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記者 薛莎莎

今年的四五月份，陳昱（化名）被兩次不愉快的購物經歷困擾。

在某買菜平臺上，他下單了一款詳情頁寫着“0添加香精”的椰子水，但在拿到實物後，他發現配料表中赫然寫着“食品用香精”。

在另外一個電商平臺上，他購買的一款馬蹄水，宣傳標語稱產品含“16g馬蹄”，結果他發現配料表中絲毫未提及“馬蹄”。

在陳昱發現產品不對後，他果斷向平臺客服投訴，未得到相應賠償後的他，選擇向12345和黑貓投訴。多番聯繫和投訴後，上述相關平臺纔在兩週後給了賠償。

陳昱的購物體驗並非孤例。僅黑貓投訴上，就有多個類似案例。近些年，市場上生鮮、飲料、零食等多個品類中，均用“0添加”作爲賣點，抬高價格。

而近期的一項調查對生鮮、麪點、休閒零食等八類“0添加”食品隨機抽查，在抽查的800種商品中，共包含了81種不同屬性的添加劑。如生鮮產品中，含大量保水劑、添加劑；部分飲料產品雖標註0糖，卻含有大量代糖；本不能或不需添加劑的食品也被扣上“0添加”標語等。

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食品科學技術學會理事長孫寶國曾接受科技日報採訪時表示，“即便是那些聲稱‘零添加’‘無添加’的，它們生產的大部分食品也是有添加，這也是客觀事實，聲稱‘零添加’‘無添加’無異於掩耳盜鈴。”

事實上，越來越多的“0添加”標註與宣傳已引起相關監管部門的注意。早在2020年，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已發佈了《食品標識監督管理辦法（徵求意見稿）》的通知，公佈了從標識內容、標識規格、特殊食品標識注意事項等方面的初始監督管理辦法。

儘管管理辦法目前尚未正式出臺，但該徵求意見稿也透露出食品行業在標識方面亂象叢生，急需市場重視和做相關調整。按照此徵求意見稿的規定，標註某類添加劑爲0添加時，應在配料表裏標註該類添加劑含量爲零。宣稱0糖，就應在配料表裏將市面上的各種類型的糖（包括代糖）的含量標註在配料表裏，其檢出量應爲零。

“0色素0添加”產品卻含色素和防腐劑

陳昱家住廣東廣州，今年4月，他瀏覽某家電商平臺時，看到一款椰子水。他稱，這款椰子水一箱12瓶，價格算是比較便宜的了。起初，他並未因爲便宜而想下單。

但該電商平臺多次推薦這款椰子水，有一次，他點開了這款椰子水的詳情頁瀏覽。根據他提供的圖片，這款椰子水的宣傳頁上，標註有“0脂肪 0添加膽固醇 0添加香精 0添加色素”字眼，對於這類平常沒怎麼見過的品牌，他多了個心眼，瀏覽了下該產品的評論區。

陳昱稱，評論區有人說這款椰子水的配料表和宣傳標語不符，配料表顯示這款椰子水含有“食品用香精”。

他認爲商家或許涉及虛假宣傳，帶着這個疑問，他諮詢了平臺的客服。對方則表示，該平臺產品的採購，均有把控和審覈，產品有保障。

“那我就下單了，如果他們說沒問題，但買來發現是有問題的，那就是他們自己的責任是吧。”陳昱稱，到貨後，他檢查配料表果然發現有“食品用香精”。

他多次將這一情況反饋給平臺的客服人員，但對方僅表示，不滿意商品可退貨退款，或者是平臺給予他幾十塊錢的購物券。

在這之前，他還在另一家電商平臺上發現一款標註“含有16g馬蹄”的馬蹄水，在配料表中卻隻字未提“馬蹄”。

他認爲，無論是椰子水還是馬蹄水，商家的宣傳和實物不符，有虛假宣傳和欺騙消費者的行爲，這違反國家的法律法規，平臺也應該盡到監管的責任。

消費者曉瀟（化名）在某電商平臺看中的一件商品上明顯標註着“0色素0添加”，爲了更安心，曉瀟下單前特意向客服諮詢，確保產品爲“0色素0添加”後，才下單購買。

但拿到商品後，曉瀟仔細閱讀配料表發現，產品包含防腐劑和食用色素。曉瀟認爲這和宣傳不符，要求退貨處理，並進行了投訴。

如今，很多品牌的多個產品，均打出“0添加”營銷點，界面新聞在2020年8月做過關於“0添加”的報道。該報道顯示，在酸奶品類中，幾乎所有的酸奶品牌都出過“零添加”“0添加蔗糖”等系列產品。不少酸奶、乳酸菌飲品以及植物奶，產品包裝整體使用了大片的白色，“無添加”成爲其最大的賣點。

中華預防醫學會健康傳播分會常委鍾凱曾表示，有些是根本就不需要添加的，比如可以說水是“0碳水、0卡路里、0糖、0咖啡因、無色素、無香精、無添加、無麩質、無轉基因、無增稠劑……”

該報道還顯示，有些則是由其他物質來代替。如，酸奶標稱的“純天然、無高果糖漿、無阿斯巴甜……”，可能是添加了花蜜，不需要加高果糖漿。

讓陳昱苦惱的是，發現這兩款產品的問題後，他都向平臺投訴，均未得到賠償，平臺也未對商家進行處理。隨後，他投訴到了12345和黑貓投訴。

經多番聯繫和投訴，大約兩週後，他纔拿到相應賠償。

他稱，自己經常在電商平臺買菜、日常用品。現代人越來越追求生活品質，在同類型的產品越來越多的情況下，就會產生對比。“一對比就能發現問題。”他表示，有些廠家認爲消費者的消費觀念仍停留在過去，不注重產品的配料，一些“黑科技”和網紅產品，“很多都有坑”。

陳昱告訴澎湃新聞，在他購買的上述兩款產品的評論區，有些消費者已經發現了產品虛假宣傳的問題，但他們僅僅寫下評論，而未維權，如此下去，商家無法正視自己的產品，平臺也無視商家的虛假宣傳問題。

他建議，遇到這種問題，消費者應該拿起法律武器，維護自己的權益。

800種商品含81種添加劑

針對“0添加”的市場亂象，第三方機構近期做了一項調查，對生鮮、麪點、休閒零食、飲料、乳製品、調味品、母嬰食品及寵物食品等八大品類“0添加”食品，進行隨機抽查。在抽查的800款“0添加”商品中，含有81種不同屬性的添加劑。

生鮮是添加劑的重災區。在隨機抽查的100款生鮮商品中，多個商品含有大量保水劑、添加劑等，包括三聚磷酸鈉、焦磷酸鈉、焦磷氫酸鈉、六偏磷酸鈉、檸檬酸鈉、檸檬酸、焦磷酸二氫二鈉、D-異抗壞血酸鈉、乳酸鈉等9種添加劑。

寶寶的輔食常常需要新鮮的蝦仁。但該項調查發現，多款標註“0添加”的蝦仁，使用“保水劑”保持蝦仁嫩度、改良口感，而“保水劑”含有三聚磷酸鈉、焦磷酸鈉等化學物質。

除了生鮮，在飲料領域，第三方機構隨機抽查的100款飲料中，雖標註了0糖，但卻含有大量代糖。其中包括三氯蔗糖、羅漢果甜苷、檸檬酸、檸檬酸鈉、苯甲酸鈉、阿斯巴甜、安賽蜜、赤蘚糖醇、聚葡萄糖、抗性糊精等13種添加劑。

調味品領域也是如此。100款隨機抽查的商品中，含有大量防腐劑、添加劑等問題。添加劑包括脫氫乙酸鈉、食用香精、山梨酸鉀、酵母提取物、檸檬酸、黃原膠等9種添加劑。

而根據第三方機構的市場調研，市面上的19款蕎麥麪產品中，78%使用“麪粉+蕎麥”配方，而並非純蕎麥，這將會對特殊人羣的身體健康產生影響。

上述陳昱買到的這款椰子水瓶身標註的是“0脂肪 0添加膽固醇 0色素”，但在他提供的商家宣傳的詳情頁中，多了一項“0添加香精”。

澎湃新聞致電這款椰子水的生產廠家。一名工作人員介紹，這款椰子水目前的銷售量還可以，至於有電商平臺上打着“0添加香精”標籤的情況，對方稱，電商平臺上的商家是他們的代理商，在工廠拿貨後自行銷售。

越來越多的廠商湧入“0添加”賽道，一方面因爲現代人對生活品質要求越來越高，市場規模也日益擴大，而另一方面，打着“0添加”的噱頭作爲賣點，抬高價格，也讓一些商家“有利可圖”。

“是他們逼着我們去看配料表，不是我們主動要去看的。”兩次購買到與宣傳不符產品的陳昱很是無奈。

站在行業的角度長遠來看，這並不利於行業的發展，劣幣驅逐良幣的背後，損害的仍是消費者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