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參考消息》網站援引法新社2月22日報道,阿根廷外長迪亞娜·蒙迪諾21日對英國外交大臣戴維·卡梅倫本週訪問馬爾維納斯羣島(以下簡稱“馬島”,英國稱福克蘭羣島)表示“不適”。

當地時間19日,英國外交大臣卡梅倫訪問了馬島,這也是英國內閣大臣自2016年以來首次訪問該羣島。

卡梅倫的訪問和阿根廷的不滿

曾擔任過英國首相的卡梅倫去年底就任英國外相,他於當地時間2月19日抵達馬島首府阿根廷港(英稱“斯坦利港”)。後續行程包括訪問巴拉圭,出席在巴西舉辦的G20外長會議,以及前往紐約聯合國總部。

行前,卡梅倫一再高調聲稱,馬島主權問題“業已解決、不容討論和談判”,稱該羣島爲“英國大家庭的重要組成部分”,表示“只要島上居民希望繼續留在英國大家庭,主權問題就不會成爲被討論的問題”。

2013年,英國在阿根廷方不承認的情況下舉行了單方面的馬島地位公投,當時島上投票率高達90%。此後,英國一直以此爲口實,拒絕任何馬島主權問題談判,而阿根廷和大多數拉美國家則堅持否認此次公投的合法性和正當性。

距英國本土13000公里之遙、人煙稀少的馬島,並非英國政要頻繁光臨的地方。上一位抵達馬島訪問的內閣大臣是2016年的時任國防大臣法倫,而上一位到訪的外交大臣則要更早。

卡梅倫的馬島之行充滿“象徵符號”:在大大小小明確書寫“福克蘭羣島”英式命名的標牌前“打卡”;參觀1982年馬島戰爭的重要“地標性遺址”。

在阿根廷港和上述“地標”,他不厭其煩地會晤當地政要、各界代表和社區人士,反覆重申“福克蘭羣島永遠屬於英國大家庭”“主權不容談判”的英方立場。並稱,只要馬島居民希望留在“英國大家庭”,英國就會“協助保衛”,他希望這種情況“維持非常非常長時間,甚至可能是永遠”。

據報道,2月21日在巴西G20外長會議場外,蒙迪諾會晤了卡梅倫。會晤期間,蒙迪諾代表阿根廷政府表達了對卡梅倫相關言行的“不滿”,並“重申了阿根廷對該羣島的主權”。

一種“不容談判”的兩種表達

馬島距阿根廷本土480公里,1690年,英國航海家、“幸福”號帆船船長斯特朗作爲歐洲人首次發現該島,並以贊助人福克蘭子爵的名字命名該島,當時島上空無一人。

此後,該島先後被英國、法國、西班牙殖民。1816年,阿根廷宣佈從當時控制馬島的西班牙人手中繼承主權,1833年,英國人重新控制馬島。

二戰結束後,聯合國倡導“非殖民化”,加之英國國力衰退,也急欲從“不重要的”殖民地抽身。因此,兩國一度同意根據1965年聯大2065號決議,就馬島主權展開談判。談判自1966年斷續進行到1981年,上世紀70年代初,英國工黨執政期間一度有意向阿根廷妥協,但在島民強烈不滿下被英國議會擱置。

1982年4月,阿根廷動用武力攻佔馬島,引發了爲期兩個多月的馬島戰爭。戰爭導致二百餘名英國人、六百餘名阿根廷人和數名馬島居民死亡,英國重新佔領馬島至今。目前島上居民幾乎都是英裔。

由此可見,最初對於馬島主權歸屬,英阿兩國均秉持“可以且應該談判”的立場,且確實在長達15年裏舉行過多輪談判。但在談判破裂並訴諸戰爭後,雙方便不約而同地採取了“主權在我,不容談判”的排他性立場。

值得一提的是,不論英國還是阿根廷,國內黨爭均呈白熱化態勢,各派在幾乎所有問題上針鋒相對,相互掣肘,唯獨馬島問題是個絕對的例外,在各自陣營中幾乎聽不見雜音。

但“主權在我,不容談判”固然是英阿各自不約而同的立場,卻有着微妙的差異:英方的“不容談判”不僅意味着“主權就是我的,沒什麼好商量”,還意味着“這個問題我們就根本不打算和阿根廷談”。

而阿根廷方、尤其是上任不久的現任總統米萊卻擺出一副“要和英國好好談談這個不容談判的立場”的姿態。他在當選當天就表達了這一立場,此後還多次放話,希望“採用香港迴歸模式”談判收回馬島。上個月,米萊在達沃斯論壇首次會晤卡梅倫,也表達了類似的意見。

然而,正是馬島之戰的勝利奠定了英國戰後二流世界強國的地位,奠定了此後幾十年裏保守黨長期把持英國朝政的格局。因此,“不但主權不容談判而其談判本身也不容談判”的立場是保守黨及其內閣的根本利益所在,加之今年又是選舉年,不論英國內閣或閣員當然不可能有任何鬆動。

不僅如此,英國堅持上述立場最大的依據,是2013年馬島全民公投的結果。而這次充滿爭議公投的推動者,正是時任首相的卡梅倫本人,如今身爲外相的他,當然不可能給昔日自己的“標誌性政績”拆臺。

米萊其實沒那麼強硬

相對而言,阿根廷米萊政府的“強硬”更多是一種表面文章。

在選舉期間,米萊曾多次暗示性釋放過馬島主權問題上的“軟話”。這在1982年以來的該國政壇幾乎絕無僅有,以至於英國朝野一度希望米萊上臺後能令這個問題以有利於英國的結果“翻篇”。

但如前所述,“馬島主權歸阿根廷”是阿根廷朝野戰爭結束至今近乎一邊倒的共識。米萊作爲“網紅人物”異軍突起,又急欲推動阻力和爭議巨大的激進改革,必須鞏固和擴大右翼聯盟纔有可能。

右翼中勢力強大的舊軍人背景羣體恰是最堅定的“馬島主權派”,選舉期間就曾威脅米萊“敢對英國綏靖就撤銷支持”。左翼更是“逢米萊必反”,這迫使米萊在當選後迅速轉向,至少在言辭和檯面上回到了1982年以來幾乎所有“普通阿根廷總統”在這個問題上的“基本色”。

此次卡梅倫訪問馬島之初,米萊政府和蒙迪諾外長試圖保持低調。前者一度沉默不語,後者則在20日被問及時用“歡迎卡梅倫到訪阿根廷領土馬島,希望下次在布宜諾斯艾利斯歡迎他”的插科打諢試圖矇混過關。

正如許多觀察家所指出的,內外交困的米萊渴望維持和發展與英國的投資、貿易關係,不希望在馬島問題上“太嗆”,以免影響“大局”。

但馬島問題對阿根廷朝野而言實在太過敏感——在當前如此敏感的政治氛圍裏更是如此。連日來,一衆阿根廷政要相繼發表強硬言論,稱卡梅倫的訪問是“英國對阿根廷的新挑釁”,甚至將卡梅倫列爲“不受歡迎的人”。

在這種背景下,焦頭爛額的米萊不得不察言觀色,用一些更“常規”的強硬“面子話”爲自己在國內政治舞臺上“補臺”。這種“面子工程”更多是一種危機公關和權宜之計,而非真要對英國採取更爲強硬的立場。

事實上,蒙迪諾發佈“不滿”並重申本方主權立場的場合,正是他和卡梅倫在G20外長會議期間進行旨在促進雙邊合作“場外會談”的現場。雙方在會談後均表示,主權爭端“不妨礙在互利領域展開合作”,卡梅倫更在社交平臺稱“期待阿根廷與英國關係開啓新時代”。箇中三昧,不言自明。

撰稿/陶短房(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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