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

文/王杰平

请朋友小酌，电话问在哪儿，回答道：“外面。”

这意思是没空搭理你。如果我说不懂，肯定笑我单纯。事实上，外面是有纬度的，不明白的地方也有。

非有意窥视，但“外面”，到底还是引起了我的兴趣。

一

先说明白的外面：

《水浒传》第三回：“外面都头人等惧怕史进了得”。

《西游记》第三回：“大王，外面有个花果山天生圣人孙悟空”。

《红楼梦》第五十七回：“既如此，请到外面坐”。

也有似懂非懂的外面：

比如，外面东说西说，产生幻觉……

再说不明白的外面：

云朵的底部为什么是平面？人类凭什么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我喜欢的民宿为什么是和顺古镇的“心玥素影”？去了一趟人间仙境的酉阳桃花源，我为何就落得个右腿筋膜撕裂？再有，我一朋友的微信名，为什么取“艾米在外面”？

二

从空间概念上讲，外面是可以单纯到家以外的地方。

但外面也有里面，比如河流、森林、星空的里面；亭台楼阁、场馆会所、茶楼酒肆的里面。前个里面，易有诗意；后个里面，易生故事。再有，某些人在外面，虽有相由心生一说，但不全然，比如常见报端的“两面人”。

实际上，你看到的外面未必就不是里面，未见到的里面或许就是你认为的外面。

赞同诗人滕朝阳所说：“外面与里面应该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相对的；自己外面也可能只是别人的里面，自己里面或是别人的外面。”

时代也不止外面，还有很多弯弯绕绕的里面。很多事本来就如堕烟海，真有突然的顿悟，又有会心的笑，这人生就多了些明白和开心。

与时代同行，你既可有置身时代的旁观，也可有抽身时代之外的独立思考，甚至担当和作为。

三

诸多里外事，其实早已说得很明白。

中医的内服外调，外病内治，讲究的是相互作用，协调统一；“秦半两”铜币横空出世，讲究的是外圆内方，暗合了做人处事要有方法和原则。

孔子主张内外兼修，他之后200多年的韩非子对此推崇不已，其著《解老》曰：“所谓方者，内外相应也，言行相称也”。如此，外面也好，里面也罢，我们都该表里如一。

“不是外面事，只是自见得意思不同”。这是《朱子语类》卷六九里面的原话。什么意思呢？

道德的修为，不是表面上容易看出的，但内心能感受到进步。与韩非子的“耿直”相比，朱子的话自是对“外面”多了些思辨。

我好思辨。

四

少年时读朱自清《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着迷行文间的灯火、波光和飘逸的歌声，尤以陶醉“那偶然闪烁着的光芒，就是梦的眼睛了”。

再后来，王翰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又勃发了我的青春热血，恨不能金戈铁马。以至现在，我对金陵往事和狂沙飞扬的边塞都充满了回望。

这样的外面之地方，我后来到底都去过。

早年的齐秦狂放不羁，终被送到感化院接受教育，此间创作的《外面的世界》，贴切地道出了生活的本来。

无疑，这是齐秦在“里面”完成了对自己在“外面”的救赎。

也有未被救赎的人，欧·亨利《警察与赞美诗》中的“苏比”就是其中之一。这哥们内心想好，但在外面表现太差，终被警察收监。小说的意义不是表现职责，而是彰显主角隐匿的人性。

五

在不久前的读书日活动期间，有成都媒体专访我的阅读观。我以为，寻未见之书、倾情自然山水，景仰品德高洁之人，都是最好的阅读。

简单说，拥有广阔的学识，做一个有温度的人，就要纵横江湖，并受榜样感召。实无更多盘缠，还有一个好办法，就是在茶气升腾的房间里面，听讲外面的故事。

我同事李勇，出生革命家庭，其父李若冰，12岁奔赴延安参加革命，被誉为西部文学的拓荒者，他还是《山丹丹花开红艳艳》的主要词作者。母亲贺抒玉也非常了得，作为延安时期走过来的老作家，贺老一生笔耕不辍，在中国文坛具有深远的影响。她还参与了《延河》杂志的创办，始任小说组组长，后任副总编辑。著名作家路遥、陈忠实、曹谷溪、贾平凹、高建群等人都曾得到她的指导和提携。路遥的第一篇小说，就是贺老编发的，路遥甚至把李若冰、贺抒玉夫妇比作“再生父母”，足见对其影响。上世纪80年代，当时还是文学青年的李勇，向常来他家小酌的路遥先生请教如何当好作家，先生想了好一会才说：“善解人意。”

善解人意，里面如此，外面亦如此。

六

有些外面事，于己是小感觉，如破题，则可能有众欢喜。脑子里还有几个打过的电话，均与外面有关。

一是单位发春节慰问品，给某要好的退休干部打电话来取，他说：在外面。我说：承认你年轻时帅过，但现在你都奔70高龄了，在外面还能咋的？

二是与远在美国西雅图的诗友交流，很爽快地告诉她我在办公室，作为礼貌，也回问了她在哪。感觉这姐们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说：在外面。难道她旁边蹿出了FBI？

再有个更厉害的，我儿不到10岁时，打他的腕表电话，关心他在哪，这哥们实在颠覆了我对他的认知，居然回复老子说：“在外面！”

江山代有人才出，里面外面都得服！

（作者系重庆市新闻媒体作家协会副主席）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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