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幾歲，可愛萬歲，90歲老太太也可擁有19歲的少女心。

重慶女攝影師況三順爲幫外婆留住這份“可愛”，在一年多時間裏，幫外婆拍攝了多套寫真，這也是老人人生中第一次接觸寫真攝影。在這些拍攝過程中，外婆曾身着碎花襯衫出鏡，也曾穿過粉色睡衣，連塗口紅也是人生中第一次，全程笑得像個19歲的少女。

在拍完最後一套寫真不到半年，外婆平靜離世。況三順覺得，她把外婆晚年最美好的狀態定格了下來，而外婆身着漂亮襯衫和裙子的樣子，也溫暖了衆多網友。

第一次拍寫真穿上了碎花襯衫

2022年7月，況三順給89歲的外婆拍攝了一套少女心爆棚的寫真。其時，外婆在武陵山避暑，照片中，她塗着口紅，身穿淺米色碎花襯衫，頭戴草帽，手捧白色野花花束，笑得如同少女。這套寫真，主打的就是“森系”可愛。

外婆第一次拍寫真，穿上了碎花襯衫。 受訪者供圖

爲什麼想到要給外婆拍攝這樣一組照片？況三順說，外婆此前羨慕隔壁老太太花了很多錢去拍照，於是，自己特意在網上買了碎花襯衫去給老人拍照。她最開始還怕外婆不配合，比如擔心老人覺得忌諱，但沒想到，外婆表現力很強。

寫真成片出來後，外婆開心得像個孩子，拿起電話輪流打給幾個女兒，邀請她們欣賞自己的美照。

況三順說，其實自己小時候和外婆的感情算不上特別親密。外婆身在農村，“大字不識幾個”，又有四個孫輩，“把大多數時間奉獻給了土地”。她真正和外婆親密起來，是在外公去世後，外婆被家人接來城裏一同居住。

外婆的照片。 受訪者供圖

上大學時，況三順有一次生病，媽媽送藥來。“外婆非讓媽媽帶上她自己早上沒捨得喫的雞蛋”，於是媽媽就拿着這個雞蛋坐公交車，再交到她手上。那個場景讓況三順覺得，外婆是疼她這個外孫女的，只是很多愛沒那麼直白地說出口。

況三順結婚那天，外婆站在門口，眼裏噙滿淚水。“我至今仍記得那一幕。”後來，她有了自己的孩子，相差87歲的老人和孩子成了“忘年交”，倒比自己當年和外婆還親密幾分。

外婆“解鎖”穿裙子和粉色睡衣

在那次的武陵山避暑之旅，況三順解鎖了外婆的其她“寶藏”技能，比如當睡衣模特和“引逗師”。

兒童攝影一般會有一名專業的“引逗師”，主要負責在一旁引導孩子，帶動孩子的情緒，幫助完成拍攝。

外婆穿況三順的裙子拍照。 受訪者供圖

在武陵山，況三順還給自己兒子拍了寫真照。令她沒想到的是，外婆自告奮勇來引導重孫子的情緒。她回憶說，外婆當時一邊喊着“寶貝高，祖嘎兒（方言，祖祖的意思）矮”，一邊蹲，不時地逗得孩子哈哈大笑。

害怕老人摔倒，況三順最開始還不停提醒，但沒想到，外婆表現得很出色。最後在祖孫四代的努力下，她給孩子拍出來的照片也十分漂亮。

那次拍攝，讓況三順看到了外婆身上的“無限可能”。在接下來的時間，她又給外婆拍攝了幾次寫真。鏡頭中的外婆穿上了粉色睡衣，圓了每個女孩都曾做過的粉色夢想。

去年五一假期，況三順又給外婆拍了一次寫真。這一次，一輩子沒穿過裙子的老太太，穿着況三順的黑色裙子，配上白襯衫，成了“戴珍珠項鍊的少女”。滿頭白髮的外婆，依舊笑得很甜，滿是皺紋的手握着嬌豔的薔薇。

況三順沒想到，這是老人生命中最後一次拍攝寫真，老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穿上了裙子。

老人寫真照吸引超10萬人觀看

況三順記得，去年五一假期拍攝的那天，天氣晴好，但由於前兩個月外婆身體不適曾送往醫院治療，她又執意要回老家，拍照時身體沒完全恢復，所以在家門口附近只拍攝了半個小時。況三順說，當時儘快結束拍攝，就是擔憂外婆消耗太多體力。

老人的笑容很溫暖。 受訪者供圖

寫真成片出來後，況三順將這組照片發到自己的社交平臺，吸引了上10萬人觀看，光留言就有一千多條，網友們紛紛感嘆“不分年齡的美”。去年在上海舉行的一場攝影邀請賽中，評委、知名國際攝影師濱田英明把自己關鍵的一票，投給了這組照片。

遺憾的是，就在這套寫真拍攝完不到半年——當年中秋節前，90歲的外婆在睡夢中安詳離世。老人走後，這組照片中的一張經過處理，作爲了她的遺照。

決定免費給80歲以上老人拍照

和90歲第一次穿裙子、塗口紅的外婆一樣，況三順自己的人生也出現了很多可能性。

大學畢業後，她就職於一家國企。雖然工作穩定，收入穩定，但她並不滿足於這樣的生活，最終謝絕了領導的挽留，在30歲那年，她辭職去澳大利亞旅居了一年。

辭職時自然遭遇了阻力，媽媽和一衆親戚強烈反對，但姐姐和丈夫站在了自己這邊，讓她聽從自己的內心。姐姐況女士接受採訪時說：“既然有想做的事情，爲什麼不在還有能力的時候去實現它呢？”

老人的照片收穫了很多網友的暖心評論。 網絡截圖

在姐姐看來，妹妹況三順和外婆身上都有的共同點，就是樂觀以及“愛折騰”。外婆操勞了大半輩子，愛美，也總把自己收拾得很乾淨。妹妹在30歲那年辭職，也是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信心。“可能我們家有折騰的基因吧。”姐姐開玩笑地說，自己也是33歲從一家國有銀行中層的位置離職去深圳，所以妹妹當時辭職，自己是支持的。

況三順在旅居那一年裏，在農場嫁接牛油果，也跟着朋友一起自駕環遊，她逐漸接納自己的不完美，並不打算爲此作出改變。

回國後，有人給她介紹了在律所做行政工作，但她拒絕了。“兜兜轉轉的目的不是回到原地。”在丈夫的建議下，她繼續從事攝影師的工作。工作中她發現，很多找上門來拍照的人都是給孩子拍，很少特意要求給家中的老人拍照，於是她決定在工作之餘，自己免費幫80歲以上的老人拍照。

這一次，她獲得了所有人的支持。姐姐當即表示，妹妹拍老人不收錢，但自己每次要自掏腰包給妹妹399元的補貼，也是寓意希望老人們“生久久”。

給老人和小孩拍照是不同感受

目前，她已經幫數名陌生高齡老人拍攝了寫真。

她鏡頭中的老人，90多歲的爺爺連牽奶奶的手都一臉羞澀，也有老人獨坐在老舊的沙發上，明明視力不好，卻一遍遍抬起滿是皺紋的手，對着老式手錶看了又看。

張先生的爺爺奶奶曾是況三順鏡頭中的主角。他說，況三順來給他的孩子拍攝寫真的過程中，她免費給老人拍攝了一組照片。老人看到照片很開心，家人也覺得很滿意。

況三順外婆的寫真照片。 受訪者供圖

在拍攝的過程中，況三順說，她能感受到老人對有人來給自己拍照的開心，那是老年人們可能逢年過節才能得到的關注。給老人拍照就像在給孩子拍照，如果情緒不到位，雙方都會緊張，爲了緩解這種“尷尬”，她會真誠地誇獎對方，“婆婆你好漂亮哦”“爺爺你很帥”，這時候老人都會很開心。

這些人中，有老人95歲依舊耳聰目明，開朗如少女，還付費請她拍攝；也有約好了檔期，卻在開拍前幾天因親戚離世，老人情緒低落不能配合；還有人請她給去世朋友的父母拍照，卻因爲老人腰部發病，不得不擱置計劃。

在況三順看來，給老人拍照和給孩子拍照是完全不同的感受。給孩子拍照，是見證成長的過程，而給老人拍照，是紀錄他們的暮年。生命的開始和即將結束，匯聚在她這裏，彷彿形成了閉環。

接受採訪時，況三順的姐姐回憶，外婆去世後，妹妹將外婆的寫真照片在葬禮上循環播放，對家人來說，那些照片承載了溫暖的回憶。有句話說“每個人都是一部史詩”，她覺得妹妹不管拍攝外婆還是其他老年人，都從是在用鏡頭講述每個人的故事。

況三順給外婆拍寫真的過程，是重新“認識”外婆，也是重新“認識”她自己，更是重新理解親情。免費給其他老年人拍攝寫真，每一個被拍攝對象的現實細節、真實生活，都被她的鏡頭下被記錄下來。

上游新聞記者 鄒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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