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的人情味

文/赵瑜

我以前居住的那个小区,建成有二十多年了,曾经围绕它形成的一条街也慢慢变成了老街。那条街连接我的单位和家,20世纪90年代,我天天上下班要来回走四趟,对每个店家都熟悉。

曾经有个在小区门口等业务的年轻“棒棒”(力夫),面相天生“焦眉愁眼”,说话少,不笑,但腿脚非常勤快。我家装修时他想来除渣,报价低得惊人,我执意给他加钱。他觉得我“人对了头”,后来一见我拎重物进小区,就跑来帮忙,热心得很。慢慢攀谈,知道他家在四川农村,高中没读出来打工,没得文化只有下力,幸好业务还不错,比在家种地强。

有个理发店是我固定去的。创始人是三个小伙子,手艺都不错,给阿姨们吹的“招手停”发型精丝密缝,一两周都不会乱,堪称一绝。一人管洗,一人管吹,一人管染烫。后来分了家,最帅的那个被解放碑的连锁店挖了去,最胖的那个去开茶楼了,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只有一个小伙子在那里忙碌而落寞。但后来他突然娶了媳妇,隔壁铺子的打工妹,不漂亮但贤淑,脸红扑扑的。店里更热闹了,媳妇洗头打杂,小伙子研究新发型,阿姨们都夸。店里又添了音响,流行歌曲喜气洋洋地灌满整条街。

每天早上我都会去吃一碗面。那家饭馆是夫妻店,早上卖面,中午卖河水豆花、红烧牛肉肥肠。那是我的标准化早餐,我的那碗面,自然会有我不再重申但绝无差错的要求:少辣多麻,汤宽青重。冬日的清晨一碗下肚,全身暖和喜气。

白云苍狗,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城市与人事飞速变迁,我早搬离了那个小区。原以为那些旧事已经消散,恋恋不舍却无可奈何。却在最近的一次相逢中,重新找到了人情。

初夏的一个傍晚,我因事路过这条老街。老街的灯光有点暗淡,一路慢慢走下去,竟然看到了那个曾经的“棒棒”开了个便民超市,他人到中年,身体发福,却依然是那“焦眉愁眼”的模样。守店的还有一个眉目舒展的小伙子,两人正守着电饭锅烫小火锅,那亲密程度,一看便是父子。

走到原来的理发店门面,见变成了正骨诊所,有点怅惘,再走几步,却发现它鸟枪换炮,搬了更大的门面,装修得很亮堂华丽。一走进去,那个发型师马上认出了我,亲热地叫着姐,问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照顾生意。我请他给我理了发,他的手艺未必是全城最新潮的,但是一边理发一边聊天,聊往事,聊现在,多么愉快的傍晚时光。

而那家饭馆呢,是真正消失了。打听到那对夫妻年岁已高,支撑店面渐渐辛苦,儿子不肯子承父业,宁愿去电子城打工,十年前小店转手成了一家牛肉面馆。

这里的行人总是来去匆匆,多是外来务工人员生存打拼之地。在经历过几十年的风吹雨打后,我为那些异乡人在这座城市立下了足,不再做无根的浮萍而欢喜。老街并不意味着旧的、落后的、即将被淘汰,它的烟火气、人情味和宽容大度是这个城市珍贵的印记,任岁月变迁,不会消散。

(作者单位:重庆市南岸区文联)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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