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士舜系河北省首屆名中醫、全國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從事腫瘤臨牀50年，擅長治療各系統良、惡性腫瘤及各種疑難雜症。筆者跟師多年，現將其治老年癌症十法之五法總結整理如下。

1.補腎抗癌法

中醫認爲女子七七天癸竭，男子八八天癸竭，老年人腎虛是必然。只是由於男女生活方式不同，腎虛的程度也隨之不同。腎爲先天之本，腎包括真水、真火，真陰、真陽。腎陰對人體各臟腑起着濡潤滋養的作用，爲人體陰氣之根；腎陽對人體各臟腑起着溫煦生化的作用，爲人體陽氣之根。故認爲腎是造化之樞紐，陰陽之根蒂。腎主生長、發育，人體的生長、發育、衰老均由腎氣的盛衰所決定，而腫瘤正是一種異常的生長。所以從腎對人體生長發育的調節平衡機制入手探討補腎對惡性腫瘤的干預、調控是有一定意義的。

補腎治療腫瘤，關鍵是運用好補瀉。補是補其不足，瀉是瀉其有餘。清代醫家馮楚瞻在《錦囊祕錄》中說：“倘邪重於本，則以瀉爲補，是瀉中有補也。本重於邪，則以補爲瀉，是補中有瀉也。”補腎還要根據陰陽互根的道理進行腎陰腎陽的調補，正如張景嶽所說：“善補陽者，必於陰中求陽，則陽得陰助而生化無窮；善補陰者，必於陽中求陰，則陰得陽升而泉源不竭。”

張士舜善於根據腎虛的證候進行補腎。腎陰虛用六味地黃丸；腎陽虛用金匱腎氣丸，還有左歸丸（飲）、右歸丸（飲）、麥味地黃丸、杞菊地黃丸、知柏地黃丸。張士舜臨牀運用補腎之法時，尤其重視黃精和玉竹的補腎功用，因此推出黃玉地黃湯：黃精30g，玉竹30g，熟地黃30g，砂仁5g，淫羊藿5g。功在滋陰補腎、填精益氣，主治腰痠腿軟，頭暈目眩，耳鳴、耳聾，盜汗遺精，消渴，五心煩熱，午後潮熱，神疲乏力，舌紅少苔，脈沉細尺弱。朱丹溪雲：“陽常有餘，陰常不足”，補腎陰的方法很多，名方首推六味地黃丸，但該方的特點爲三補三瀉，而有的患者不宜三補三瀉。張景岳雲：“補陰不利水，利水不補陰。”該方以黃精滋陰潤肺、補脾益氣爲君藥，黃精甘、平，黃精多糖具有抑菌、抗動脈粥樣硬化、抗腫瘤、抗衰老、調節血糖血脂、免疫調節作用以及抗氧化損傷的作用。玉竹養陰潤燥、生津止渴爲臣藥。兩藥合用共奏滋陰補腎之功。佐以熟地補血滋陰、益精填髓；配砂仁防滋陰之品膩膈；同時佐以小劑量的淫羊藿溫腎化陽、強筋骨，以陽中求陰，對治腎中陰精虧虛諸症效佳。

石沙地黃湯：石斛30g，南沙蔘20g，生地黃10g，玄蔘10g，麥冬10g，天冬10g，甘草5g。功在養陰清熱、益胃生津，主治口乾欲飲，腰痠乏力，舌紅少津，甚至光紅無苔，脈沉細尺弱等一派陰虛之象，尤其適用於放療後唾液腺萎縮所致的口乾。陰虛與五臟有密切關係，尤以腎陰虛爲主，且心腎、肝腎、肺腎往往結合爲病。本方石斛甘、微寒，養陰清熱、益胃生津，南沙蔘養陰清熱、化痰益氣，提高免疫力，兩藥合用共爲君藥；生地黃甘、苦寒，清熱涼血、養陰生津，玄蔘清熱涼血、養陰解毒，輔助君藥加強滋陰力度，共爲臣藥；二冬養陰潤肺、滋胃生津，爲佐藥；甘草調和諸藥，爲使藥。

補元陰方：當歸30g，益母草30g，菟絲子30g，女貞子30g，沙苑子10g，蛇牀子10g。功在補血活血、補腎調經，主治女性月經量少，月經後期，煩躁易怒，心情鬱悶，腰背痠楚，有鬍鬚，體毛多，頭暈耳鳴，視物昏花，五心煩熱，夜尿頻數，氣短乏力，心悸失眠，記憶力減退，舌淡苔白，脈沉細尺弱。當歸補血活血、調經止痛爲君藥；益母草活血調經、利水消腫，菟絲子補腎固精、養肝明目、止瀉安胎，女貞子補肝腎陰、烏須明目，三藥合用共爲臣藥，協助君藥加強活血、調經、補腎之效；沙苑子補腎固經、養肝明目，蛇牀子溫腎壯陽，共爲佐藥。本方爲治療月經量少、經期後錯的基礎方，適用於雌激素不足的女性患者和雄激素偏高的男性患者，男性患者若患前列腺癌、睾丸癌等，同時加抗腺癌的中藥如紅豆杉、喜樹果、蛇六穀、重樓、龍葵等。

補元陽方：仙靈脾30g，仙茅30g，巴戟天30g，肉蓯蓉20g，鎖陽20g，熟地黃10g，覆盆子10g，旱蓮草10g。功在補腎助陽、益精壯骨，主治腰痠，乏力，舌淡苔白，脈沉細無力尺弱，女性月經量多，月經先期，腰痠乏力，內分泌紊亂造成的乳腺癌、卵巢癌、子宮內膜癌等雌激素偏高的疾病，以及男性陽痿、早泄等。月經先期、月經量多的病因病機主要是腎陽虛。本方以仙靈脾、仙茅、巴戟天溫腎陽、補腎精，共爲君藥，取二仙湯之意，用其意而不用其方；肉蓯蓉、鎖陽補腎陽、益精血、潤腸通便爲臣藥，協助君藥加強補腎陽之功；覆盆子益腎固精，旱蓮草補肝腎陰，熟地黃補血滋陰、益髓生血，陰中求陽，三藥合用共爲佐使藥，均能引經入腎。此方現代藥理學研究表明有雄激素樣作用，對乳腺癌、卵巢癌、子宮內膜癌等雌激素偏高患者有調節激素的作用，與抗癌中藥合用，如紅豆杉、喜樹果、藤梨根、重樓、白英、龍葵等，有增效作用。

2.三辨治癌法

“三辨論治”理論是張士舜總結其54年腫瘤治療經驗而形成的中醫抗癌新理論。所謂“三辨論治”，就是辨證論治、辨病理論治和辨病位論治。張士舜認爲辨證論治是中醫理論的基石，但癌症作爲複雜性疾病，病理機制並不相同，要精準治療，就要在辨證論治的基礎上再進行辨病理論治。同時，即使是病理機制相同的癌症，因癌細胞所處部位不同，也會表現爲不同的癌症，因此更要精準地治療，還要在辨證論治、辨病理論治的基礎上再進行辨病位論治，將藥引到癌症所處部位，合稱爲“三辨治癌”。

本文重點講辨病理論治，腫瘤的病理分型已多達200餘種，並且在不斷出現新的病理類型。西藥抗癌藥單指性很強，抗癌譜很明晰，而中藥抗癌藥過去常泛指一類清熱解毒藥，如半枝蓮、白花蛇舌草、半邊蓮、龍葵、重樓、冬凌草、廣豆根、北豆根等。近30年來，這些抗癌中草藥的抗癌譜逐漸清晰，單指性也較強，因此中醫抗癌也必須與時俱進，根據中藥的抗癌譜進行辨病理論治。

舉兩味抗癌藥加以說明。紅豆杉抗癌譜：乳腺癌、卵巢癌、子宮內膜癌、小細胞肺癌和非小細胞肺癌、頭頸部癌、前列腺癌、食管癌、胃癌、大腸癌、黑色素瘤、膀胱癌、間皮瘤、鼻咽癌、霍奇金淋巴瘤等。實踐證明紫杉醇是最好的抗癌新藥，紅豆杉抗癌譜與紫杉醇相同，適用老年腫瘤與體弱不能化療的腫瘤患者，治療功效也與紫杉醇相近，可根據患者兼證隨證加減。蛇六穀抗癌譜：胃癌、胰腺癌、膽囊癌、腦膠質瘤、肺腺癌、乳腺癌、淋巴瘤、胸腺瘤、肉瘤、肝癌、直腸癌等。張士舜認爲當腫瘤發生轉移，尤其是腦轉移、骨轉移時，更需要重用蛇六穀，它還可以降血脂、降血糖、預防動脈粥樣硬化、抗衰老。

在“三辨論治”理論指導下，張士舜曾治療122例經病理檢查確診的晚期肺癌病人。經循證醫學觀察及1、2、3、4、5年生存率的觀察對比，結果表明在“三辨論治”理論指導下采用中藥治療的晚期肺鱗癌、腺癌、小細胞肺癌患者1、2、3、4、5年生存率與單純辨證論治組患者相比有顯著性差異，“三辨論治”組療效更好，患者生存期更長。

“三辨論治”理論突出了中醫藥在癌症治療中的靈活性、精準性，具有個體化治療的特性，避免了千人一方或千人一藥的弊病，而且副作用小，尤其適用晚期肺癌患者、不能手術放化療的老年患者。

3.扶正抗癌法

“正氣存內，邪不可幹”，這是扶正的理論依據。中醫認爲扶正即能達到祛邪，也就是抗癌的目的。黃帝內經中提到“邪之所湊，其氣必虛”，包含兩層意思，一爲正虛當扶正，二爲邪盛當祛邪。因此，抗癌就應從扶正和祛邪兩方面入手。

中醫的扶正抗癌法是以人爲本，不是以病爲本，採用的是整體的、個體化的辨證論治理念，針對不同腫瘤、不同分型進行對症治療的一種方法，它能夠有效的調動人體天然的抵抗力，使癌症患者恢復機體平衡，並且能夠抑制癌細胞的生長，從而實現帶瘤生存的目的。尤其是老年人，本已氣血兩虛，加之多種疾病纏身，再患癌症，可謂是雪上加霜。張士舜認爲鼓舞正氣，提高免疫力，是貫穿治癌始終的治法。扶正不外乎氣血陰陽，在此不加贅述。本文強調的是在選擇扶正中藥的同時，若其兼有抗癌作用，則應先加以選用。在此，例舉幾味張士舜臨證常用扶正抗癌藥，以饗讀者。

人蔘人蔘皁苷、人蔘多糖等均能抑制癌細胞的生長。人蔘皁苷不僅可以抑制肝癌細胞分化生長，而且可以使之發生趨於正常化的改變。張士舜臨證中發現，人蔘可以增強機體免疫力，提高造血機能，防治多種原因引起的白細胞下降，尤其是腫瘤患者放化療後引起的白細胞下降。

木饅頭木饅頭別名霹靂果，甘、澀、平，入腎、胃、大腸經，益腎固精，通乳，活血消腫，解毒，抗癌。藥理研究顯示木饅頭對小鼠多種實體型腫瘤、腹水癌有明顯抑制作用。張士舜常用木饅頭治療宮頸癌、卵巢癌、結腸癌、直腸癌、膀胱癌、前列腺癌、睾丸癌、乳腺癌、血管瘤等。

金針菇金針菇甘、鹹、寒，有補肝、益腸胃、抗癌的功效。金針菇多糖對小鼠移植性Lewis肺癌、H22肝癌和S180肉瘤均有明顯的抗腫瘤活性。張士舜臨牀上常囑咐患者平時多食菌類食品，就是這個道理。

黃芪黃芪有補氣昇陽、固表止汗、生肌消腫的功效。黃芪的有效成分對癌症患者淋巴細胞功能有完全性免疫恢復作用，可以逆轉化療藥造成的免疫抑制現象，可提高非特異性免疫力和細胞免疫力作用。在老年性腫瘤患者的治療上，張士舜臨牀必用黃芪扶正抗癌，療效可觀。

靈芝靈芝甘、微溫，入心、肺、脾胃經，益氣補血，養心安神，止咳平喘，抗癌。張士舜將其廣泛應用於治療各種腫瘤，尤多用於治療消化道腫瘤，如食道癌、胃癌、直腸癌及其他中晚期癌症，適用於經化療、放療後正氣虛弱、氣血不足者。現代藥理研究顯示其有抗腫瘤作用，對子宮頸癌、S180肉瘤、艾氏腹水癌、淋巴性白血病細胞、淋巴性白血病細胞、腺癌、肺癌等多種實驗動物腫瘤有抑制作用，同時可增強機體免疫功能。

除以上幾味藥外，黃精、玉竹、山萸肉、女貞子、五味子、巴戟天、石斛、肉蓯蓉、白朮、冬蟲夏草、沙苑子、補骨脂、刺五加、狗脊、骨碎補、桑螵蛸、菟絲子、鎖陽、槲寄生等藥均在扶正的同時，有一定的抗癌作用。

4.解鬱抗癌法

隨着社會節奏的加快，社會競爭日益加劇，多重因素導致抑鬱患者發病率日漸上升。張士舜在臨證中發現，肝氣鬱結或肝氣鬱滯的患者很多。《成方便讀》雲：“而治鬱者必先理氣，以氣行則鬱行，氣阻則鬱結耳”。張士舜認爲治療此類人羣重在解鬱，應將疏肝理氣解鬱藥放在首位。

方劑首選越鞠丸，主治六鬱證。六鬱爲氣鬱、血鬱、火鬱、溼鬱、痰鬱、食鬱。越鞠丸以香附爲君，重在行氣解鬱。氣行則血行，氣行則痰、火、溼、食諸鬱自解。次選柴胡劑，以柴胡疏肝散爲代表，疏肝解鬱，行氣止痛，主治肝氣鬱滯症，症見脅肋疼痛，胸悶喜太息，情志抑鬱或易怒，或噯氣，脘腹脹滿，脈弦。此方以柴胡爲君藥，符合“木鬱達之”之意。其餘諸藥皆開鬱順氣之品。

腫瘤患者大多因情志不遂、肝氣鬱結而發病。很多患者自述生了一場“大氣”而得了重病，但臨牀用越鞠丸、柴胡疏肝散辨證加減常效果不理想，故張士舜自制“合歡解鬱湯”，組成爲合歡花、合歡皮、預知子、百合、柴胡、鬱金、白芍、香附。合歡花與預知子均可解鬱安神，可治療肝鬱氣滯、抑鬱寡歡，並且均有抗癌的功效，療效顯著，比越鞠丸、柴胡劑更佳，值得推廣。若用合歡解鬱湯療效仍不佳，則加升降散，火鬱發之。筆者跟師期間，見一直腸癌患者，因精神壓力過大，抑鬱寡歡，夜不能眠，張士舜予合歡解鬱湯合血府逐瘀湯辨證加減，患者藥後睡眠明顯改善，複診時精神較前明顯好轉。張士舜認爲單純用血府逐瘀湯也不會有此效果，血府逐瘀湯與合歡解鬱湯聯合應用纔可錦上添花，也體現了張士舜辨證論治與辨病論治的完美結合。

氣滯則血瘀，血瘀則成積，積聚日久則成腫瘤。因此解鬱順氣的同時還應適當加用活血化瘀、軟堅散結之品。如三棱、莪術、穿山甲、皁角刺、生牡蠣、文蛤、王不留行、鱉甲、丹蔘、月季花、水蛭、地龍、土元、虎杖、乳香、沒藥等。

5.通法治癌法

“通”的基本思想源自於《黃帝內經》，是在張仲景“五臟元真通暢，人即安和”的思想指導下建立起來的一種治療大法。“通法”是中醫的重要治法之一，所謂“通”，《說文解字》雲：“通，達也。”《易經·繫辭》雲：“往來不窮謂之通”。“通”是人體各臟腑正常運行和保持平衡的前提，若由於各種原因出現臟腑經絡等不通，則會導致人體氣血陰陽的失調，五臟功能失衡。

中醫八法，汗、吐、下、和、溫、清、補、消，是中醫治療疾病的經典之法。“通法”雖在中醫古籍中有提及，但在良、惡性腫瘤的治療中甚少談及。中醫認爲，癌症的病因病機是臟腑功能失調，氣血津液運行失常，以致產生氣滯、血瘀、痰凝、溼阻、熱毒結滯等病理變化，張士舜認爲以上病理變化均可總結爲“不通”，若要想不生癌，則需通氣血陰陽及經絡，阻斷其生癌之路，這也是張士舜“通法治癌”中的核心思想。

張士舜以通法治癌時常使用王不留行、漏蘆、路路通等具有疏通作用的中藥。王不留行用量宜大，一般90~120g，其能疏通乳管，爲疏通藥。現代藥理研究表明王不留行提取物能顯著抑制移植性腫瘤的生長，該作用可能與其能促進腫瘤細胞凋亡及抑制新生血管有關。漏蘆苦、寒，有清熱解毒、消癰散結、通經下乳的功效。有研究表明，漏蘆抗肺腺癌活性較強。張士舜臨牀上用於治療胃癌、肺癌、乳腺癌等腺癌，效果明顯。路路通辛、苦、平，能通絡、下乳，張士舜臨牀上常將漏蘆、路路通兩藥配伍使用，或從三味疏通中藥中選取一味，或者兩味搭配使用，防止產生耐藥性。筆者跟診期間，目睹張士舜用通法治療一例乳腺結節4a類患者，將王不留行用到了120g，結果結節由4a類變爲3類，可見通法不僅適用於癌症患者，對於結節病效果亦佳。（袁素 畢俊芳 河北省石家莊市中醫院張士舜名老中醫傳承工作室  王彩紅 侯永飛 正定世舜堂中醫綜合診所）

（注：文中所載藥方和治療方法請在醫師指導下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