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光伏和儲能一同被冠以“內卷”之名——產業規模不斷擴大的同時,產業內部卻“雷聲”起伏。

不可否認的是,過去兩年裏,在政策的支持和資本的加碼之下,光伏、儲能等新能源賽道被賦予了承載構建新型能源體系、驅動全球能源轉型的重任。然而,當各路熱錢湧向光儲產業後,行業快速“膨脹”之時卻引發了一系列不可忽視的問題。

華山自古一條道,無限風光在險峯。光儲產業在發展過熱的節奏下勢必需要踩一腳“剎車”,只爲後續更好地前行。

光伏新週期:拐點將至

在臨近年末的各種光伏行業會議上,從業者們都會心照不宣地給出2023年光伏產業的關鍵詞。

例如,中國光伏行業協會名譽理事長王勃華把“過剩”和“降價”作爲他眼裏的熱詞,上海交通大學太陽能研究所所長沈文忠則將“產能過剩”“過渡技術”“功率虛標”“二級市場不看好”作爲他的總結。

上述兩位專家都不約而同地提到了“過剩”。的確,這是中國光伏產業今年最具話題性的詞彙。它帶來了連鎖反應——供給端的快速擴產,引發供需關係轉換,產業鏈價格一路下滑,製造端盈利空間被壓縮。而傳遞到資本市場上,光伏公司淨利潤增速放緩,即便業績指標創下歷史紀錄,但估值卻持續縮水。

從規模所體現的數據來看,今年中國光伏產業的發展已經攀升至新的高度。國家能源局發佈的統計數據顯示,今年1至11月,我國光伏新增裝機163.88GW,同比增長149.4%。另根據中國光伏行業協會第二次上調的預測結果,預計今年我國光伏新增裝機量上限達180GW。因此,從體量上看,2023年的中國光伏產業成績單是值得肯定的。

然而,即便是在龍頭企業掌舵者的眼中,他們對於未來能否再出現像2022年、2023年這兩年高增長的情況保持謹慎態度。於是,當2023年即將結束、2024年將要來臨時,一場屬於光伏產業的新週期、新洗禮正在慢慢鋪陳開來。

“經濟規律唯一不變的是它永遠在變,所以任何一個行業、任何一個環節都會週而復始,始終有周期的變化。”通威集團董事局主席劉漢元在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闡述他對今年產業發展的觀點時談到,“對於行業和企業來講,任何時候都要知道春夏秋冬交替中,每個節點如何活下去,如何在週期變化中提前有所應對、有所思考,做到遊刃有餘。”

縱觀今年國內光伏產業的發展,它的確正在經歷一些節點:因產能過速增長導致產業鏈價格急速下滑,因技術加速迭代導致市場份額進入新一輪的瓜分格局,因資本降溫導致跨界、上市、再融資受挫。

如王勃華所言,“降價”是回顧光伏產業2023年不可迴避的關鍵詞。

在產業鏈端,業內的目光幾乎都聚焦在硅料、硅片、電池以及組件這四個環節。特別是處於上游端的硅料和硅片,今年以來產品價格降幅已經超過70%。由此帶來的影響是,過去兩年居上的產業鏈利潤中樞向下轉移,特別是硅料企業今年的淨利潤大不如前。

不過,材料端的下降並沒有促成下游企業普惠的局面。隨着組件價格自今年三季度以來持續下滑,“內卷”的感嘆聲此起彼伏。

InfoLink Consulting的數據顯示,在2023年初,國內單玻182mm、210mm尺寸的單晶PERC組件成交價格均爲1.83元/W,但到12月中下旬,單玻182mm單晶PERC組件的成交均價降至0.96元/W、210mm單晶PERC組件均價則爲1.00元/W。值得一提的是,今年作爲N型替代P型的量產大年,雙玻182mm尺寸的TOPCon組件的成交均價低至1.03元/W,最低價格則達到0.90元/W,N/P型組件價差已經微乎其微。

於是,慘烈的“價格戰”成爲今年光伏產業“內卷”時最明顯的現象之一。

值得注意的是,低價究竟可不可持續,是判斷明年光伏產業走勢的核心問題之一。在一些光伏龍頭企業的掌舵者看來,組件如此之低的價格自然是非理性、難以維持的。不過,這樣的競爭環境卻可以加速產業的洗牌。“光伏‘內卷’是雙刃劍,最終既促進技術迭代也加劇行業淘汰。” 阿特斯董事長瞿曉鏵預測,未來會有4至5家一體化龍頭或瓜分絕大多數市場份額,而一些規模小的新玩家會迅速失去市場份額甚至死掉。

拐點或在2024年出現。

在新的週期中,未來需求端的增長毋庸置疑,但光伏行業的增長將從“全員淘金”駛向“紅海深處”。而產能爭霸的節奏終將會放緩,“技術爲王”的本質終將回歸。

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是在競爭十分激烈的2023年,技術更迭的趨勢始終沒有改變。

從TOPCon到HJT、BC,從晶硅技術到鈣鈦礦技術,多種技術路線今年在爭論中並行,在創新中謀量產。

2023年量產速度最快的N型技術,莫過於TOPCon。特別是在過去兩年裏,TOPCon產能是跨界光伏的首選。而今年,也是TOPCon先行者們率先享受到技術紅利的一年,如晶澳科技、天合光能等,但隨着明年大量TOPCon產能投產後,新的市場競爭局面也將發生新的變化。

實際上,無論是TOPCon、HJT、BC,還是大規模量產時間較遠的鈣鈦礦,光伏產業技術的發展已然進入百花齊放的狀態。“世界太陽能之父“馬丁·格林此前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等媒體採訪時表示,“我們不知道未來究竟哪種技術路線會勝出,但我們更傾向於相信是以一種組合的形式出現,比如TOPCon與HJT,或者TOPCon與IBC。”

他的觀點實則預示着光伏產業未來技術發展空間的廣闊性。

在開啓的新一輪淘汰賽中,迴歸技術本質或能穿越週期。

儲能“大時代”:不應蹉跎

一場場熱鬧紛呈的展會,是儲能產業2023年大爆發的縮影。從業者們搶佔行業紅利,在新產品、新名稱中注入足夠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單體電芯容量不斷刷新行業認知的上限,但頻頻走低的招投標報價卻在刷新下限。

正因此,當儲能產業在今年繼續保持高速增長態勢之勢,各種爭議聲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刺耳——“全年出貨量預期下調”“產業指數同比下降”,且伴隨着“碳關稅”“專利糾紛”等未來風險,儲能放慢了一些腳步。

當然,也有積極的一面。

2023年,國內儲能產業完成了大幅度的降本和增效。值得注意的是,降本不僅仰仗於上游原材料成本的下降,也與行業競爭加劇密不可分。

根據CNESA DataLink全球儲能數據庫,今年年內的儲能電芯的集採報價驟降。以11月中標爲例,2小時磷酸鐵鋰電池儲能系統均價(不含用戶側應用)持續下行,EPC中標均價爲1415.28元/kWh,同比下降23%,與今年初相比下降14%。儲能系統中標均價800.46元/kWh,同比下降47%;4小時儲能系統的最低中標價格爲638.00元/kWh,創歷史新低。

再從宏觀數據來看,目前國內儲能鋰電池的產能規劃量遠高於實際出貨量,更是遠高於實際運行的裝機規模。

根據上述數據庫的不完全統計,今年前三季度,國內主流鋰電廠商已公開儲能鋰電池的產能規劃規模接近300GWh。但今年下半年以來,國內已達產的產能利用率整體上不足50%;今年前十個月國內廠商儲能鋰電池在全球的出貨量達到163GWh,而今年前三季度,鋰電池新增投運裝機規模僅25GWh。

事實上,在開場即白熱化的賽儲能道上,活下去是比賺錢更重要的事情。因而,儲能系統的降價被認爲是一種“自救行爲”。

然而,隱患隨之到來。

“儲能系統的降價是自救行爲,這是任何人都抗拒不了的,我們只能適應這個趨勢。”有儲能行業分析人士稱,“很多同行在做降本的時候已經開始減配,甚至使用一些不好的物料。”

從產業鏈來看,儲能各個環節的資產呈現爲微笑曲線——兩頭重,中間輕,電池廠和電站持有方往往持有較重的資產,而第三方的Pack廠、集成商往往以輕資產運作。

於是,集成商的同質化競爭是今年儲能估值爭議的一大交鋒點。尤其是當上交所對海博思創問詢時,更是將這一爭議推到了風口浪尖——“請發行人結合系統集成模式及同行業技術指標比較情況,量化分析公司產品在安全性、高效性、經濟性、長壽命、智能化、容量、充放電時長、電壓及成本等方面是否具有技術優勢,核心技術構成和主要技術指標與同行業公司是否存在較大差異。”

市場與政策之間往往以一種雙螺旋的方式互相追趕,但是對於儲能產業的發展而言,政策主導、科技驅動和市場支撐三大要求缺一不可。

從市場來看,以大儲爲主的表前儲能仍然主要以政策驅動需求,但電化學儲能在源網側的價值在今年一度遭到了專家的質疑。“在大規模新能源消納的過程當中,新型儲能基本上沒有發揮什麼顯著的作用,相當於長江水弄了幾個裝礦泉水桶的,沒有起到什麼作用。”中國工程院院士劉吉臻在一場公開會議中如是說。

誠然,網側儲能也在尋找着自己身處汪洋中作爲“一個水瓶”的價值,例如多家企業對構網型儲能的研究和應用得到了重視。

以工商儲和戶儲爲代表的表後儲能儘管技術相對同源,但更具有市場化的邏輯。以長三角和珠三角爲代表部分省市的峯谷價差拉大,驅動了工商儲的蓬勃的發展,而例如“光儲充”“光儲充算”等新的應用場景的拓展是工商儲未來尋找增量的突破口。

2023年行至尾聲,一個在年初令行業一起思考的問題——“我們該如何迎接光儲大時代的到來”——從業者們在回答時似乎已經內耗得十分疲憊。

相比光伏在成爲一張中國出口的“金名片”之前,“三落四起”的經歷將居安思危的意識被刻進行業的集體記憶。

對儲能而言,一個年輕的,由政策驅動、短暫地被資本所追捧的行業,在短短一年的時間裏,市場情緒出現了微妙的變化。擴產潮下的產能收縮、一面高薪招人一面裁員、激進跨界後留下一地雞毛,新型儲能正經歷着前所未有的倉皇之旅。

2023年,資本再度成爲了推手。其中,地方政府的力量不容忽視。從地方產業規劃上,儲能被納入“萬億目標”的重要一環:例如,廣東省的“萬億營收”目標便是如此,隨後多家上市公司參股成立的廣州儲能集團孕育而生。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注意到,地方企業抱團帶貨、抱團出海正在成爲新的打法。並且,多支地方儲能基金的成立意味着,政府開始引導儲能產業走向高質量、有邏輯的發展之路。地方儲能協會、各種儲能團體的成立,則標誌着市場開始逐步細分化、專門化。

不過,無論如何“內卷”,當前儲能產業更重要的事情是重新審視安全性和使用價值。

“儲能是用來用的,不是用來撐門面、做擺設、換路條的。”寧德時代首席科學家吳凱曾在公開場合表示,“有人說儲能利用小時數不達預期,是因爲電網不調度。但是如果電網放開手腳調度,我們又能保證多少儲能可以隨時響應、立即頂上、從容應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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