因为在他看来,保持势力均衡才是世界稳定持续运行的方式。”

今年7月,刚过完百岁生日的基辛格最后一次踏上中国土地。他表示,美中关系对于美中两国和世界的和平繁荣至关重要,愿继续为增进美中两国人民相互理解作出努力。基辛格呼吁美中两国共同推动双边关系重回正轨,“正如我50年前所相信的那样,我们能找到克服困难的出路”。基辛格咨询公司官网11月29日发文进行悼念,回顾了他一生的经历和成就。悼文中,和“China”相关的内容多达11处。今年10月24日,基辛格在接受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颁奖时致辞说,“我一生中一半时间都在为美中关系工作”,美中之间的和平与合作至关重要,符合两国和世界的利益。

“政策领域的摇滚明星”

基辛格的一生充满传奇色彩。有人如此形容:“魏玛政权、德国纳粹、美国大萧条、二战、欧洲重建、冷战、越战以及水门事件,一次又一次惊涛骇浪,他都经历过了。尽管所有的风暴都会留下永恒的创伤,但他并没有被击垮。”

近年,他仍活跃在美国政界学界,接受媒体采访,接待朋友来访,对俄乌冲突、中美关系乃至巴以局势侃侃而谈。从尼克松到奥巴马再到特朗普,期间的历任总统都曾邀请基辛格前往白宫,就外交政策进行对话和讨论。

一些美国学者说,基辛格一直推崇自我实现的观点,对自己有种英雄主义情结。正因如此,他不拘泥于某个特定的战略态势、政治思想,而是给人一种身段灵活的印象。“基辛格一直渴望对美国的外交政策产生更大影响,他最终如愿以偿。”美国经济学家默里·罗斯巴德曾如是评价。一位美国学者则表示,直到今天,世界来到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基辛格“依然相当于政策领域的一位摇滚明星”。

基辛格一生著述颇丰,其中大部分都是关于外交战略与国际秩序。1957年,基辛格写成了一本450页的巨著《核武器与对外政策》,首次提出了有限战争的理论。他一跃成为明星核战略家,也是“军控”概念的发明者之一。此后,他还出版了《世界秩序》《大外交》《论中国》等系列著作。

基辛格还保持着对新兴技术的关注。近几年来,随着人工智能的兴起,他与谷歌前CEO施密特等人合著出版了《人工智能时代和我们人类的未来》。他认为,人工智能可以改变战争,因为它们能够做出人类意想不到但具有毁灭性效果的举动。人工智能一旦失控,其威胁将远超核武器。

离世前,基辛格还对中东世界发出了最后的警告:本轮巴以冲突可能席卷整个阿拉伯世界,国际秩序正处于危险之中。

矛盾的标签

然而,历史中的人物总是被人称颂,又被人批判。这位历尽世界风云的“世纪老人”身上有着几个互相矛盾的标签——诺贝尔和平奖得主与被舆论指控的“战争罪犯”,最杰出的战略家与谄媚钻营的政客,书斋内的学者和情场上的风流人物。

1973年,他因参与越南战争的和平谈判而共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但此奖项也是历史上最具争议的。挪威诺贝尔奖历史学家阿斯勒·斯文形容,这是“一场彻底的败局”。报道称,当时基辛格被指导致战争蔓延到柬埔寨。这些行动造成了成千上万平民的死亡,并助长了红色高棉政权的崛起。

在小布什执政期间,一直奉行现实主义的基辛格毅然站在“新保守主义”一边,支持美军攻打伊拉克,对外输出美式民主。正因如此,在一些美国左翼政治人士和人权律师眼里,基辛格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战争犯”。

基辛格还因支持巴基斯坦独裁政府、在智利政变中的角色以及对阿根廷独裁政权的支持而饱受批评。尽管如此,他对自己的行动辩解称,这些都是出于美国利益的考量。

而对于西方民众对他的非议,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学者苏里(Jeremi Suri)说,他从30000英尺的高度看世界,推进广泛的利益和长期目标,但他低估了人们将承受的负面成本,尤其是那些生活在与美国不同社会的人。

“美国战略家的一个时代结束了。”康楷数据科技首席经济学家杨敬昊对北京商报记者表示,“分分合合,各为其国,但他的战略眼光和努力,真正意义上将布热津斯基的理论进行实现,尽管最终并未成功,至少百岁高龄依然穿梭太平洋的精神,令人钦敬。”

北京商报记者 方彬楠 赵天舒/文

新华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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